砍价的时候,假装走开有用吗?

作者:Seasee Youl

博弈的关键在于你对事情的全局掌握多少。

小时候,我妈经常带我逛街,我见识过她砍价的手段,有一次走进一条小街,里面的小贩都把衣服摆在摊上卖,她拿起一件衣服漫不经心地翻翻,问老板多少钱,老板说:一百二。

我妈就会问问身边的人怎么样,身边的人若是说还可以,我妈就会拉开架势还价了,她会拿着衣服比划来比划去,甚至试穿一下,然后问老板:到底多少钱?

老板说:你要是诚心想买,给你便宜十块钱吧。

我妈问:六十卖不卖?

老板大惊:大姐你开玩笑吧?

这时候就是重点了,我妈先是冷笑一声,接着用决绝的表情把衣服往摊上一甩,然后拉着我头也不回的往外走,神奇的事情发生了,老板忙不迭的拿着衣服追上来,冲我妈说好话:

大姐,六十真卖不起,八十吧,我只赚个成本费。

我妈说:你这衣服都脱线了,估计洗的时候还会掉色,还敢卖这么贵?我不买了。

脚步不停神色不改,就在我们即将走回正街的时候,老板跺跺脚说:六十就六十吧,大姐我真是服了你了,我一分钱都没得赚了。

回到家后我妈换上新衣服美滋滋地在镜子前臭美,别的阿姨说:我还以为你真不买了呢,走地那么快……

我妈说:怎么会,我早就看中这件衣服了,我笃定他会追上来。

阿姨问:为什么?

我妈说:我在那里试了那么久,就是告诉她一个信息,我有买这件衣服的意思,说出这件衣服的毛病,就是让她知道我有还价的理由,只要她还有的赚,就一定会追上来。我走了,她就相当于白忙活小半天了,她会让我走么?

原来是这样,想不到我妈一个初中文凭还懂心理博弈论,看来生活就是最好的老师。

此后我经常和别人博弈,但奇怪的是,我的博弈经常以失败告终。

比如说我去菜场买菜,问那个卖猪肉的多少钱,他称了称说二十八,我说:二十六吧,你看你这肉上都钉蚊子了,肯定放很久了。

我以为他会妥协,谁知道他还挺执着:二十八,一分钱不少。

我拿起那块肉在手上捏捏(透露出我想买的意图),接着说:你那称是准的吗,我听别人说你们菜场的称都是搞鬼的,我只出二十六,你不卖的我就去别家了……

在我的想象中,那猪肉佬肯定会沮丧地叹一口气,然后说算了算了你拿走吧,没想到他抽出屠刀剁在我面前的木板上,差点把我吓尿了,他抖着满脸的横肉冲我吼:

爱买买不买滚,买个肉他妈这么多废话,再逼逼老子弄死你!

看着他身上的纹身和带血的屠刀,哥们把肉一丢,打了败仗似的落荒而逃。

还有一次,毕业后我到一家公司上了半年班,工资还是停留在三千,我给老板明示暗示了好几次,想让他帮我涨一下工资,老板完全不鸟我。

我决定博弈一次,带着辞职信闯进老板的办公室,老板正在和秘书调情,被我吓了一跳,我把辞职信放在他桌子上:赵总,我不想干了,你尽快招人吧,我最多做到月底。

老板瞟了一眼我对着网上抄的辞职信,倒了一杯水放在我面前:年轻人别那么激动嘛,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好好谈,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遇到问题了?

有戏。

哥们心里窃喜,表面却装出非走不可的样子,说:我在你这也干了大半年了,什么工作都做的妥妥当当,我进公司的时候你承诺每三个月涨一次工资,但是现在我还是拿三千二,我真的不想干了。我好多同学现在做同行业的工作,早就拿五六千了……

老板不慌不忙地听我说完,又给我加了一杯水:我懂你的意思了,这样吧,今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让我考虑一下,你也回去好好想想。

我信心满满地走出办公室,看来我这招欲擒故纵奏效了,其实我根本不敢辞职,那时工作那么难找,我的文凭也不算太高,真辞职了又得重头开始,回到毕业时大海捞鱼般投简历的时光,我可遭不住。

第二天早上老板宣布开早会,我的心就像灌了蜜,想着来了来了我的加薪终于来了。

谁知道早会上老板还是像往常一样,总结了上个阶段的工作,然后布置了下个阶段的任务,我的心就如过山车一般,老板每一次停顿我都以为要说涨工资的事儿,结果到最后一个字也没提。

开完会后老板把我留下来,他说:小刘,是这样,年轻人的想法嘛我认可,都想去更大的世界闯闯,这样吧你干到月底就离职吧,我现在就招人,你有时间的话多带带新同事……

我的心摔入谷底,整个人都懵逼了。

老板收拾东西起身,出门之前看到我魂不守舍的样子,又走到我面前说:

其实说实话,你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孩子,我还想着好好培养你以后让你当个主管啥的,大家在一起共事这么久,多多少少有点感情,我作为老板还是希望你慎重考虑一下,要是改变主意了随时过来找我……

那天下午,我怀着羞耻和悲愤交杂的复杂心态敲开老板的门,表示自己不想走了,希望老板再给一次机会,老板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切,淡定的点点头示意我回去工作。

出门时我猛地想起来,淦,明明是我想和老板玩心理博弈,为什么陷入囚徒困境的那个人却是我?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想不明白。

最后一次,是我和女朋友之间发生的博弈,当时我们都在外地打工,拿着稀薄的薪水,两个人挤在不足二十平的房间里。

我们感情很不好,经常为一点小事吵得不可开交,她嫌我不上进赚的少,我说她物质势利爱虚荣,有一次我忍无可忍,决定用分手来试探她,我收拾了所有的东西,等她下班回来给她摊牌:

我觉得我们没有在一起的必要了,我现在就搬出去,你以后好好照顾自己吧。

女朋友眼睛都红了,坐在床上说:不就吵个架吗,至于这样么?

