深圳老板,他当年是这么做手机的

@有个梨 GPT: 我还遇到过一个深圳老板,他当年是这么做手机的。

他们公司有四个人,包括他自己。每年春节之后,他会凑出来两百万,然后来上海,听起来有点像东邪西毒里的东邪,实际上也有点像。

当时的上海是手机 design house 产业的巅峰时期,最高估计的企业数量有 2000 家,最少也有 800 家;这些企业就是所谓做方案的,卖 pcba,就是电路板上有的都算 pcba 的,没有的都归结构或者结构电子料,他们就不管了,象摄像头什么的因为和驱动有关,他们会给指导性意见。

做手机在这个老板眼里就是组装,是电子表还是 mp3 还是手机都一样。他手下的四个人里一个能跟设计公司打交道,到模具和搞定所有的结构料,那时候手机辅料挺多的,成本和质检都是考验;一个懂电子产品测试,手机有好多东西要校准,天线也是定制的要调,还有跟线监督工人的用户测试,你一眼没看到,工人就不测了,直接扔进质检合格的箱子,因为他们计件工资;还有一个人懂采购,各种物料采购结算仓储物流,但不含 pcba 上的电子料,那个是 design house 整个卖给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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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老板每年春天带着自己上一年赚到的或者借来的或者春节期间赌出来的 200 万来到上海,看上百家 design house 做的样机,从中选出十几个他觉得满意的,回去找设计公司帮他做结构,200 万大概能开四款产品,他就是在几周之内把钱都花光,给 design house,给设计公司。

拿到样品后,是模具出来的成品外壳组装的样品啊,不是手板,就去华强北找买家了,找到的买家拿了定金,是他后面量产的资金。一般一套模具不会只装一种 pcba 主板,能兼容两三个起码,万一上游 design house 掉链子他还有腾挪的余地。

他的核心竞争力你也看明白了,他完全不用电子邮件,实际上没什么地方正规;这也不是四平八稳式的做生意。但他对市场,尤其低端和国际市场的把握是很到位的,谁的产品在印度地摊上大卖了为什么大卖了他门清;他经常抄起电话就打给 design house 要这个功能那个功能,跟设计公司说能不能喇叭大一点,再加两个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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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一个后来关系很好的朋友,女老板,原来真的是卖鱼的,进口海鱼的批发生意,后来在港口发现做手机出口生意的人越来越多她也去整明白了集装箱装上山寨手机卖到印度和非洲去是怎么一个流程;这两个老板精诚合作,一个对产品设计和市场反应非常敏感并经于此道,另一个敢做敢为象郑和下西洋一样有魄力打天下。

他们俩第一次认识就是女老板发往国外的集装箱还有空位,打电话给华强北的朋友看有没有货,当时他正在和这个华强北老板兜售产品,就把生意介绍给他了,他立马开车去工厂把正在组装的产品全部塞进了纸箱去见女老板。现场抽检几台后,就做成了第一单生意,他的产品就这样买到了印度,和卖水果或者卖鱼没什么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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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是沸腾的。如果只在办公室里发发邮件就度过了职业生涯,那也错过了很多人生里的奔跑、挥汗如雨、惊心动魄,少看到很多万花筒般的人生。

口味·耳音·兴趣

作者:汪曾祺

我有一次买牛肉。排在我前面的是一位中年妇女,看样子是个知识分子,南方人。轮到她了,她问卖牛肉的:“牛肉怎么做?”

我很奇怪,问:“你没有做过牛肉?”

“没有,我们家不吃牛羊肉。”

“那您买牛肉是……”

“我的孩子大了,他们会到外地去。我让他们习惯习惯,出去了好适应。”

这位做母亲的用心良苦。我于是尽了一次义务,把她请到一边,讲了一通牛肉的做法,从清炖、红烧、咖喱牛肉,直到广东的蚝油炒牛肉、四川的水煮牛肉、干煸牛肉丝……

有人不吃羊肉。我们到内蒙古去体验生活,有一位女同志不吃羊肉——闻到羊肉味都恶心。这可苦了,她只好顿顿吃开水泡饭,吃咸菜。看见我吃手抓羊贝子(全羊)吃得那样香,直生气!

有人不吃辣椒。我们到重庆去体验生活,有几个女演员去吃汤圆,进门就嚷嚷:“不要辣椒!”卖汤圆的冷冷地说:“汤圆没有放辣椒的!”

许多东西不吃,“下去”很不方便。到一个地方,听不懂那里的话,也很麻烦。

我们到湘鄂赣去体验生活。在长沙,有一个同志的鞋坏了去修鞋,鞋铺里不收,问:“为什么?”

“修鞋的不好过。”

“什么?”

“修鞋的不好过!”

我给他翻译了一下,告诉他修鞋的今天病了,身体不舒服。

上了井冈山,更麻烦了:井冈山人说的是客家话。我们听一位队长介绍情况,他说这里没有人肯当干部,他挺身而出,他老婆反对,说是“辣子毛补,两头秀腐”。

“什么?什么?”

我又得给他翻译:“辣椒没有营养,吃下去两头受苦。”这样一翻译可就什么味道也没有了。

我去看昆曲,“打虎游街”“借茶活捉”……好戏。小丑的苏白尤其传神,我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笑声。邻座是一个唱花旦的京剧女演员,听不懂,直着急,老问:“他说什么?说什么?”我又不能逐句翻译,很遗憾。

我有一次到民族饭店去找人,身后有几个少女在叽叽呱呱地说很地道的苏州话。一边的电梯来了,一个少女大声招呼她的同伴:“乖面乖面(这边这边)!”

我回头一看,说苏州话的是几个美国人!

我们那位唱花旦的女演员,在语言能力上比这几个美国少女可差多了。

口味单调一点、耳音差一点,也还不要紧,最要紧的是对生活的兴趣要广一点。

我的师承

作者:王小波

我终于有了勇气来谈谈我在文学上的师承。小时候,有一次我哥哥给我念过查良铮先生译的《青铜骑士》:

我爱你,彼得建造的大城

我爱你庄严、匀整的面容

涅瓦河的流水多么庄严

大理石平铺在它的两岸……

他还告诉我说,这是雍容华贵的英雄体诗,是最好的文字。相比之下,另一位先生译的《青铜骑士》就不够好:

我爱你彼得的营造

我爱你庄严的外貌……

现在我明白,后一位先生准是东北人,他的译诗带有二人转的调子,和查先生的译诗相比,高下立判。那一年我十五岁,就懂得了什么样的文字才能叫作好。

到了将近四十岁时,我读到了王道乾先生译的《情人》,又知道了小说可以达到什么样的文字境界。道乾先生曾是诗人,后来作了翻译家,文字功夫炉火纯青。他一生坎坷,晚年的译笔沉痛之极。请听听《情人》开头的一段:

“我已经老了。有一天,在一处公共场所的大厅里,有一个男人向我走来,他主动介绍自己,他对我说:我认识你,我永远记得你。那时候,你还很年轻,人人都说你很美,现在,我是特为来告诉你,对我来说,我觉得你比年轻时还要美,那时你是年轻女人,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貌。”

这也是王先生一生的写照。杜拉斯的文章好,但王先生译笔也好,无限沧桑尽在其中。查先生和王先生对我的帮助,比中国近代一切著作家对我帮助的总和还要大。现代文学的其它知识,可以很容易地学到。但假如没有像查先生和王先生这样的人,最好的中国文学语言就无处去学。除了这两位先生,别的翻译家也用最好的文学语言写作,比方说,德国诗选里有这样的译诗:

朝雾初升,落叶飘零

让我们把美酒满斟!

带有一种永难忘记的韵律,这就是诗啊。对于这些先生,我何止是尊敬他们——我爱他们。他们对现代汉语的把握和感觉,至今无人可比。一个人能对自己的母语做这样的贡献,也算不虚此生。

道乾先生和良铮先生都曾是才华横溢的诗人,后来,因为他们杰出的文学素质和自尊,都不能写作,只能当翻译家。就是这样,他们还是留下了黄钟大吕似的文字。文字是用来读,用来听,不是用来看的——要看不如去看小人书。不懂这一点,就只能写出充满噪声的文字垃圾。思想、语言、文字,是一体的,假如念起来乱糟糟,意思也不会好——这是最简单的真理,但假如没有前辈来告诉我,我怎么会知道啊。有时我也写点不负责任的粗糙文字,以后重读时,惭愧得无地自容,真想自己脱了裤子请道乾先生打我两棍。孟子曾说,无耻之耻,无耻矣。现在我在文学上是个有廉耻的人,都是多亏了这些先生的教诲。对我来说,他们的作品是比鞭子还有力量的鞭策。提醒现在的年轻人,记住他们的名字、读他们译的书,是我的责任。

现在的人会说,王先生和查先生都是翻译家。翻译家和著作家在文学史上是不能相提并论的。这话也对,但总要看看写的是什么样的东西。我觉得我们国家的文学次序是彻底颠倒了的:末流的作品有一流的名声,一流的作品却默默无闻。最让人痛心的是,最好的作品并没有写出来。这些作品理应由查良铮先生、王道乾先生在壮年时写出来的,现在成了巴比伦的空中花园了……以他们二位年轻时的抱负,晚年的余晖,在中年时如有现在的环境,写不出好作品是不可能的。可惜良铮先生、道乾先生都不在了……