我说:我给你买了些吃的,都放在柜子里,你晚上饿了不用再点外卖等半天了(流露出我依然在乎她的意向),我们老是吵架,你天天嫌我赚的少,跟你在一起我都没有自信了(指出她的弊病让她有妥协的理由),就这样吧。

我拖着行李箱头也不回地走出去,她在后面叫了我几声,我只当没听见。

纯爷们从不回头看爆炸,我当时信心满满,觉得不出两天她就会打电话来和好,以后性格就转变了。

我没有想到,整整半个月,她一个电话都没来,还把我的微信给拉黑了,我觉得怪异悄悄回到那个房子,却发现她早就和另外一个男的住在一起了。

我站在楼下呆若木鸡,觉得自己好像傻 X 得有点过分了。

原来博弈的关键,不在于你用什么手段,或是耍什么心机,关键的地方是你对事情的全局,到底掌握多少。

我在菜场换不下来价,因为我身后排着长队,我不买多的是人买,我还在那里扯东扯西,猪肉佬当然要砍我。

那个公司每个月都招实习生,就是防止人事变动,我走了随时都有人顶我的岗位,而且实习生拿的钱还比我少,老板当然慌都不慌,而我一旦离职就回到实习生的境地,处于下风的一开始就是我。

至于女朋友,我在乎她,她却根本不在乎我,无论我玩什么博弈,输的那个人永远都只会是我。

就好比那天晚上,我喝得酩酊大醉,在厕所吐过几遭后给我妈打电话,说起小时候她还价的事情,问:你怎么那么笃定别人会追上来,万一他进价就一百多呢?

我妈说:不可能,那件衣服我看张阿姨穿过,她买的是六十五,我想着还到六十还不是十拿九稳,那个卖衣服的肯定会追上来。

原来是这样,我坐在地上大笑,眼泪不停地从我眼眶涌出来,周围的人都用异样的目光打量我,我不管,我只是声嘶力竭地冲我妈喊:为什么不早说,你为什么不早说!

中国人私生活质量调查:性如何影响家庭、婚姻、95后

为了更好地理解中国人对性的态度与看法,北京大学与复旦大学的学者联手开展了一次“中国人私生活质量调查”。调查历时3年,共收集到6828份有效答卷,最终的报告在今年8月初发布。
在调查中,研究团队发现,这些年来,不同阶层和性别之间的性观念和性生活状态,正在发生深刻而出人意料的改变,比如不同阶层的男性中,社会地位、经济实力带来的性生活丰富程度,出现了拉平甚至逆转;95后的性生活虽然开始得早,但性生活频率甚至低于80后;年轻女性在性关系中的地位则明显上升。这些现象背后伴随的,则是年轻一代婚育观念的改变和女性意识的崛起。

於嘉是北京大学光华管理学院社会研究中心助理教授,也是这次调查的参与者之一。她告诉本刊,这次调查的一个重点正是,试图理解性,尤其是90后乃至95后年轻人的性生活状态与人口、健康,婚姻家庭甚至社会平等之间的关系。以下是於嘉的讲述。

口述|於嘉
记者|印柏同

编辑|王海燕
年轻人的性

中国人私生活质量调查,是我们2019年上半年就开始准备的事。说来还挺有趣,这次参与调查的学者,都是“门外汉”,不是专门研究性学这个领域的,比如我的研究方向是婚姻与家庭,北京大学的张春泥教授主要研究社会不平等,复旦大学的骆为祥教授主要研究人口与健康,另一位北京大学的谢宇教授研究方向很多,包括社会分层这样的宏观大方向。
我们突然聚在一起研究这个话题,主要还是因为性与我们的研究本身关联紧密。无论人口与健康,婚姻家庭还是社会不平等,少了性这一块,都不够完整。另外,自2015年著名性学家潘绥铭老师完成全国的性调查后,就没有更新的数据了,很有必要继续调查和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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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束般的恋爱》剧照

从2019年开始,我们设计问卷,开始调查,回收数据,历经三年左右完成了报告。与中国以往进行的性调查不同,我们这次更注重把性与家庭、社会不平等等其他社会议题连接起来,我们尝试从不同维度(例如受教育情况、年龄层、社会经济地位)去理解不同人群性行为和性观念之间的差异。值得一提的是,我们也对中国年轻一代(95后和00后)的性生活进行了比较全面的调查,对他们的性行为和性观念有了最新的了解。
关于性的调查并不容易,面对面讲述尤其困难,所以我们是通过线上问卷完成调查的。最开始我们想通过自愿报名获取调查对象,在微博、微信朋友圈,还有一款女性月经记录软件上招募,但回应的人并不多。
在这个过程中,我发现,经常上网的高知人群,不少人还是会谈性色变,并不像我们以为的那样自然,各个年龄层都如此。反而是一些流动人口,或传统意义上的底层人员,谈起性来更加自然和坦然。一定程度上,教育可能束缚了人们的天性,变得更“克己复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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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想做好》剧照

后来,为了更好地完成调查,我们委托了专业调查公司,覆盖了不同教育程度、性别、年龄的人群。为了保护受访者的个人信息,我们在调查过程中采取了保密措施,甚至保证调查执行方也无法把调查结果和调查对象对上号。即便这样,很多人打开问卷后,还是拒绝回答一些问题,避讳的问题大多关于性健康和商业性行为。最终,我们收集到6828份有效答卷,经过加权后,形成了比较好的全国代表性。
从我们的调查来看,95后的性观念的确更开放。一方面,他们对婚前性行为与同性性行为的接受度都略有提高;另一方面,95后男女的初次性行为年龄,中位数都是19岁,比70和80后提前了5到3岁。
不光如此,对70后和80后来说,性更多是一种表达感情的载体,但越来越多的90后却认为,性可以是生理需求的单纯释放,不一定要和感情联系在一起,到了95后,性与爱甚至进一步剥离了。他们选择性对象不一定是为了结婚,甚至也不一定是为了恋爱。这当中,互联网对90后,尤其是95后性观念的塑造起到了重要作用,比如 “约炮”这样的词汇就是从互联网流行开来的,通过互联网,年轻人也更很容易获取性伴侣,间接巩固了年轻人对“性”与“爱”剥离意识的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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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3》剧照
不过值得强调的是,在青年群体中,依然有约60%的年轻人认为性的目的就是爱,这个大的基本盘还是在的。也有很大比例的年轻人,会在性关系以后,与对方进入恋爱阶段。也就是说,“性”与“爱”不一定是完全剥离了,有时只是顺序变了。
另一项不符合我们常识认知的是,精力旺盛的95后在性生活活跃度方面,竟然比80后甚至70后低。调查结果显示,在1970年—1994年有配偶的男女中,过去一年没有性生活的比例在6%-9%,到了95后,同样有配偶的情况下,过去一年却没有性生活的男女比例达到14.6%和10.1%,其中高学历人群的性生活甚至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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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想之城》剧照
我个人认为,年轻人性活跃度下降的两个主要的原因,一个是生活压力,“996”的工作节奏让他们下班回家后,通常身心疲惫,只想躺在床上刷手机;另一个原因则是,现在年轻人的娱乐选择也变多了,例如追星、养宠物、电子游戏等等。
这也一定程度解释了现在的年轻人,为什么生育意愿不高。同时,这个结果值得人们注意的是,在我们传统对婚姻家庭的研究中,性生活的频率和满意度,是影响亲密关系与家庭和谐的重要因素。年轻人性活跃度普遍降低,意味着维系伴侣关系的一个重要纽带没有了,可能也会导致年轻人离婚率上升。
性与社会阶层

在过去,根据我国著名性学家潘绥铭等学者的研究,一个人的性活跃度,与他的社会经济地位是明显正相关的。尤其是男性,社会经济地位越高,性生活越丰富,包括更丰富的性技巧(比如性工具的使用)和更高的性满意度。
但我们这次的调查显示,在年轻一代中,性和社会经济地位的关系被逆转了。数据显示,在1980年前出生的人群中,教育程度与性生活频率呈明显正相关。但出生于1990年至2002年的男性中,每周至少有一次性生活的,研究生学历者为29.2%,初中及以下教育水平男性中,比例则达到43.8%。
对于这个结果,我觉得可以从两方面看,一方面是年轻人总体性生活次数减少,尤其是高学历人群性生活次数减少,拉平了差距;另一方面,人们选择性伴侣时,考虑的因素也不一样了。过去,一个人尤其是男人,其性吸引力与他的社会经济地位几乎是等同的。但现在,年轻人不光将性与爱和婚姻解绑了,选择性对象的标准也越来越多元,性吸引力与社会地位、经济实力正在逐渐解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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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的愿望》剧照

这个过程中,互联网依然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毕竟以前,人们寻找潜在伴侣,可能需要丰富的社交,要去不同的地方,面对面认识更多人。在互联网上,人际交往的门槛和成本是很低的,让年轻人有了更多选择。
从阶层这个角度,我们还关注到了一些性生活中的弱势群体,比如农村地区的大龄单身男性,尤其是在男女性别比严重失衡的传统地区。这部分人在农村的社会经济地位都比较差,一定程度上被排除在了恋爱和婚姻之外,性生活是缺失的。
所以他们会通过其他途径获得性生活,比如1990—1994年出生的初中学历及以下的男性中,付费性行为比例最高,达到22.2%。这里面应该有相当一部分的农村大龄青年。但付费性行为存在很多健康问题隐患,对整个社会的公共卫生可能都有影响。极端情况下,甚至可能出现性犯罪,这是值得社会关注的。
女性的觉醒

年轻女性在性关系中的地位明显上升,也是我们这次调查的一个重要发现。虽然总体上来说,在性满意度上,男性还是会比女性更高一些,但我们看到这个差距正在缩小。
根据我们的数据,1990年之前出生女性,有15%对自己的性生活非常不满意,但90后女性群体中,这一比例则降到了8.4%。具体到性高潮数据上,1990年—1994年出生的女性中,30.9%的人每次性生活都可以达到高潮,比例最高,只有不到10%的人,很少或者从未达到过性高潮。紧随其后的是,1995年—2002年出生的女性群体中,有24.4%可以每次都达到性高潮。
值得注意的是,这还是在年轻女性的性活跃度降低的背景下得出的数据。这说明女性在追求更高质量的性生活体验。她们越来越懂得取悦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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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爱自修室》剧照

我们的问卷中还有一个问题是,“为了使对方满意,你会不会假装自己达到了性高潮”,也就是调查大家讨好伴侣的情况。结果,相比70后和80后,90后女性假装性高潮的比例明显下降,而男性讨好女性的比例却有所上升,甚至已经处于持平的状态。这说明在性关系中,女性扮演了更加主动的角色,会寻找其中的快乐度和满意度,而不仅是服务男性的一个角色。
95后人群中,有17%的女性会在互联网上寻找性伴侣,95后男性的这一比例为19%左右,差距不大。而在80后中,在互联网上寻找性伴侣的男女比例,分别为33.7%和11%。这种数据的变化,也能说明年轻女性开始寻求更加独立平等的性关系。
我们还调查了不同人的性目的。在70后80后女性中,只有20%的人认为性就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其余的人则认为是为了表达爱意和情感、履行作为伴侣的义务和生儿育女。而95后女性中,有30%以上的认为性的目的,仅仅就是为了满足生理需求,也就是说,她们是为了自己的性愉悦而去发生性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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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福演算法》剧照
除了这些,我们还调查了人群中商业项行为的情况。结果显示,男性和女性选择付费性行为的比例分别是9%和4%,这个比例差距与大众印象一致。不过,反过来问“是否有过收费性行为”时,结果却出乎意料。在我们调查的70后与80后男性中,有10%-15%的人进行过收费性行为,而同年龄群体女性仅为5%左右,只有男性的三分之一。在1990年—1994年出生男性人群中,这个比例更高达22.3%,同年龄段女性则仅有4%。到了95后男性中,有过收费性行为的比例才有所下降,是8.6%。
其实早在2010年,潘绥铭教授的一份调查报告中,就发现男性进行收费性行为的比例比女性略高,打破了人们的刻板印象。潘绥铭教授对此的解读是,从性中获利这件事,对男性来讲可能会记忆更深刻,所以回答问卷时不会遗漏,而女性对于从性中获取好处和利益,可能带有先天的自证“正当性”。甚至受访者对“收费”的定义也可能存在理解偏差,比如男性认为的收费可能并不全是获得金钱,还包括其他好处或益处,女性则不会把非金钱回报也算作“收费性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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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束一般的恋爱》剧照
在我看来,这种解释不一定绝对正确,但起码这个结果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男性与女性相比,在性行为上是持相对“灵活”态度的,口语上讲就是,相对“随便”一些。而女性对发生性行为这件事,总体还是比较严肃对待的。另外一个有意思的点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事情越多,用性去交换的其他东西可能性也有所增加,这在不同年龄段人群的调查结果中也能印证。
对这个问题,不同专家有不同看法。在未来,我们团队也会把性研究继续进行下去,因为还有很多没有回答的问题,比如性对心理健康的影响、性观念与行为的地区差别等等。我们也希望大家可以更多的参与到性的研究中来,无论是作为信息的提供者,还是作为研究者。性革命在中国发展了这么多年,希望整个社会对性能有更自然、更中性化的态度。