回想我年轻时,偷偷地读到过傅雷、汝龙等先生的散文译笔,这些文字都是好的。但是最好的,还是诗人们的译笔;是他们发现了现代汉语的韵律。没有这种韵律,就不会有文学。最重要的是:在中国,已经有了一种纯正完美的现代文学语言,剩下的事只是学习,这已经是很容易的事了。我们不需要用难听的方言,也不必用艰涩、缺少表现力的文言来写作。作家们为什么现在还爱用劣等的文字来写作,非我所能知道。但若因此忽略前辈翻译家对文学的贡献,又何止是不公道。

正如法国新小说的前驱们指出的那样,小说正向诗的方向改变着自己。米兰·昆德拉说,小说应该像音乐。有位意大利朋友告诉我说,卡尔维诺的小说读起来极为悦耳,像一串清脆的珠子洒落于地。我既不懂法文,也不懂意大利文,但我能够听到小说的韵律。这要归功于诗人留下的遗产。

我一直想承认我的文学师承是这样一条鲜为人知的线索。这是给我脸上贴金。但就是在道乾先生、良铮先生都已故世之后,我也没有勇气写这样的文章。因为假如自己写得不好,就是给他们脸上抹黑。假如中国现代文学尚有可取之处,它的根源就在那些已故的翻译家身上。我们年轻时都知道,想要读好文字就去要读译著,因为最好的作者在搞翻译。这是我们的不传之秘。随着道乾先生逝世,我已不知哪位在世的作者能写如此好的文字,但是他们的书还在,可以成为学习文学的范本。我最终写出了这些,不是因为我的书已经写得好了,而是因为,不把这个秘密说出来,对现在的年轻人是不公道的。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些,只按名声来理解文学,就会不知道什么是坏,什么是好。

抻面

作者:阿城

铁良是满族人。问他祖上是哪个旗的的,他说不知道,管它哪个旗的,还不都是干活儿吃饭。

铁良在北京是个小有名气的人,名气是抻得一手好面。铁良有个要好的弟兄,也是个有名气的人,名气是和馅儿。大饭庄,有名的饭庄,凡要蒸包子煮饺子烙馅儿饼,总之凡要用到馅儿的,都是铁良这个弟兄去和。天还没亮就起身,和完一个店的再去和另外一个店的,天亮的时候,一天的活儿干完了。肉,菜,料,和在一起,掺高汤打匀。打匀是个力气活儿,而且还不能上午打好的馅儿下午变稀汤儿了,其中有分寸。

铁良呢,专在一家做。面是随时有客要吃就得煮的。

铁良原来有几股钱在店里,后来店叫政府公私合营了,铁良有些不太愿意,在公家人面前说了几句。公家人也是以前常来店里吃铁良抻的面的主儿,劝了铁良几句。几年以后,铁良知道害怕了,心理感激着那个公家人。

抻面最讲究的是和面。和面先和个大概齐,之后放在案子上沾块湿布“省”着。后来运动多了,铁良说,这反省就是咱们的省面。省好了面,愿意怎么揉掐捏拉,随您便。

省好了的面,内里没有疙瘩。面粉一掺了水,放不多时就会发酸,所以要下碱。下了碱的面,就可以抻了。

有人用舌头试碱放多了还是少了,舔舔,有一股苦甜香,就是合适了。铁良试碱不用舌头,一半儿的原因是抻面是个露脸的活儿,是公开的,客人看着,当面的。铁良用鼻子,闻闻,碱多了,就再放放,“省”碱。

跑堂的数了客人要的数儿,拉长声儿喊给铁良。客人出到街上,靠在铺面窗口儿看铁良抻面,好像是买了一张看戏的站票。

铁良不含糊,当当一手揪出一拳头面,啪,和在一起,搓成粗条儿,掐着两头儿,上下一悠,就一个人长了。人伸开胳膊的长度等于这个人的身高。铁良两手往当中一合,就是两股,再抻再合,就是四股,再抻再合,八股,十六股,三十二股,六十四股,一百二十八股。之后掐去两头,朝脑后一甩,好像是大闺女的辫子飞落到灶上的锅里,客人就笑了,转身回去店里座位上。

锅边儿的伙计用双长筷子搅两下,大笊篱捞出盛到海碗里,海碗里有牛骨高汤,入好面,撒几片芫荽,葱丝儿,带红根儿的嫩菠菜,满天星辣椒油花儿,红,绿,白,啪哒,放在了客人面前。客人挑起一箸子面,撑开嘴吃,热气蒸得额头有点儿亮。铁良呢,和街上的熟人聊了有一会儿了。

五O年代初,镇压反革命,押去刑场的时候还许犯人点路边的馆子,吃最后一口人间食。有个老头子被押在车上,路过铁良的店,说是去阴间的路上得吃口抻面。于是押进去,老头子张口要龙须面,铁良也不说话,开始抻。

铁良几下就抻好了,亲自放面下锅,瞬时捞起,入在汤里双手捧了碗放在老头儿面前。围观的人都伸头去看,说不出话来。老头儿挑起面迎光看看,手上的铐哗啦啦响,吃了一口,说,是这个意思,就招呼上路了。

铁良后来跟人说,这就是当初借钱给我学手艺的恩人,他就是要我抻头发丝儿面,我也得抻出来。

如何停止自我厌恶?

如何停止自我厌恶?

自我厌恶,顾名思义就是一个人觉得自己很不好,讨厌自己,甚至憎恨自己。它不仅是对自己有负面的评价,而是一种较为深层的、指向自己整个人的厌恶。

自我厌恶可能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

在工作中,自我厌恶者总是会注意到糟糕的部分,甚至坚定地认为:“如果硬要说自己擅长什么,大概是发现自己的不足,和搞砸一切吧”。

而到了和别人的人际交往中,经常把“对不起”和“谢谢”挂在嘴边,生怕一不小心就给别人添了麻烦。遇到喜欢的人,恨不得离对方越远越好,而一旦对方对自己好一些,就害怕自己不值得。

对于自我厌恶的人来说,似乎“注孤生”是人生常态,而“我不配”变成了恋爱主旋律。

如果你也不喜欢现在的自己,那么试着回想一下,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很糟糕的呢?

自我厌恶是怎样炼成的?

1. “他们都觉得我不好,我也这么认为”

人们会关注周围人对自己的评价,并且使用这些话语来形成对自己的判断。而当我们收到的大多数评价都是“差评”的时候,人们就会内化这些负面评价,认为自己就是在这些或那些方面不行、不好,从而逐步形成自我厌恶。

有时,这些来自外界的负面评价,可能是针对个人的。比如从小受到高压教育,常常被指责,一遇到事情就被教育要“先从你自己身上找原因”。

以至于孩子在成长过程中,遇到任何不顺利的情况,就会自动认为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是自己不好。

2. “够格都很难,理想太遥远”

“自我偏差理论”中有三个自我:

实际自我:我们实际的身体及心理状态,也是我们的现状。

理想自我:我们希望拥有的特质、对自己抱有的愿景。

应实现的自我:我们认为自己必须拥有的、底线的、不可失去的特质。

理想自我是促使我们拼搏的动力,但当人们意识到实际自我与理想自我之间有差距太大的时候,可能会觉得自己穷尽一生都变不成那个理想中的自己。

那一刻,是我们最焦虑也最想放弃努力的时候,也很可能会对当下的自己产生厌恶之情。

而另一方面,如果实际自我与应实现的自我都有一定差距时,我们会容易怪罪自己,认为连对自己的基本要求都达不到,实在太差劲了。

这种情况如果长时间持续,那么自我厌恶也就是个必然的结果了。

3. “用自我厌恶保护自己的脆弱”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脆弱的一面,而接纳这种脆弱是十分不易的。自我厌恶是一种应对自身脆弱的防御机制。

一方面,通过厌恶自己,我们可以对自己有更好的掌控感。

每个人都可能被讨厌,而当别人讨厌我们时,这种被讨厌的感觉就是不可控的、不确定的,在这样的感觉面前,我们也更加脆弱。而此时,如果我们自己已经在他人之前厌恶自己了,这种被讨厌的感觉就会变得可控而确定。甚至会有一种“我都这么讨厌自己了,别人讨厌我也很正常”的想法在。

另一方面,因为讨厌自己,因为不认为自己值得任何好的事,我们也规避了受到伤害、暴露自身脆弱的风险。

另外,自我厌恶的人,常常会进行自我批评,就像是脑子里有另外一个自己跑出来,以旁观者的角度,对他们说着尖酸刻薄的话。

自我批评的背后,是人们隐藏在无意识中的愤怒,以及对于自身过高的期待。

怎么办?

无法立刻喜欢自己,也没关系,既然无法喜欢自己、爱自己,那么不如先不要着急去改变现状。讨厌自己的感觉很痛苦,但逼着自己立刻从自我厌恶到“爱自己”可能会适得其反。

也许你能做的第一件事是了解到:现在的你不太喜欢自己、讨厌自己,这样是可以的。同时,对自己的讨厌,偶尔也可以动摇一下。

不妨问问自己:我眼中的自己,真的就是全部的我吗?