手机卖不动,手表来续命?

文 / 王敏

来源 / 深燃(ID:shenrancaijing)

不知何时起,智能手表成为了手腕上不可或缺的 “时尚单品”。

这个 8 月,“国产智能手表有多卷”、“研究证明,智能手表能减肥”、“年轻人有多爱智能手表”,一连多个热搜,将智能手表拽进了大众视野当中。人们这才发现,有很多人除了充电时不得不摘下外,其余时间会一直戴着智能手表,运动记录、健康监测、接打电话…… 它的一系列功能已经让无数用户难以割舍。

而同在这个 8 月,OPPO、小米、三星都瞄准中高端人群,发布了千元以上级别的新款智能手表。9 月,苹果的 Apple Watch S8 也即将面世。

过去几年里,智能手机市场已经基本饱和,出货量曾连续四年下滑。手机厂商一直在寻找新的增长点,各家纷纷确立了 IoT 策略,智能手表便是重要一环。各家在智能手表的功能、续航等各个层面都在加速迭代。

到今年,整个消费电子产品市场更是不太景气,智能手表市场的表现反而略好一些。从各大调研机构的数据来看,上半年,手机、电脑、平板的出货量都没有明显增长,尤其是手机出货量出现大幅下滑,二季度下跌到了七年前的水平;智能手表却有逆势反弹的迹象,近日,Counterpoint Research 发布的全球智能手表市场报告显示,二季度期间,全球智能手表出货量同比增长了 13%。

相比手机,客单价更低的智能手表或许带来的利润有限,但厂商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还存在增量的市场。

谁入了智能手表的坑?

作为一名公立校老师,郭琳一直有一个烦恼,上课时如果看手机、接电话不仅会影响自己的状态, 还会让学生们分心。但是,如果不用手机,又可能会漏掉一些来自家长的电话,或是来自家长或工作方面的重要信息。

为了解决这个困扰,去年郭琳入手了一款智能手表。使用安卓手机的她发现,市场上的智能手表真是五花八门。从各大手机厂商,到老牌手表厂商,以及近几年智能手表领域的新兴品牌,市场上主流产品的价格从一两百元到三四千元不等。

入局较早的华为、小米的智能手表产品线覆盖范围广泛;老牌手表厂商佳明则是聚焦高端运动系列;小米生态链企业华米科技的 Amazfit 系列产品,也已经在全球市场拥有一席之地。

Counterpoint 相关数据显示,2022 年二季度期间全球智能手表市场出货量同比攀升了 13%,排名前八的智能手表品牌分别为苹果、三星、华为、Fire-Boltt、Noise、小米、佳明、Amazfit(华米)。

最后,考虑到和手机生态的适配性,郭琳还是决定选择同品牌厂商的手表,又把筛选标准确定为,即便脱离手机,也可以有独立通讯功能,很快,她便花了不到 2000 块定了一块智能手表。

自那以后,郭琳上课时只要带着智能手表,每次有来电或者有信息,手表震动一下就可以收到提示,而且还不会发出声音影响到学生们。这一点,让郭琳很是满意。

郭琳是出于手机的辅助功能而入坑智能手表,更多人选择智能手表,是为了健康监测。今年 5 月,艾媒咨询相关数据显示,在智能手表的众多功能中,健康数据监测是受访用户常用的功能,占比 61.1%;其次,GPS 定位和运动记录功能,分别占比 55.7% 和 54.7%。

不过,殊途同归。很多智能手表用户们最初被打动的点很简单,但慢慢就成为了智能手表的重度用户,郭琳就是这样。

现如今,早上起床时,她是在智能手表的闹钟中醒来;起床后,可以直接设置当天的待办事项,届时智能手表也会提醒;买东西时,可以直接用智能手表进行支付;运动时,开启运动模式,智能手表便会监测自己的身体状况并记录健身数据;游玩打卡,个人拍摄不方便时,也可以通过智能手表远程操作按下快门;晚上睡觉后,智能手表还会为自己监测睡眠质量。

郭琳用一句话总结智能手表的作用:“可能对生活没有特别大的改变,但作用又会在一些细节之处显现。”

和郭琳一样,越来越多年轻人把智能手表当成了生活必备。一位智能手表骨灰级用户总结称,用户对于手表主要关注的功能,包括健康监测(心率、睡眠、血氧检测等)、续航、闹钟、消息提醒、移动支付、手机控制等。

瞄准这些功能,越来越多厂商们都加入了智能手表这个市场,不断迭代,想要分一杯羹。

智能手表厂商们有多卷?

智能手表诞生自上个世纪,直到 2014 年苹果发布第一代 Apple Watch 起,新一轮 “手腕上的战争” 才愈演愈烈。

Counterpoint 公布的智能手表 2022 年第二季度的市场调研显示,苹果市场份额为 29.3%,排名第一;第二名三星的市场份额为 9.2%,仅是第一名的三分之一左右。小米继上一季度位列第四之后,二季度期间,又位列第六。由于印度智能手表市场同比增长了 347%,面向这一市场的印度国产品牌 Fire-Boltt 和 Noise 的排位快速提升。

第一名苹果,其智能手机的优势就在于其自主研发的 A 系列芯片、iOS 操作系统以及相应的软件生态,Apple Watch 的优势同样在于其芯片性能和软件生态,也同样走高端路线,2021 年发布的 Apple Watch S7,起售价格为 2999 元。

国产手机厂商中,华为和小米的市场份额相对靠前。

华为从 2015 年第一款智能手表华为 Watch 问世,到如今已经拥有入门级别的 Fit 系列、主打运动和健康场景的 GT 系列、主打智慧场景比如商务办公的数字系列以及专业健康场景的 Watch D,产品线价位覆盖几百元到三四千元的区间。

小米从 2014 年起涉足智能手环,如今已经更新到第七代,在 2019 年正式进军智能手表,现如今有面向运动场景、价格在千元以下的 Color 系列,以及面向商务场景的小米 Watch S1 系列,价格在 1000-1500 元的区间上下。

后来者 OPPO 和 vivo 是在 2020 年才加入智能手表的战争,推出第一代产品。其中,OPPO 在今年 8 月刚更新至第三代,推出的 OPPO Watch 3 系列,价格在 1500-2000 元的区间上下,去年第二代上线时,还曾打出过 “安卓表皇” 的称号。vivo 智能手表的新款产品还停留在去年更新的 vivo Watch 2,起售价格为 1299 元。

从功能和外观上来说,国产厂商们在智能手表方面的探索趋势,可以说是 “智能手环手表化、智能手表高端化”。

厂商们对于智能手环的设计,首先从外观上,智能手环的屏幕越来越大,越来越和智能手表难以区分。从以前的细窄条形向方形发展,而且在智能手环上堆放越来越多的功能,手表表盘、蓝牙接打电话、虚拟支付这些原本智能手表的配备,也都出现在了智能手环上。

而厂商们的旗舰智能手表,也在尝试通过 “堆料”、“堆功能” 等形式,不断上探价格,都达到了千元以上。在众多功能中,健康监测功能和运动是厂商们极其看重的迭代方向。健康监测中,心率、体温、呼吸频率、血压和血氧是五大重要指标。华为、小米、OPPO 的智能手表,都纷纷宣称已经支持 100 多种运动模式。今年 4 月,华为发布的 WATCH GT 3 Pro,还把检测动脉硬化这一专利投入了实际应用。

过去几年,智能手表究竟是智能手机的附庸,还是应当成为独立智能设备,一直是从业者们探讨的问题。2019 年,小米首次发布智能手表时,小米创始人雷军的观点是,只有手表形态的智能手机,才叫真正的智能手表,市场上绝大部分智能手表其实是大号手环。

在全球智能手表市场占据头部位置的 Apple Watch,2017 年支持 eSIM,能够独立接打电话,2019 年 Apple Watch OS 升级后,Apple Watch 有了独立的应用商城,开发者可以直接基于手表开发各种 App,智能手表的独立性进一步提升。

接下来,国产手机厂商的旗舰智能手表,也都推出了走独立智能设备路线的系列,只是,在软件生态上相较苹果还依然需要补课。以华为举例,华为智能手表去年开始搭载鸿蒙操作系统,但生态建设依然是鸿蒙系统面临的最大挑战。而处于安卓生态中的小米、OPPO,在智能手表软件操作系统上都进行了一定程度上的定制化,也为应用厂商们的开发增加了难度,适配的软件应用还远远比不上 Apple Watch 的应用商城数量。

不过,国产手机厂商也早已攻上 Apple Watch 的软肋,卷起了续航。智能手表一直面临着 “智能和续航难两全” 的难题。Apple Watch 的独特优势是芯片性能强大, 但续航问题一直被诟病,用户到目前为止还需要一天一充。而国产厂商的旗舰智能手表产品,在以省电为核心的超续航模式下能够使用半个月,全智能模式下也能三四天一充电。

无论如何,手机厂商们的重要发布会上,智能手表已经成为了必不可少的存在。

智能手表狂卷背后,厂商的增长焦虑

往更深层看,厂商们狂卷智能手表,是盯上了其背后广大的 IoT 战场。

在过去几年里,全球手机市场皆因创新瓶颈而陷入增长难题。直到 5G 的出现,加速了物联网的发展,万物互联的时代也意味着新机会的出现,IoT 业务被视为蕴藏着巨大的商业价值。手机厂商们手握重要的 “控制中枢”,都确立了其 IoT 策略。

布局 IoT,国产手机厂商中华为、小米下场较早,其中华为早在 2019 年就提出了 “1+8+N” 的全场景智慧化策略,手表便是 “8” 个 IoT 设备中的一环,只是由于其中的 “1”,也就是手机这一核心因芯片的原因份额不断下滑,这一策略很少再被提起。但是,华为强调要在智能终端领域保持竞争力,IoT 业务依然是其终端业务的重点。

至于小米,从 2019 年的 “手机 + AIoT”,演变至 2020 年的 “手机 XAIoT” 战略,IoT 业务已经为小米带来了大比例营收。其最新财报显示,IoT 与生活消费产品为小米贡献了接近 30% 的营收。

OPPO、vivo 在 IoT 战略上,都属于后来者,不过二者的表现却并不相同。

OPPO 显得有些着急,在奋力追赶,快速进入了可穿戴(智能手表和手环)、电视、TWS 耳机这几个热门细分领域,在 2021 年成立事业群,将独立发展,自负盈亏,可见其焦虑。今年 8 月底,OPPO 还要发布代号为 “潘塔纳尔” 的智能跨端系统,从软件层面升级打造 IoT 生态。至于 vivo,时至今日外界对其 IoT 产品的了解,依然并不算多,vivo 的 IoT 战略,并不激进。

从各家的 IoT 策略来看,未来很有可能成为物联网时代随身入口的智能手表,正成为重要一环。以往,智能手表一直被视为是刚需性不强,但如今在功能和实用水平上已经大大提升,它已经从 “有些鸡肋的存在”,成为一些人的离不开的智能产品。