有没有可能,别人在说“你很可爱啊”、“你真的没有那么糟”的时候,可能是看到了你很可爱但你自己却没发现的那部分呢?

自我厌恶是我们对自己一个根深蒂固的看法,“用肯定自己的话语替代自我批评”这类方法,虽然看起来很有根治的效果,但其实就像是在让你一拳把一座大山砸碎一样,很难办到。

时不时在你讨厌自己的时候,问一句:我眼中的自己,真的就是全部的我吗?

每次一点点、一点点地摇晃一下自我厌恶的信念,这样所带来的改变可能没那么快,但它却更加可行。

买房,首付来自哪里?

中国人历来有房子情结,所谓 “居者有其屋”“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房子是安全感和归属感的象征,自古以来人们就把房子当成安身立命之所。到如今,买房亦是人生中头等大事。

但近些年来中国的房地产市场似乎一直处于 “水深火热”,不同人群眼中的楼市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

在地产中介的朋友圈中,到处都充斥着 “小阳春” 热象,关于楼市回暖的消息越来越多:上海楼市回暖、成都回暖、杭州回暖…… 更有房地产中介喊出惊人口号:跌了三年的楼市,一周就要涨回来。

而在有购房需求的公众眼中,一直居高不下的房价令人生畏,“掏空六个钱包凑首付” 的购房方法后患无穷,购房后将要面临的高额房贷更是压得人喘不过气。

随着全国多地降低房贷利率、房贷政策的不断变动,不少人都无比纠结:当下的房子值不值得买?租房和买房,该如何抉择?更重要的是,买房的钱该从哪里来?

关于这一长串的疑问,虎嗅 APP 的用户们是这样思考的:

年轻人的买房首付来自哪里?

@飘萍:

行走在社会需要安全感和归属感,房子可以给到,子女可以用父母的部分钱买房,比如付个首付等也无可厚非,在必要情况下,资金归集起来低成本办成大事大家都高兴,至于动用了父母的钱一定要心怀感恩,在自己各方面稳定后或返还承担一部分也是应该的,同时无论父母支持与否都应孝敬父母。

@嗅友 BKkDI:

你要结婚了,父母就会想方设法为你房子付首付,现在没房子真不好结婚啊,资本家就是抓住大家这样的心理。

@嗅友 pJ8ib:

年轻人戾气较重,没有理性发言,大多针对高房价剥削劳动人民两代财富在抱怨。作为过来人说几句:1.30 岁左右开始考虑房产不算晚,没本事的你就拿父母钱垫好首付老实生活,有本事的你就当借了父母的出息了再慢慢还清,至于不买房要创业的,三思。最后为失败买单的远不止是你一个人。2. 有本事和没本事的区分就一条:月薪和一平房价的差距以及薪资增幅和房价涨幅是否同步。3.“孝敬论” 是把还房贷看作强制储蓄,借了的钱当首付的要知道感恩,毕竟现在不要利息的借款只有血亲才会给。4. 当下有房有车的幸福感其他什么远方什么诗歌都给不了。(坐标西部某知名省会,懂的自然懂,共勉)

@Lalalalasineelf:

问题是,很多年轻人买房并不是靠自己呀,靠的是父辈,爷爷辈共同的积蓄,如果三代人的掏空钱包都买不起房子那是不是确实有些畸形了

@春水生:

有那功夫不应该去建议年轻人,应该去反思,衣食住行怎么越来越难?应该问一下房子为什么这么贵?为什么实体行业干了很多年不如一套房子带来的收益高,为什么打压这么多年呼吁这么多年房子还没有便宜,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请问一下手里握着房子的人又是什么人?空置率又有多高,站着说话不腰疼。

@嗅友 xYnNE:

买一套房不光需要掏空父母的积蓄,还要掏空年轻人未来大部分的收入,这合理吗?

当下买房是明智之举吗?

@为你动了心:

对于刚需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买,如果是投资的话当下应该慎重,现在国内的负债率已经 60%~70% 了,没必要冒险,只是个人意见,仅供参考!

@嗅友 EigyP:

那得分部分人来问,1. 炒房团 + 跟炒小聪明族,几时适合入手,又倒它一把。 2. 刚需,只住不炒。有钱肯定买!能再降多点,回归到几年前飚涨前水平,手头钱或许刚好就买得下。

@嗅友 Cceq4:

结婚时家里给买了套房。每年和老婆辛苦工作,存下来点钱。这些钱躺在银行里贬值,不敢买理财基金,怕被割韭菜,更别说做生意 (做过,亏) 到头来再买套房子,以租养供,好像只能这样。哎。

@嗅友 knxNq:

三十岁的女人独自飘在异乡,真的不想租房子了,每次房东说要卖房都让我很上火,没办法也得搬走。独身主义,又觉得买房没有租房合适。纠结。。。。。

@PauGar:

有钱的话随便买,没钱做等等党持币观望准没错,个人前途不明朗,大环境形势也不乐观,背上房贷绝对会被压得喘不过气。

你能接受 “终身租房” 吗?

@驿动的心 F:

没有资源的捆绑,租房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嗅友 ELpe6:

终身租房其实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我认识的人中也有一些租房住的。但相应管理措施和相应的政策缺失,给租房客带来不小风险。因为私人住宅租赁无法做到永久的租住,那就会使房客经常面临搬家和适应新环境的困扰,特别是有网友说的年老了租不到房子的困境。在改革开放前城市居民基本都是租房住。当然那时的生活水平很低,住房条件也很差,但租房住安全感不存在问问题。目前有的城市政府推出租赁房,但是租房房客的条件很高,普通居民是无法享受的。也不知道是否能永久租住。如果政府在住房政策上,购房与租房并存,那么我相信有一部人会选择租房。

@嗅友 EDmoW:

房子用来住就是负债,用来卖、投资就是资产。买房子会消耗大量本金,属实没必要。

@嗅友 0pCik:

国内主导的思想是让人买房,所以,租房相关的法律法规漏洞百出,一辈子租房的话,估计光被坑的钱就是一笔不小的费用,还不说要和中介以及房东的纠纷。

@嗅友 M0UP0:

我们国家租房市场规范欠缺,价格不受指导,中介良莠不齐,租房合同欠保障,住户租户维权难。如果中国有非常健全的租房市场,市场会给各种类型用户提供租房的不同选择,市场公开良性竞争,大的租住平台引领制定行业规范,政府严格监管,租户住户权益都能得到保障。买房时代?滚一边玩去!

@Bright_C:

政策、法规太多东西依靠房子,而不是都想大家依靠房子。 学区片区户籍和非户籍,有房没房区别很大;人口流动下资源竞争当前无解。

@嗅友 1mJUj:

如果我们中国房地产市场回归居住属性,房地产无利可图,租房市场更加规范,那些拼命想要购房的非理性需求也会烟消云散。

在大多数国人心中,“有房才有家” 是内心的真实写照。为一套房掏空几代人老本的现实案例比比皆是。

从虎嗅数次关于购房的讨论中可以发现,大多数网友的买房意愿还是相当强烈,只不过碍于房价居高不下,大多数欲购房者仍处于观望状态。

此外,我们同样也试探了大家对于 “终身租房” 的态度,发现评论区对于 “买房、租房” 的态度整体呈悲观态度。

一方面,在房价房贷畸高而就业市场波动的情况下,如果没有父母首付支持,大多数青年对未来依靠自己在大城市买房并不乐观;另一方面,之所以大部分青年不愿成为 “租房一代”,主要是担心现有的住房租赁监管机制难以保障租房者的合法权益。

当这一代被不停压抑自己的真实想法,不断被外部世界带来的焦虑裹挟其中、艰难前行的过程中,买房似乎成为一件” 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不能且不敢想 “的事。

不买房的人羡慕买房的人,拥有属于自己的住所,买房的人羡慕不买房的人,不用掏空钱包没有高额的债务和对长辈的亏欠。买房竟也成为了专属这个世纪的 “围城”,成为当代人的软肋。

焦虑之余不如想一想:你真的需要买房吗?买房到底是你自己的需求,还是社会强加给你的需求?