和 Apple Watch 相比,国产手机厂商们在智能手表的核心芯片和软件生态上依然存在一定差距。但是,手机厂商们的优势在于,同一品牌的智能手表和手机生态的适配性和流畅度是难以替代的。智能手表所处的 IoT 生态,能够为厂商留住更多的用户,进而为手机业务带来加成。

在 2022 年,受宏观经济、通货膨胀以及全球疫情等因素的影响,手机市场寒气逼人。手机厂商们更需要在手机业务之外寻找新的增长点。以往天花板低、毛利低的一些赛道,现如今也都被厂商们捡起来。比如智能平板,就是米 OV 们近两年重新盯上的产品线。智能手表领域也是如此,厂商们为了寻找一个新的增长点,也愿意多加尝试。

潮电智库董事长孙燕飚对深燃表示,全球智能手机用户有大概 10 亿左右,这些都是智能手表的潜在用户,也意味着智能手表市场还存在一定的增量空间。

以 2021 年的数据来看,智能手表是为数不多能够维持在年增长 20% 的细分市场。Counterpoint 数据显示,2021 年全球智能手表出货量为 1.28 亿块,同比增长 28.31%。这意味着,全球每 58 个人,就有一个在 2021 年买了一块智能手表。根据艾媒咨询发布的数据,2021 年中国智能手表市场规模为 295 亿元,并且这个数字正在逐年攀升,预计 2025 年超过 400 亿元。不过,和 2021 年全球市场收入超过 4480 亿美元的智能手机相比,智能手表市场还只能算是一个极其微小的市场。

厂商们 “兵家必争” 的智能手表,是一个天花板较低、规模较小却依然处于增长态势的市场。而当手机市场乏力,越来越贵又缺乏现象级应用的智能手表,又能扛起多少份额?

* 题图及文中配图来源于 unsplash。应受访者要求,文中郭琳为化名。

上海夜宵摊的这碗馄饨,打耳光也不肯放下

『肇周路209号,这是耳光馄饨原来的地址,从1997年做到2016年。搬进正经店面,挂上注册过的招牌后,潘国仙还是站在案桌边包馄饨。那个一捏一卷的动作做了得有多少次?难以计数,只知道生意好的时候,一晚上能卖出3000只,“耳光馄饨”的名气像它的名字一样响亮。』

记者 / 驳静

摄影 / 张雷

写在招牌上的名字

“老板娘,我买两盒,多拿一包酱料没问题吧?”一个男人笑嘻嘻地过来问,不高,精瘦,穿花衬衫和短裤。潘国仙眼睛眯起来,口罩底下应当是在笑,“就凭你这张老脸,还能有什么问题。”男人得了一句骂,高高兴兴走了。

这样过来贫两句嘴的肯定是老客人吧?“吃了20年了。”潘国仙说,“厨房酱料都是给到他的,哪里用问。”老客人总是这样的,太熟悉了,找个由头跟老板娘搭两句话再走才是日常。

潘国仙快60岁了,头发乌黑,素面朝天,但能看出年轻时的秀丽。唯一的装饰是手腕上的银镯子,后来买了金项链,才隐隐有一点老板娘的气势。与客人开句玩笑,是她少有的宽松的停顿,除此之外,她一直都在闷头干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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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国仙和她的员工们(张雷 摄)

“耳光馄饨”这个名字今天在上海算得上响当当,到今天,潘国仙会在电话里学着说自己是“创始人”了,毕竟,她的名字就写在招牌上。

不过出人意料,这位“创始人”从来没丢掉过手里的活计,没有抱起胳膊当老板。还是20多年前的朴素想法,“不要空出手来”,一年365天,只有到春节休息3周,其余时间每天都到店里,一到手就不会停,总有活干,主要是包馄饨。店里每天都要备料,当天包第二天要卖的馄饨。我们第一次去那天晚上,她从头到尾都站在案桌边包馄饨,后来得知,她们一直干到第二天早上7点。那天事有凑巧,100盒以上的生馄饨单子来了好几个。看上去,疫情后,生意恢复得不错。

不过堂食的客人还是减了半,潘国仙把担忧消化在不停的劳作中,停了两个多月的亏损,只能抛在脑后,尽量不去想。包馄饨是两个人流水操作,一个往馄饨皮里填馅儿,一个接过来,对折、捏紧、顺势往后一翻,就成了。上海的馄饨铺子包法都有不同,她说,只有她们是这样包的。一个不锈钢盘,挤挤挨挨,正好放42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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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国仙店里的馄饨刚好42个放一个不锈钢盘(张雷 摄)

老客人经常给她打电话订生馄饨。3月27日,她接到电话,客人语气急促,说留10盒生馄饨给她。“要那么多?”是个老客人,原来住在附近,这两年搬到浦东了,路过就会过来买两盒生馄饨带走。刚挂掉,又打过来,说要20盒吧,她表妹也要10盒。连续打了4通,最后一共要了500个馄饨,赶在午夜之前,开车来取走。封城的消息,潘国仙最早就是从客人订单里获悉的。

这通电话后,潘国仙第一反应是打给她丈夫,告诉他料备多一点,起码多一倍,第二天估计会有更多人来订。事实证明,多一倍也不够卖,许许多多老客人那几天都想到囤吃囤菜,不如也囤些生馄饨。不过店里人手就这么多,通宵达旦地包馄饨,也有上限。那三四天,潘国仙一家几乎全在案桌上赶工。

本来想给家里留一点,也没留住。有熟客来得晚,急匆匆跑来,也没预订,潘国仙说她情愿自己不吃,肯定要满足客人,“我不能回绝,不能让人空手走,当时就是这种感觉”。外卖平台上也涌入订单,实在忙不过来了,潘国仙把平台关掉,紧着直接来店里的客人供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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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碰到生馄饨订单多,潘国仙熬通宵的日子也会有 (张雷 摄)

这样卖生馄饨卖到4月1号零点之前,全家人都上阵来包馄饨。店铺关掉,大家都关在家里之后,潘国仙每天都能接到十几个电话,问还有没有馄饨。甚至还有一个客人打给她说,“我能搞到肉和荠菜,你们能不能做成馄饨”。不能出门,也没有馄饨皮,显然没办法做,潘国仙感到心酸,当时大家也真是什么办法都在想了。6月,馄饨店可以重新开张了,虽然不能堂食,头两天还是迎接了一拨客人,都说,赶紧再来囤一些,也有说,幸亏当时多搞了点馄饨回去。

潘国仙把自己的名字写在店招牌上也事出有因,几年前,有公司占用“耳光馄饨”的招牌四处开店,而农村出身的潘国仙一家,在此之前没想过要去注册商标。所幸后来官司打赢了,但那期间,潘国仙很紧张,生怕会输,就想办法先把自己的名字注册了。潘国仙三个字从此就写在招牌上。
亲和的味道

上海的馄饨店,不会比面馆少,而面馆,也就比生煎铺子少了那么一点点。卖生煎的总少不了辅佐以汤汤水水的馄饨,而面馆总不会只卖面,也会照顾老客人想吃点花样的心情。一旦卖起馄饨来,来点浇头必不可少。所以你看,不管去哪种店,几乎总能吃到馄饨,关键在于是大还是小。

小馄饨用纯肉馅,皮子紧,薄但是坚韧,猪油紫菜并虾皮一起煮,一般光吃馄饨是不够的,总要配上生煎或小笼包,也有配炸猪排的。但耳光馄饨不是北方人想象中的这种小馄饨,所以如果你到了“耳光馄饨”,要是不明所以地点了10个份的,多半要受到小小的惊吓,怎么这馄饨壮硕如饺子?每个都不容小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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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光馄饨“壮硕如饺子(张雷 摄)

有了这个认知后再去看菜单,终于明白,怪不得有5个、8个和10个三种选择。你不要笑,因为就在我点了5个之前,前面一位男客人仰头看菜单,琢磨后问,“有没有6个一份的”——相当深思熟虑后的好问题。答案当然是没有。最早,一碗馄饨是10个,店开了一段时间,潘国仙发现,总有不少客人会剩下几个,不是不好吃,而是吃不掉。积年累月,总结出来这三个选择。这种细致程度,大约也就在上海能看得到。

还有个客人告诉我说,她跟她老公也是吃了很多年,小两口后来发明一个游戏,坐在收银台旁边的桌子,然后观察来点单的客人,打赌,猜10个人,猜他们会点一份几个,输的人就负责回家洗掉今天所有的碗。

卖得最好的当然是荠菜汤馄饨,馅料里那星星点点的绿色,其实不光是荠菜,还有少量鸡毛菜。鸡毛菜含水量稍高,除了口感,最主要还是均衡馅料的湿度,让整团馄饨馅的湿度恰到好处,肉馅形成的凝聚力,可以团结在一起。有些馄饨馅是利用鸡蛋清增加湿黏度,但荠菜馄饨图的就是清爽可口,蛋清会减损这种清香。不过很多大馄饨都是这样配比,算不上什么秘密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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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荠菜汤馄饨个个膀大腰圆(张雷 摄)

这么大颗的馅儿,馄饨皮薄了肯定不行,除了不够支撑、厚度不够,煮的时候还容易进水,即便生的时候撑住了,一煮还是容易散。包了25年馄饨,这一切都在潘国仙手上的感觉。

耳光馄饨有意思的是,它还可以冷吃,如果你饿极了,一分钟都不想等,可以点拌馄饨,它们是事先煮好的,加调配好的花生酱拌匀,稀稠程度恰好能挂在馄饨皮上。除此之外,你最好再额外点一份辣肉。汤馄饨配炸猪排,或者拌馄饨配辣肉,这是店里的客人吃出来的经典搭配,多来几次你就晓得了。

不过花生酱我是不大爱吃的,40摄氏度的高温天气里,我还是宁可大汗淋漓地来一碗清爽的汤馄饨。江南人偏爱荠菜,汪曾祺也说这属于“能上席的野菜”,到今天,在江南下馆子,有些馆子仍然会先上几个小凉碟,应季的时候,就会有凉拌荠菜。不过我之前倒真没吃过花生酱与荠菜的搭配。潘国仙从大排档做出来的荠菜馄饨,也被不少高档酒楼订货。真正讲究的客人,吃荠菜馄饨会等到春天以后,这是它新鲜上市的季节,这时候的荠菜姿色最好,而且长得壮实,不过现在春夏秋都有荠菜了。唯独冬天,荠菜会相对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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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单上有几道菜是店里的钱师傅自己调配的 (张雷 摄)

菜单上的黑鸡枞鲜肉馄饨是很后来才出现的,因为店里光有一种荠菜馄饨,终归单调,钱师傅自己喜欢菌菇,就上市场上看,自己琢磨,后来调配出来这款新口味,同样是10颗馄饨,它要贵上11块。

辣肉面条也是钱师傅自己吃出来的。以前在肇周路时,凌晨,等客人走光,潘国仙一家人自己要做点吃的,通常馄饨是卖完了的,就“兜点小菜,下点面条”,钱师傅喜欢吃一点点辣的,就做辣肉面。碰到打烊了还跑过来的客人,也不能让他饿肚子回去吧,就多煮一点,分他一碗。次数多了,都说好吃。于是也写到了菜单上。现在店里也能吃到一些浇头面。

钱师傅负责配料,并不现身,你去店里,基本只能看到女性,不是潘国仙,就是她的妹妹和两个弟媳。如果不是到上海做馄饨,她们大概率就在宜兴的工厂流水线上当女工。馄饨铺开起来后,潘国仙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把她妹妹和两个弟妹也都张罗到上海,跟她一起做。馄饨铺子是一个家庭四个女人做起来的。她们四人分成两组,两班倒,除此之外,几乎不需要再雇其他人了。四位江苏宜兴的“劳动妇女”,组合出耳光馄饨亲和的味道,自有其魅力,它让馄饨铺子20多年来被上海这座城市接纳着,依赖着。

肇周路的历史

起初是潘国仙夫妻最先到的上海。1997年,潘国仙的儿子到了上小学的年纪,她离开宜兴农村,去上海与丈夫团聚。钱师傅一直在上海搞装潢,媳妇儿来了之后,能给工友做一顿饭。下午晚上腾出空来,潘国仙就琢磨不能闲着,就开始支馄饨摊子。