来源:虎嗅网

记张自忠将军

作者:梁实秋

我与张自忠将军仅有一面之雅,但印象甚深,较之许多常常谋面的人更难令我忘怀。读《传记文学》秦绍文先生的大文,勾起我的回忆,谨为文补充以志景仰。

一九四零年一月我奉命参加国民参政会之华北视察慰劳团,由重庆出发经西安洛阳郑州南阳昌等地,访问了五个战区七个集团军司令部,其中之一便是张自忠将军的防地,他的司令部设在襄樊与当阳这之间的小镇上,名快活铺。我们到达快活铺的时候大概是在二月中,天气很冷,还降着蒙蒙的冰霰。我们旅途劳顿,一下车便被招待到司令部,这司令部是一栋民房,真正的茅茨土屋,一明一暗,外间放着一张长方形的木桌,环列木头板凳,像是会议室,别无长物,里面是寝室,内有一架大大板床,床上放着薄薄的一条棉被,床前一张木桌,桌上放着一架电话和两三叠镇尺压着的公文,四壁萧然,简单到令人不能相信其中有人居住的程度。但是整洁干净,一尘不染。我们访问过多少个司令部,无论是后方的或是临近前线的,没有一个在简单朴素上能比得过这一个。孙蔚如将军,孙仿鲁将军在唐河的司令部也极朴素,但是他们还有设备相当齐全的浴室。至于那些雄霸一方的骄兵悍将就不必提了。

张将军的司令部固然简单,张将军本人却更简单。他有一个高高大大的身躯,不愧为北方之强,微胖,推光头,脸上刮得光净,颜色略带苍白,穿普通的灰布棉军服,没有任何官阶标识。他不健谈更不善应酬,可是眉宇之间自有一股沉着坚毅之气,不是英才勃发,是温恭蕴藉的那一类型。他见了我们只是闲道家常,对于政治军事一字不提。他招待我们一餐永不能忘的饮食,四碗菜,一只火锅。四碗菜是以青菜豆腐为主,一只火锅是以豆腐青菜为主。其中也有肉片肉丸之类点缀其间。每人还加一只鸡蛋放在锅子里煮。虽然他直说简慢抱歉的话,我看得出这是他在司令部里最大的排场。这一顿饭吃得我们满头冒汗,宾主尽欢,自从我们出发视察以来,至此已将近尾声,名为慰劳将士,实则受将士慰劳,到处大嚼,直到了快活铺这才心安理重和享受了一餐在战地里应该享受的伙食。珍馐非我之所不欲,设非其时非其他,则顺着脊骨咽下去,不是滋味。

晚间很早的就被打发去睡觉了。我被引进附近一栋民房,一盏没灯照泡之下看不清楚什么,只见屋角有一大堆稻草,我知道那是我的睡铺。在前方,稻草堆是最舒适的卧处,我是早有过经验的,既暖和又松软。我把随身带的铺盖打开,放在稻草堆上倒头便睡。一路辛劳,头一沾枕便呼呼入梦。俄而轰隆轰隆之声盈耳,惊慌中起来凭窗外视,月明星稀,一片死寂,上刺九的卫兵在门外踱来踱去态度很是安详,于是我又回到被窝里,但是断断续续的炮声使我无法再睡了。第二天早晨起来,参谋人员告诉我,这炮声是天天夜里都有的,敌人和我军只隔着一条河,到了黑夜敌人怕我们过河偷袭,所以不时地放炮吓吓我们,表示他们有备,实际上是他们自己壮胆。我军听惯了,根本不理会他们,他们没有胆量开过河来。那么,我们是不是有时也要过河去袭击敌人呢?据说是的,我们经常有部队过河作战,并且有后继部队随时准备出发支援,张将军也常亲自过河督师。这条河,就是襄河。

早晨天仍未晴,冰霰不停,朔风刺骨。司令部前一广场,是扩大了的打谷场,就在那地方召集了千把名士兵,举行赠旗礼,我们奉上一面锦旗,上面的字样不是“我武维扬”便是“国之干城”之类,我还奉命说了几句话,在露天讲话很难,没讲几句就力竭声嘶了。没有乐队,只有四把嗽叭,简单而肃穆。行完礼张将军率领部队肃立道边,送我们登车而去。

回到重庆,大家争来问讯,问我们在前方有何见闻,平时足不出户,哪里知道前方的实况?真是一言难尽。军民疾苦,惨不忍言,大家只知道“前方吃紧后方紧吃”,其实亦不尽然,后方亦有不紧者实不可多觏。我常以为,自奉俭朴的人方能成大事,讷涩寡言笑的人方能立大功。果然五月七日夜张自忠将军率部队度河解救友军,所向皆捷,不幸陷敌重围,于十六日壮烈殉国!大将陨落,举国震悼。

张将军灵榇由重庆运至北碚江干,余适寓北碚,亲见民众感情激动,群集江滨,遗榇厝于北碚附近小镇天生桥之梅花山。山以梅花名,并无梅花,仅一土丘蜿蜒公路之面侧,此为由青木关至北碚必经之在,行旅往还辄相顾指点:“此张自忠将军忠骨长埋之处也。”

将军之生平与为人,余初不甚了了,惟七七事变前后余适在北平,对于二十九军诸将甚为敬佩与同情,其谋国之忠与作战之勇,视任何侪辈皆无逊色,谓予不信,请看张自忠将军之事迹。

香港代购,不 “香” 了

今天,是香港与内地全面通关满月的日子。

深港口岸回来了,恢复了人来人往;香港签注回来了,甚至不少人凌晨排队办理;广深港高铁香港段回来了,3 月 11 日起还将分阶段恢复长途服务……3 年过去,似乎一切都回到正轨,不曾改变什么。

但对于香港代购而言,天变了,往日盛景再也回不去了。

“现在每次去代购,赚的钱都只够车费和饭钱,相当于白跑一趟。” 曾从事 7 年香港代购的圆圆吐槽。

随着内地电商行业的快速发展以及进口渠道的日渐增多,深港两地的信息差逐渐抹平,香港的价格优势不再,香港代购不再 “香” 了。

过去三年,人们也已经习惯了没有香港代购的生活。

正所谓穷则生变,曾经的香港代购们发现了新的 “商机”,开始给香港人反向代购。

香港代购,不 “香” 了

“疫情前做了四年半的代购,每周去一趟香港,最多一次赚 7000,最少一次赚 700,没被税过,现在去一次最多赚 300 块钱。” 小葵感叹道,一脸无奈。

终于等来香港通关的她,第一时间将代购通知和能采购的物品清单,发在三年前就组建的代购群里,希望能够重拾这份事业。

群里将近五百人,没人开口咨询。好不容易有了一条新消息,她欣喜地点开,竟是一条帮忙助力的链接。

终于等来客户询单,虽然需求不多,但抱着聊胜于无的心态,小葵还是决定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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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证正品,她去了万宁和 sasa 这种比较有保障的店进行采购,价格会比普通药房高一些。将价格发给客户、给别人让位、等待反馈、再去拍照、再等待反馈…… 两个小时过去,她收到了客户的回复:

“我看了一下抖音直播间,也不用这么贵啊。”

小葵委屈,本来她就没有多收其他的代购费,只以港币和人民币 1:1 收费,而且现在港币汇率处于高位,“这样还嫌贵,那我不用赚钱了,白跑一趟给人家纯代购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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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的境遇相差无几,甚至还多了几分尴尬。

她在朋友圈发布了代购通知后,有亲戚朋友找上了她,希望能帮忙带几瓶黄道益,以 1:1 的汇率。

她去了屈臣氏,一瓶黄道益 60 港币,折算成当时的人民币差不多 53 元。她收了亲戚朋友 60 元,差价 7 元。

“亲戚还嫌贵,这 7 块钱我还要摊上往返香港的车费成本、时间成本。一支药油能保全家平安,7 块钱能买到什么?” 令圆圆更无语的是,亲戚收到货后,擦了感觉皮肤不辣,以前擦了皮肤都是辣的,怀疑不是正品。

“所有人都觉得这个行业好做,就是逛街,把东西带回来了,钱就到手了。”

重回代购行业后,她被问得最多的问题就是:港代是否还有市场?

她通常会略带调侃地回答:“如果不介意只能赚到车钱和饭钱,那现在也可以做香港代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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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的朋友也是代购,她说现在的代购要生存下去,每次至少得接到 15 单以上或者 5000 元以上,但那样很容易被海关拦截。“现在的代购赚的都是辛苦钱,很少会有投机取巧的了。”

根据海关总署的规定,入境居民旅客携带超出 5000 元人民币的个人自用进境物品,经海关审核确属自用的;入境非居民旅客携带拟留在中国境内的个人自用进境物品,超出人民币 2000 元的,海关仅对超出部分的个人自用进境物品征税,对不可分割的单件物品,全额征税。

“每次过关都像小偷一样提心吊胆”,因为频繁出入境,每次都拉着大箱子,海关工作人员总会特别关注她。有一次,她被拦了下来接受开箱检查,因为箱子里面同类型的药妆太多,总价格也超过了 5000 元,海关问她补税还是退港,她没有办法,认了这个亏。

“这终归是一份摆不上台面的工作。客户怀疑自己被赚得多、香港人嫌弃很多大箱子在路上挡道、海关审查很严格。赚这个钱,越来越不容易。”

反向代购,赚香港人的钱

疫情三年过后,虽然香港代购的发家神话幻灭,但一种新的反向代购正在悄然兴起,并开始渐成规模。

在某社交软件上,一条只有八个字的 “一点点代购回香港” 的帖子,不到一天的时间,竟有 2000 + 人遥相呼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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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源:小红书 @别来沾边儿

小葵刷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被这一呼百应的场面吓了一跳。当时她正被围困在旺角万宁店拥挤的人潮里,焦急地等待手机另一头客户的反馈,是否要下单已经考虑了 10 分钟的护肤品。

思来想去,小葵觉得反向代购肯定大有市场,也模仿着发布了一条帖子:“每日可往返香港,代买鲍师傅、一点点、山姆等零食饮品,东铁线沿线地铁站交收,跑腿费 20RMB,有需要私。”

距离发布不到一个小时,这个简单的暗语已经收获了 20 多个咨询。小葵一个个地记下他们的购买物资清单和地址,掂量自己可能拿不动了,及时在帖子下面喊停,“带不动啦,下周六再带。”

“奶茶很重,所以我只接了几杯,主要还是鲍师傅、周黑鸭、绝味还有山姆麻薯这种比较轻的食物,装在行李箱里直接拉走,很方便。” 小葵说,每单收 20rmb 的跑腿费,一趟下来,她能小赚 300~400 块钱,是她在香港帮人精挑细选 5 双千元鞋子的收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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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葵从没想过反向代购会有这么大的需求。

她在社交软件上建了一个反向代购群,同时在反向代购群和三年前的香港代购群发布代购通知时,反向代购群的反响远远高于她香港代购的老本行。

她的客户主要是以港岛的学生为主,集中在大学站。“学生喜欢买奶茶甜点,买了一次觉得好吃划算方便,便会呼朋引伴一起买。久而久之,顾客便越来越多,甚至还有很多香港人让帮忙带一些奶茶和甜品,当成公司的下午茶。”

高铁直达、地铁沿线就能交付出去,回本快,这是反向代购的好处,“其实有一点像跨城的外卖员,配送费高一点,但同样都是一些价格比较低的物品,想多赚钱只能是薄利多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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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人阿伟每次来深时,也会为朋友代购一些美食回去,代购费可以覆盖他往返香港的交通费和餐费。

“除了香港街边饭店里的港式奶茶,奶茶店里卖的奶茶基本上都是又贵又难喝。可能也有好喝的,但是价格也是上天,还没有珍珠之类的小料。” 对他们来说,两杯深圳的奶茶加上代购费直接送达家门的价格,相当于他们自己出门在香港买一杯奶茶的价格,而且料更多。

“深圳人老说自己是个美食荒漠,香港人听了都觉得凡尔赛”,阿伟笑道。

通关后,越来越多是香港人涌入深圳。商场餐饮店、城中村美食街和老店、各个靠近口岸的奶茶店、鲍师傅等甜品店的排队队伍里,都能看到他们的身影。

在这个被深圳人称为 “美食荒漠” 的地方,他们甚至找到了自己的味蕾天堂,还是在荷包不受伤的情况下。

善于抓住机会的深港人,开始闻到了搞钱的气息,就这样,第一批深圳美食的反向代购人开始雄起。

而纵观反向代购市场的需求,受欢迎的不仅奶茶、鲍师傅、周黑鸭、绝味这些网红美食,深圳山姆店里的热色产品,还有一些在香港吃不到的特色美食,比如新疆炒米粉、烤鱼等等。

这也不难理解,通关后第一个穿着拖鞋过关的香港人,只是为了来深圳吃一顿夜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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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人:深圳,真香

现在的反向代购之所以能赚钱,主打的就是差价。而现在的香港购物之所以不划算,主要原因也是差价。

疫情三年,深港之间的信息差正在慢慢被抹平,两地之间差距也在慢慢变小。

内地消费者慧莲回想起八九年前香港购物的盛况,“以前想买进口的东西,人们只会想到香港,找港代。也没有哪里可以比价,他们说多少就是多少,只要比内地便宜又保真就能买。”

“但现在不一样了,想买进口的东西哪里都是渠道。” 香港没有开放通关的这三年,内地的进口渠道也开始卷起来了。

海南免税店起来了,好物来自全球各地、款式齐全,寄送国内各地的快递费价格也不贵;李嘉琦和其他网红的直播间也爆了,常常会有意想不到的折扣,并且包邮到家;各大进口商品店也在网购平台有了自己的旗舰店,遇上 618 和双 11 这样的大促还能打折、满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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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过去的两年看,跨境电商海淘,正在取代限购的香港奶粉;内地免税店兴起,让大牌奢侈品也能高性价比入手;家门口就能打 HPV 等疫苗,更是让多少人不用再 “跨境打针”…… 这种现象的背后,是深圳人开始觉得港货 “不香” 了,开始在消费领域 “去香港化”。

口岸的出入境数据也能看出端倪。

根据数据,香港全面通关后 10 天内超 260 万人次经陆路口岸出入境,平均一天 26 万人。

要知道,以前一个熙熙攘攘的罗湖口岸,每天的通行客流量就超过 20 万人次,而这只是当时 8 个口岸中的其中一个。

香港入境事务处的数据显示,自通关后内地游客占香港出入境游客数比例较小,更多是香港居民往返于两地之间,占比超过 75%。

深圳,正越来越成为香港人休闲、娱乐、购物的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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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的生活没有纵深,但深圳有,深圳更接地气”,阿伟说,“这里的吃饭穿衣娱乐休闲便宜得不是一星半点,来深圳,我们是在提升生活质量。”

有人喜欢网购,喜欢内地快捷的发货速度和划算的快递费,尤其电商平台还经常在各个节日促销。“每周一次到深圳取回好多快递,心情超级满足!”

有人喜欢来深圳 k 歌,200 + 就能包上一个 4~6 个人的中房,还赠送饮品和果盘,“在香港这就是人均,歌单也比香港多得多!”

有人喜欢来深圳做美甲,店面空间大,美甲款式多,价格还便宜,“做一双手相当于在香港做两个手指的价格。”

……

放眼现在,如果有人说深圳是个荒漠,大概第一个跟他们急的,应该会是香港人吧。

(备注: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深圳微时光 (ID:szdays),作者:白粥

40 万地产人转行,他们都去哪了

大家知道这三年一共走了多少地产人吗?40 万人。

据数据显示,相比 2019 年,三年来地产开发从业人员减少了 40 万,地产开发上下游产业减少约 600 万个岗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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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 2022 年也是最多百强地产裁员的一年,大概 85% 的百强房企都在精简人员。对于这 40 万离开地产的人来说,我想每一个辗转的夜晚,他们脑子里或许都冒出过这两个字:转行。

如今新的一年已经来临,我开始好奇那些曾经选择转行的地产人们,他们身上到底经历了什么,是走向人生巅峰了,还是继续埋头苦干呢?

最近我和身边转行的地产人聊了聊,了解到了一些鲜活的真实经历。如果你也是一位地产从业者,相信看完你心里一定也会有所感触。

下面,我们开始吧。

一、“去国企是挺好,但裁员那事让我贼没安全感”

说完这句话的强哥给自己点了支烟,就在上个周末我和强哥又去了那家常去的烧烤摊。

强哥算是这波地产裁员潮中留得最久的人了,为什么能被留下,说来还挺有意思,还得多亏了他的职位:工程岗。

要说行情不好房企不拿地了,但好歹早期拿的地总得把房子修完不是?于是,作为施工现场的工程管理,强哥被留到了最后。那后来为啥还是转行了?

据强哥说因为行业下行,几乎所有公司都在裁员,而对于那些勉强被留下来的人,房企内部有了一个统一的原则:要么失业要么降薪。

是的,降薪。而且这次降薪的范围出乎意料的广。

总部统一降 30%、新合并成立的区域公司降薪 20%,同时,取消包括交通、餐补在内的所有补贴,公积金降至最低缴存比例,据说从原来的 12% 缴纳变成了 5%=…… 满打满算,强哥原来工资的一大半都给凭空蒸发了。

但是这还没完,记得强哥的职位吗,工程岗。

眼见着自己被派到一个接近收尾的合作项目上去帮忙,而帮忙的目的也很简单,对于在平台没有编制的工程岗来说,项目做完后还是一样:也是裁掉。这种方式基本已经是房企内部的常规操作。

一边是赤裸裸的直接降薪,一边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到自己头上的裁员。强哥的心态,就是这样一天天崩掉的。

于是多难得哦,好久没碰过书本的强哥,一个成天在施工现场的大老爷们开始了两班倒。白天拼命跑工地,晚上挑灯夜战,看书准备国企央企考试。

就这样反复几个月上百个夜晚,强哥去了一家国企地产。

去了这家公司别的不说,福利那是按照六险一金的高标准足足的,逢年过节还能发一些超市卡。而更让强哥在意的是,在这家公司让他感觉更有保障。至少对于国企来说,都会陆陆续续地拿地,有了地自然也让强哥感觉更有盼头。

当然在整体大环境下,现在的国企其实工作节奏也和私企差不太多,本质上也是因为现在地产对产品力的要求在不断提高。

最后我问强哥后面怎么打算的。

“好好加油干呗,现在我就图个稳妥。”

虽然强哥前期挺操心的,但总归最后去了国企也真挺不错,而我的另一位朋友可可,同样也是换了公司,却没了强哥这份幸运。

二、“从甲方到乙方,宛如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

其实可可能转到设计院去,已经很不错了。要说做甲方的哪有不和乙方设计院打交道的,平时接触多了真想要找下家的时候,首先想到就是设计院。

从甲方爸爸转到下游乙方,听起来是不是觉得还挺容易。但别忘了,人家设计院也是必须得有核心技术的,那就是图纸技术的功底。所以对于那些在地产靠着管理经验上了十几年班的老地产人来说,图纸技术早就生疏了。

没想到吧,这年头轮到设计院挑甲方了。

所以,也多亏可可入职地产没多久,手还没彻底生,然而真正到了工作中,可可才发现设计院说到底还是和地产紧密绑定的。于是地产连带着设计院,也开始一场自上而下断崖式的缩减。

可可跟我说了几个最直观的感受:

第一,设计院的业务量直接减半。就拿原来公司的资深设计师来说,以前一年至少能经手 10~15 个项目,而现在一年到头也就 7、8 个左右。项目少了不说,地产公司还要拼命精打细算省成本.

于是导致对设计院的要求也不断拔高,比如细控材料,现场打样,甚至是施工图可视化,施工图也要全部做成模型再来反复推敲,工作量巨大。而这样复杂的工作流程,在 5 年前是根本不存在的。

更糟心的是,如此精细化的管理下,有时候可可他们一个组连月加班熬夜做出来的图纸模型,结果因为开发商资金周转不到位,整个项目在中途直接垮掉了,前功尽弃。反而是公建类的项目相对更健康。

第二,很多设计院已经快发不出年终奖了。要知道为什么地产当初那么多人趋之若鹜,老实说,工资高肯定是个重要原因,曾经在地产起薪 1 万的可可,这次设计院直接给她报了个数。

4000 元。

不止如此,以前在设计院工作都是以高额的年终奖来留下员工,而现在由于项目的锐减,年终奖也开始实行产值制。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以个人产值划分年终奖,如果没有达到规定的产值,抱歉年终奖都不会有。一瞬间,从上游开始的开发商问题显露,也直接把设计行业推到了风口浪尖。

记得可可曾经这么跟我描述她在设计院的事,说这个行业就像是一个大池塘,现在水洼干枯了,里面的鱼儿,要么被渴死,要么自己跳走。没想到的是 ,她是从一个大坑跳到了另一个泥坑。

上周我去询问可可现在设计院情况好转了吗,她就回我了一句:我已经提离职了。

三、“转到互联网,我可是学了半年 java”

汤圆是我认识的地产转行中最彻底的那个。要说转行这件事,对于汤圆来说最难的,还是在下定决心要转行那一刻最不容易。

因为汤圆这人吧,还有点小情怀,上学的时候凭借一句 “我们,是城市的建设者”,就让汤圆对地产那是非常憧憬。于是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地产成本岗走起。入职后有成就吗,现在可不正是地产最抓成本的时候,那真是环境推动着个人能力蹭蹭往上涨。

建筑景观要变更了,得找成本反复测算找到那个最省钱的方案,方案出来了又得和供应商去协调价格变动,给多了吧后期追款追不回来,给少了吧又怕供应商做事不积极。最忙的时候,汤圆从早上 9 点上班开始要一直打电话沟通协调到凌晨,嘴起皮了,也来不及抽空喝杯水。

所以,汤圆最后下决定转去了互联网,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写代码不用说话。

于是,汤圆再也不相信什么上学时的浪漫憧憬了,转身开始了他的漫漫转行路。

转行要的不是情怀,空想等不来事业,于是汤圆也给自己制定了周密的计划。首先,汤圆辞职报了个培训班,大家可别小瞧培训班,学习强度可不比上班小。

上课时间是早上 8 点到晚上 9 点半,还有家庭作业,汤圆又住的比较远,每天清晨大概 6 点半就得起床收拾,晚上回家星星也都出来了,并且培训班的课程还是单休。

其次,作为一个门外汉,从最开始先自学了 python 和 c 语言,然后报班恶补学 java,其中需要多少心血也只有做了才有体会。就这样每天早出晚归,整整坚持了半年以上。当然,也有想过放弃,但让汤圆坚持下去的理由不是鸡汤,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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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公司降薪。

对于汤圆来说,或许真正想要的也就是那个让他更喜欢的工作氛围吧。

转行后的汤圆现在成功入职了一家互联网公司,每次我问起他现在的状况时,他都会告诉我恨不能重回大二,读一个计算机的研,然后校招。听说,汤圆最近又很快乐地给自己的衣柜里加了好几件花色格子衬衫。

四、最后

入职国企城投,下沉到乙方设计院,还有转行互联网。

这些深度参与楼市每次变化的地产人们,见证过楼市的疯狂,也感受过楼市的冰凉,而当整体大环境没有那么乐观的时候,有人留下,自然也有人选择离开。

但不可否认的是,地产从业者数量的锐减也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

无论对于留下的人,还是已经离开地产的人,都希望大家能找到属于自己那份最好的工作。

微信公众号:真叫卢俊(ID:zhenjiaolujun0426),作者:Moon

「虚拟货币」狂割小县城 3.5 亿

赵益毅最近在忙着讨债。去年底,他从北京赶回老家,想取走寄存在父母那里的 30 万元。那笔钱本应早就打入他的账户,和其他积蓄一起勉强凑成在北京买房的首付款。

回到家他才发现,父母的所有钱早在 2020 年就被骗光了,还欠下不少借款。但过去两年里,家人一直瞒着他。

在互联网公司上班的赵益毅们还在恶补数字货币认知时,他们没想到,远在千里之外、下沉市场的隐秘角落,人们已经更早地接触虚拟货币。只不过,是以一种让人痛心的方式。

赵益毅的家乡在浙江省遂昌县。在这座常住人口不足 20 万、山脉贯穿的小县城里,居民们可能说不清什么是互联网,也没听过风口等一线城市习以为常的术语,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币圈。

这是一个过时的骗局吗?

不,这样的骗局依然正在发生。2022 下半年,一位 36 氪员工接到父母从县城老家打来的咨询电话:你听过 web3 吗?周围人推荐去玩一种虚拟货币,先免费拿币、以后可以换成钱,可不可以加入?

这个电话,正是我们这次调查的缘起。

随后我们发现了遂昌县的案例。一个叫 “头寸管理(以下简称头寸)” 的组织,让 “炒币” 在遂昌县及其周围村落流行开来,让智能手机都不会使用的老人,小学都没毕业的清洁工,退休高中老师拿出毕生积蓄,投资在一个叫做 “Mark” 的虚拟货币交易 app 上。根据投资者自发统计,整个遂昌县城以及周围 11 个村落,共 6000 多人被虹吸了超过 3.5 个亿。

历时数月,36 氪在疫情中走访了遂昌县城区和所有村落。以它为代表性案例,我们首先希望厘清,这样的骗局是如何一步步发生的。然后,我们希望把这些信息传递开去,希望尽量多的人,不要再次踏入这样的骗局。

01

骗局的土壤

凌晨 4 点半,一场无声暴雷潜入尹哲伟手机。

他的钱全部没有了。可就在两个小时前,他还确认过。

凌晨两点,他打开 “头寸” 研发的 “Mark” App,十万多元有零有整静静躺在账户里。尹哲伟盯着手机,放心睡去。

两个半小时后,他突然惊醒,脑子中有一个声音催促他去看手机。他熟练地输入密码,却发现无法登陆了。

在尹哲伟脑海中,有颗炸弹随时可能爆裂。就在此刻,“砰” 的一声,它最终炸开了。

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小时,大多数人依旧在睡梦中。但用不了多久,当人们开始醒来,会发现一切就已然成为定局 —— 所有人的钱,就此烟消云散。

遂昌县的痛苦,在 2020 年 10 月 17 日这一天,集中爆发了。

上午八点半,服装厂女工骆春花习惯性打开手机登陆 “Mark”,查看账户中十几万元本金的返利是否到账。App 打不开,骆春花一开始以为是网络问题,但紧接着就收到工友的短信,他们的账户也打不开了。

一整天,骆春花魂不守舍,脑袋嗡嗡作响。丈夫并不知道她在头寸投资,这笔钱是夫妻俩打工一辈子的积蓄,用来供女儿读书,也是女儿的嫁妆。

浑浑噩噩熬到下班到家,骆春花对丈夫如实相告。“啪!” 骆春花右脸挨了结结实实一巴掌,丈夫问她,是全部的钱吗?紧接着她的右脸又挨了一巴掌,这回她被打倒在床上,“你拿钱瞎搞的时候都不跟我商量吗?”

第二天骆春花没上班,她去了头寸理事周雪婷在宾馆租的办公室,理事拍着胸脯,“你放一万个心,这笔钱算我问你借的,我就是去打工,也会还给你”。骆春花有点放心了,但她没料到,没多久周雪婷就举家消失。

“你有病!” 十几天后,看 “Mark” 依旧没有恢复,尹哲伟致电自己的理事,质问头寸管理者是否跑路,理事反问,“你有病吧?这么大的公司,多少公务员大老板的钱都在里面,怎么会跑路呢?之前多少次换平台都安然无恙,你急啥?”

这也是事实。之前因为 “数字货币的敏感原因”,头寸曾几次更换过 App,交易所也发生过好几天打不开的情况,因此这回很多人依旧没有多想。

投资一百万的黎土培(也是遂昌县这次受损最重的人之一),曾在安利和天津铸源两家直销公司工作过。那天黎土培也略感不妙,但在理事的安慰后,他最终放宽了心。

▲一名头寸投资者的手机交易页面

让大家反应迟钝的,还有一个不能明说的原因 ——— 很多人,例如尹哲伟,从一开始就意识到头寸平台 “不太对劲”,只不过他们笃定地认为,即使是面对一群骗子,自己也会最早抽身。

这早就不是他们第一次靠这种 App 赚钱了。

在头寸进入遂昌之前,各种传销组织、刷单团伙就已经在这个小城反复收割。在林林总总的非法集资活动中,有不少人赚到了钱,也习惯了 “那些人” 走走来来。

遂昌县并不大,从北街的县政府,步行到南街的 “有意思西餐厅” 仅需要十几分钟,但一路上你会经过繁华的商业街、欧式风格的高档小区,以及一座古风戏台子。这个戏台子承载着春节庙会、端午中秋祭祖等重要节日的活动,每逢重大节日,这里都有 “唱戏班” 可以看。

和很多发展中的县城一样,古典和繁华在这片土地同时存在,偶尔切换模式。但只有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你才会隐约感觉到一些违和的张力。虽然身处县城,但这里遍布金矿、茶田,本地人历代经商,不少人早将生意做到了国外;最近几年房地产热潮也刮到了遂昌,富地产造就了地产商、炒房者,以及大量的拆迁户。

在这里,靠近火车站的房子要几百万元一套。空气中弥漫着建筑工地吹来的沙土味道,像极了十年前的一线城市 —— 到处是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一些刚建好的楼盘,在县城顶着一万五千元左右的高单价,却能两个月内一售而空。甚至在遂昌县下面的村子,新建高层都能卖到一万多一平米。

因拆迁暴富的人,很多举家迁到了杭州等更为发达的地方。而更多小富即安的遂昌人则开始研究理财和赌博。麻将是最日常的消遣,而且这里人打得更 “大”,一把输赢下来,“可能就是一两张红票子”。

当地不少拆迁户依靠银行利息为生,更有胆大者把钱借给民间借贷组织,后者则回馈很高的利息。

容易到手的钱会让人上瘾。一名女子告诉 36 氪,自己随手拿 3 万元给别人 “过桥”,一周后收回 3.8 万元,“(利息)抵几天晚上的麻将钱,那几天手气差”。

刷单是这里流行时间最长,也是人们曾经最喜欢的玩法。遂昌人口中的刷单,泛指一些需要发展下线的 “投资”,和传销没有本质区别。“刷单” 最猖獗的时候,遂昌县和下属的几个村落,几乎每个人的手机里都有几个 “能赚钱的 App”。

高利贷、传销和刷单业务反复盛行,以至于很多人早已认清其中的 “本质”。但这一次似乎迎来了更为 “先进”、“科学” 的新型玩法,投资虚拟货币。不少人被告知,“这是大城市精英都在炒的资产,更是前所未有的赚钱模式”。

那些怀有掘金梦的人孤注一掷,拿出了更多的钱。彷佛这是一次前所未有的投资,稍晚一点就会错过机遇。

“传销是有可能赔钱的,但是虚拟货币不会。北京和上海无数人因此赚了大钱,这些都是有新闻可查的事实”,一名遂昌县居民称。

这个新来的组织正是 “头寸”。云里雾里中,从 2018 年起,一股新的势力在遂昌县聚集起来了。

02

上钩第一步

2020 年 3 月,遂昌县祥生和泰・观澜府售楼处,出现了一个乡下人打扮的男人。售楼处大理石的地面、水晶吊灯和门口的喷泉,无不散发着奢靡的味道,和这个穿着旧西装,身高不到一米六,还有点发福的男人格格不入。

这是当地数一数二的顶级小区,它临河而建,是多数遂昌人心目中的 “准豪宅”。

这个叫毛鸷震的男人此前则是遂昌数一数二的负债累累。十年前,做保险推销员的毛鸷震嫌 “来钱太慢”,辞职做起 “拉人头” 和 “帮人刷单” 的生意。“直销” 模式最为盛行的时候,他连开了好几家线下店,但那些店都没赚钱,还让毛鸷震欠下一大笔债务。

这位著名 “破落户” 怎么忽然发财、买豪宅了?毛鸷震的故事很快在小县城传播开来:原来是因为他认识了一个叫刘关华的人,被吸纳进了一个叫 “头寸” 的组织,做虚拟货币生意。

无人知晓刘关华和其他头寸管理者是如何知晓虚拟货币的概念的,也许正如传言,组织的成立者曾是在北京、上海发展起来的 “成功人士”,在币圈赚到了第一笔钱。但更有可能的是,它效仿了虚拟货币刷单交易的鼻祖 “九九社区”,它曾靠 “每个月百分之十五到二十收益,只赚不亏” 席卷一二线城市。

归根到底,头寸撇开了虚拟货币在科技领域的积极意义,直接放大了一个特性 —— 虚拟货币不受法律保护。

而在方圆不到 3000 平方公里的遂昌县,在刘关华、毛鸷震,和一层层头寸管理者口口相传的影响下,遂昌人开启了一个个暴富 “梦”。梦中,有人赚钱治愈患癌症的父亲,有人摆脱了砖瓦工的苦力工作,有人从瓦房搬进了别墅……

财富故事反复传播,人们对头寸所宣传的虚拟货币模式很快 “上头”—— 一场场噩梦随即开启。

黎土培的噩梦,正源于一次拜访。

这是头寸理事方军第七次来到黎土培家,前六次,黎土培都躲到朋友家回避。黎此前做天津铸源直销时,方军是他的同事,两人都赚了不少钱。

这一次,方军和刘关华驱车近 100 公里过来,最终说服他的妻子加入 “虚拟货币炒币大军”。后者当场投资了十万元。后来黎土培又陆续将投资追至 100 万元。

决定投资前,黎土培到访了刘关华的办公室,那是一座刷着白漆的漂亮房子,一切都时髦又高级。两个 80 多平米的办公室被打通,里面坐满了热情洋溢的理事们。在黎土培面前,大家声情并茂地描述着自己如何在头寸 “暴富”,如何相见恨晚。

但只有黎土培这样的 “大户” 才能得到这样的待遇。更多投资者加入头寸,则因为一次又一次的 “大会”。

起初去 “大会”,很多人只是为了一点蝇头小利。这些会议往往开在村民以前不舍得消费的豪华大酒店,免费吃喝外,还有洗衣液、米面粮油可以领。

那也是金巧巧第一次听说虚拟货币。头寸的管理者们不断用比特币来举例,将等同于比特币的头寸形容为 “国家经济的未来”、“100% 升值的投资”。

“他们说虚拟货币和数字货币是被国家支持的,” 回家后,金巧巧借用朋友的电脑,在网上细细地查阅了好几天资料,发现刘关华口中的 “比特币” 真的快速增值,“国家也真的发文声称支持虚拟货币”。

平台崩盘之后,金巧巧懊恼地认为,“诈骗组织太有钱了,百度(上的词条)也被他们收买了。”

台上人说得起劲,底下人大快朵颐,每一场大会都盛况空前。退休教师唐老师至今记得高级大饭店里有进口红酒、鲜榨果汁,菜品也丰盛,有肘子,有海鲜。每个人吃得畅快淋漓,这也给他们留下印象,这个集团 “真阔气”。

为了吸引更多人参与到这个项目中,头寸还不断在遂昌举办送礼大会。

2020 年 2 月的会议,由刘关华的上级,也是头寸集团的 “头目” 殷春香主持。还在正月里,这次大会参与者数目空前。村民骆春回忆,会议被安排在一个大约四五百平米的大酒店会议室里,每一张椅子都套着白色丝绸,显得非常正式。会议室里挤满了人,坐不下的则密密麻麻站到了门口。

即使很多人本来只是打算,听完两个小时 “致富经”,领一份礼品就走。但一场大会之后,他们动心了。

03

三类人,三种说服方法

黄鸳英至今不明白,“账号是自己的,密码是自己的,怎么里面的钱能被别人划走了?” 就像她始终搞不清楚,自己接触的到底是什么、如何就被 “忽悠” 入局了。

如果说送礼大会是引人入局的第一步,那么冗长又昂贵的铺垫后,轮到参会的潜在投资者们 “回馈” 真金白银了。

接下来你会看到,头寸管理是如何一步步将所有人都一一收入囊中。

理事和群主们是最好拉拢的那一批人,他们通常都做过直销(传销)—— 按照一些理事的说法,“其中大部分人都知道自己在做的是什么事情,只是他们以为自己会在暴雷之前侥幸撤出”。他们通常被刘关华和毛鸷震等头目 “定向” 寻找过来。

而成为理事,就意味着每拉来一个人头,就有丰厚的提成入账。所以很多理事自己投资不多,但擅长 “组织建设,扩大队伍”。

理事想要完成 KPI,就需要优先拉拢手里有资金的 “大用户”。例如黎土培这样最终投资超过百万的,一旦 “得手” 就相当于拉来了 10 个普通下线。

对待大 “金主”,鼓吹虚拟货币的高收益,显然是个能打动人的选择。这也最接近炒币的基础逻辑。

在方军和周雪婷等头寸理事的口中,“炒币者” 黎土培需要先购买巨大数额的 MKC 虚拟货币,然后成为 “头寸管理团队” 中的一员。

刘关华承诺说,“平台会有特别的组织性暗箱操作手段,操控 MKC 虚拟货币的涨跌,让大投资者们赚到足够多的钱”。

这有点像非法内幕交易的模式 —— 超越甚至更改规则,吃尽红利,这也符合部分有钱人的价值观。

在头寸管理者口中,之前的股市就是这么操作的,但当前只有虚拟货币可以这么 “玩”—— 这确实帮助黎土培建立了理解。只不过他没有仔细想,如果内部交易如此轻松,为什么头寸要让他赚钱。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似乎搞懂了什么是虚拟货币,但时隔两年后再去回想,这个中年男人懊恼地摇晃着头,“搞不懂,稀里糊涂,我也说不清了”。

即使对北上广深的大多居民来说,虚拟货币的相关概念也显得过于复杂而玄妙。

黎土培唯一能理解的是操作的步骤,“就像股市一样,每次交易需要给 50 元操作费。” 但当被问及比特币、狗狗币等知名货币的走势,黎土培表示,“不知道,也没必要研究,他们承诺亏了算他们的。”

当然他不知道,那些所谓的 “交易所” 以及交易员,都是头寸自己搭建的,并不真实存在。黎土培以为自己在收割散户,实际上自己才是被收割的那一方。

当面对有闲钱但不多的投资者时,理事们会切换成另一种拉拢方式。金巧巧和唐老师都被头寸归纳为这一类投资者,后者的目标是要在他们身上 “压榨” 出至少 10 万元。

36 氪观看了唐老师提供的某次投资者大会的现场视频,集团 “头目” 殷春香的演讲能力确实不错。她将虚拟货币比成 “下一个阿里巴巴”、“下一个互联网”。视频里的殷春香情绪高涨,声音极具穿透力 —— 她说,电商崛起之前是没有快递行业的,美团、饿了么崛起之前是没有外卖员的。头寸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虚拟货币崛起之时,给大家创造一种新的就业机会,虚拟货币操作员。

没错,面对 “中间” 型投资者时,头寸将参与虚拟货币交易比喻成了一个工作机会。

金巧巧回忆,方军告诉她平时只需要负责在币值低点时买入,在币值高点时卖出,这波操作叫做 “虚拟货币维护”。

头寸将这包装成 “数字货币刷单兼职”。只需 4 天工作一次,按照规定的操作买入卖出 —— 而金巧巧投资获得的收益则被称为 “工资”。

在一段录音中,方军曾保证,做这个事情没有任何风险,100% 保本。“虚拟货币维护” 本质是吸引更多的韭菜进入平台,投资者利用自己的钱刷单,赚取稳定的佣金。币价的涨跌都不影响刷单者的收入,没有人会赔钱。

在金巧巧看来,自己不参与炒币,那样风险太高。自己只是投钱进去 “打份工” 而已。“我们帮交易所充当流量,把人气拉升了,别的投资者就会进来。”

在 “中间” 投资者理念中,头寸就是数字货币,没准会成为下一个比特币 —— 这当然也是不准确的,头寸将平台和比特币本身进行了混淆。他们最喜欢举的例子都是网上很容易查验的 —— 一个老太太曾以 2 元钱的价格买了比特币,“如今一个比特币涨到了十几万”。换句话说,投资头寸,未来也会有数万倍的增益。

最后,黄鸳英这样在当地相对低收入的群体,自然也不会被放过。这时候,头寸会派出自称中学教师、公务员妻子、退休医生等操着本地口音、身份体面的理事前来游说。一旦说服成功,就会以返利为名,让投资者们再去鼓动身边所有的亲人和朋友出来见面。

黄鸳英就是这样被好友拉出来的。第一次见面时,头寸理事的关心让她颇为受用。当听到黄鸳英每天都在工厂里辛苦工作,平时还要去养老院兼职做护工时,那名理事红着眼圈,拉着黄鸳英的手心疼不止,“大家都是做人的,为什么你要活得这么辛苦啊,父母把你生养下来不是让你来世间遭罪的”。

紧接着,理事就会简单介绍头寸,但涉及到虚拟货币的部分就会两三句话简单带过,在理事的口中,黄鸳英需要做的只是拿钱帮平台刷单 —— 这是县城人更熟悉的领域。事实上,两年后回忆起当初的对话,黄鸳英关于头寸和虚拟货币的介绍一句都想不起来,“反正就是高科技的那一套”。

她听进去的信息是,县城里其他人都在头寸上赚了钱,包括她的同事和朋友们,“本金随时都能取出来,就像在银行里存了一个活期”。更为打动她的一句话是,只要拿出 3 万元钱(这几乎是她全部的积蓄),“今年夏天你就能用赚到的钱买一台空调,晚上再也不用热得睡不着”。

这个 66 岁的老人最终还是被养老、空调两个词打动了。在群主的陪同下,她买了最便宜的一款智能手机,下载 App、绑定银行卡、充钱进入平台,一气呵成,半天内全办完了。

04

新概念,再轮回

暴雷前夜,头寸展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疯狂。2020 年 9 月,头寸内部每周都有三四次大大小小的会议,鼓励理事们更加疯狂地拉下线。

暴雷之后,刘关华和毛鸷震先后自首。据遂昌县公安局此前通告,刘某华等人以炒作虚拟货币为名,引诱投资人注册会员,并不断诱使其发展下线,涉嫌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11 月 5 日,刘某华等人被依法刑事拘留。

遂昌县的损失还只是冰山一角。据媒体报道,这场以 “头寸管理” 为噱头的传销骗局在全国范围内非法获取金额累计高达 1800 多亿元 —— 这已经接近半个百度的总市值。

如果这是一个创业项目,那么无疑它很赚钱。但当你了解故事的全貌,会发现这是一场并不精密的骗局。

事情发生以后,遂昌县很多理事和高管携款潜逃。有村民打探出,他们在杭州成立了新的传销组织。也有人,例如骆金花的理事周雪婷,因为被反复追讨投资款,选择自首,最后被法院判决三年有期徒刑,缓刑三年。2022 年盛夏,骆金花无意间碰见周雪婷带着女儿在小区花园散步。她冲了过去,要求对方还钱,周雪婷则反问,“法院没让我还钱,我凭什么还?”

理事们的生活没有停摆,但留给遂昌县的伤痕还在继续。至今村民们凑在一起时,只要有人提起 “那一天”,就会有人暗自神伤。

复盘受骗的经历,多数的受访者都与金巧巧、骆春花一样,或者觉得自己抓住了数字货币的红利期,或者庆幸于找到了一个赚取的好路子,几乎所有人都活在头寸群主编织的梦里。

梦碎之后,是持久的一蹶不振。

黎土培损失惨重。100 万的投资,只有十几万元是夫妻俩存款,剩余投资款来自于房产、网络借贷。为了投资,黎土培抵押了父亲留下的房子,那是他和三名兄弟姐妹共同拥有的资产。事发后,家人帮忙将抵押房产的贷款还清,黎土培稍稍松口气。但网络借贷还是得还,直到今天,这个中年男人仍在无休止地偿还着高利贷的利滚利。

黎土培不再爱出门。但他的朋友圈仍在积极营业,喋喋不休地发着益生菌、抗衰老等保健品 —— 这是他在投资头寸之前做直销时积累的资源。对于黎土培来说,做回老本行或许是偿还债务的最好方式。

前段时间,黄鸳英看见同样被骗的朋友经常提着一篮子水果,在村口公交车站售卖。黄鸳英准备自己也去批发市场转转,一边打工一边做点小生意。

赵益毅则在积极维权,时刻关注法院公告,并利用自己的关系在追踪寻找那些骗走父母钱的理事们。他坚定了要在北京买房定居的决心,“也是为了后代考虑,在大城市长大的孩子可能不会轻易上当”。

旧的维权还没结束,遂昌县已迎来下一个循环。头寸走了,新组织又来了。

在一个几百人的头寸集团维权群中,一个叫做 “众筹” 的 App 再次兴起。“众筹” 又叫 “有钱还”,宣传话术是 “抱团取暖还清负债”,即便会员负债百万,“大家帮你一起还”。其本质是,会员入会需缴纳 600 元会费,每拉一名新成员获利 200 元。不少头寸受害者,再次成为 “众筹” 的忠实拥趸。

就在接受 36 氪采访的三个小时里,一名曾经的头寸投资者也没闲着,他又发展了两名 “众筹” 会员 —— 尹哲伟和骆春花。一个月后,骆春花告诉 36 氪,自己拒绝为新平台拉人。而尹哲伟已经发展了几名新下线。

尹哲伟是这个新组织的活跃者。即使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新平台和头寸一样,听起来就不像正经生意。

他本是众人羡慕的拆迁户,即使把所有钱放在银行吃利息也可以过的很滋润。他自觉可以冷眼旁观,参与了多次头寸的会议,虽然不懂数字货币,但是看着台上的人,“怎么看怎么像在玩拉人头的游戏”,用尹哲伟的话来说,就是新瓶装旧酒。

但他依旧选择投资了十万元进去,因为他相信只要自己不是最后一个(撤出的人),“那就还有得赚”。

参加 “众筹”,尹哲伟决定再赌一次,“这一次,我希望自己能够成为那把镰刀”。

来源:36 氪 ,作者刘娜 杨林 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