当时他们住在肇周路的一间平房,馄饨铺就搭在家门口,深夜档,桌凳摆露天,晚6点直做到凌晨两点。其实屋里头也摆了桌子,只不过大家都喜欢露天坐。房子有个拐角,这露天排档天然就有两面遮挡,电线从家里拉出来,点上灯,支起炉子,馄饨铺就开起来了。从来没有太大的投资,最多就是冰箱小了,买个大的,只是辛苦,每天都熬夜。人气是慢慢多起来的,潘国仙说,“就像你养的孩子一样,是一点点大起来的”。“打耳光也不肯放下的美味”,她把这句家乡俗语用作招牌,现在来看,实在是起了个好名字,叫起来很响亮。

2000年之后的10多年,肇周路一带都很热闹,新天地只隔两条街,到了深夜,唱KTV的人散场出来,到这里寻求慰藉,这条L形小街上有不少夜宵摊都会排长队。耳光馄饨6点出摊,远一点的166号的刘叔出摊更晚,9点钟,才将那块写着“长脚汤面”木板立到弄堂口,四张桌子,只卖一碗菜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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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耳光也不肯放下的美味”是潘国仙为馄饨店想的招牌(张雷 摄)

潘国仙几乎总是全神贯注,很少去关注馄饨之外的世界在发生什么,只有一次上海人胡歌来了引起的轰动太大,她放下手里的活,过去跟大明星握了握手。还有一个深夜,来了好多唱着歌的年轻人,不只唱歌,脸上还画了好多小彩旗,她才留神多看了两眼,听到似乎是什么世界杯。

倒是对有个小姑娘印象很深,一点点大走路还摇摇晃晃的时候,就经常来买馄饨,一开始是拿个塑料碗,红色的,但是又不会端碗,后来就给她倒在塑料袋里,再放到她的塑料碗里。现在都是大姑娘了,在外地上学,放了假会过来,有客人来点单,她就在旁边帮潘国仙算算账,先她一步算好多少钱报出数来,眼里亮晶晶的。

肇周路2016年动迁之前极热闹,夜宵摊、大排档,不办执照,露天摆放,与这个城市共存了十几年,成为一代人的回忆。一位老客人说起那个时候的肇周路,说他通常是凌晨下班,冬天印象最深,走10分钟,看到热气缭绕就知道到了。他会走进去,看哪里人少一点就去哪个摊,他对耳光馄饨的印象是,拐到这里心里总希望炉子旁边恰好有空座位,他喜欢面对街市坐,等待热乎乎的汤馄饨上来。

现在潘国仙耳光馄饨搬到黄家阙路,离原址不远,“骑电瓶车5分钟到”,也就是说,原来的老客人,仍然可以照顾得到。一看到当年的照片,潘国仙脸色变柔和了,“以前做得很顺手的”。一五一十,把空间布置说得很细致,炉子靠里,因为电是从房子里私拉出来的,炉子上方还挂了盏灯,一根大电线杆杵在那里,很醒目的,要是沿着电线往外延伸着看,很可能电车就叮叮当当开过来了。

倘若问,不就是一个馄饨,怎么开这么多年客人仍依依不舍?潘国仙没有花哨的答案,就是真材实料,薄利多销。又说自己是劳动妇女,没什么好说的。的确,这是朴素的劳动人民做的朴素生意。所以当著名的游乐场去找过潘国仙,请“耳光馄饨”去园区开店,潘国仙一听他们开出来的条件就感到“吓人”,“我们本来做熟人生意,开到那样的地方,不收租金不要什么的,只要利润的50%,相当于不提高价格就赚不到钱,到时候把牌子做坍”。潘国仙回绝了这种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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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国仙只要在店里,一定在做活儿,闲不下来 (张雷 摄)

早几年,还有一个现在连锁开到全国的生煎店老板也找过她,说一起开店,一方供应生煎,一方供应馄饨,但是潘国仙不敢,“心里害怕,感觉靠不牢”,“所以我们做不大的,我们只是实实在在挣一块钱三块钱的就可以了”。当然,耳光馄饨在上海还有不少分店,是她弟弟和儿子在弄,他们男人想搞,就让他们搞去,潘国仙也拦不住,但有时她还是会跟弟弟说,那种租金很贵的高档商场,要不然还是谨慎一点吧。

潘国仙本来打算退休了,不做了,疫情一来,店关了几个月,又觉得还得再努力。不出意外的话,接下来两年,不管你哪天下午去黄家阙路109号,还都能看到潘国仙,穿着白色工作服,上面写着“耳光馄饨”,站在案桌边,在包她的馄饨。

五粮液,离茅台越来越远

增速体量都不如茅台

8 月 25 日晚,A 股白酒市值排名第二的五粮液发布了 2022 年半年报。尽管双位数的业绩增长让一直忧心忡忡的股民直呼 “放下心来”,但与市值排名第一的贵州茅台相比,两家之间的差距仍然不小,不但总营收相差将近 180 亿元,增速也远不及贵州茅台。

财报显示,五粮液 2022 年上半年实现营业收入为 412.22 亿元,同比增长 12.17%。而在同期内,贵州茅台的营收是 594.44 亿元,同比增长了 17.38%。

这说明,五粮液不仅营收体量不及贵州茅台,连增速都跑不过贵州茅台了,慢了 5.21 个百分点。

除此之外,五粮液的归母净利润为 150.99 亿元,同比增长 14.38%。而贵州茅台的归母净利润则为 297.94 亿元,比五粮液高出 147 亿元,增速为 20.85%,比五粮液高出 6.47 个百分点。

这还是几年来五粮液首次营收和净利润增速比不过贵州茅台。《财经天下》周刊梳理财报发现,在 2019-2021 年上半年,不管是营收增速还是净利润增速,五粮液都大幅度领先贵州茅台,2019 年上半年五粮液营收和净利润增速分别比贵州茅台高 8.51 个百分点和 4.74 个百分点,2020 年同期是 2.01 个百分点和 2.99 个百分点,2021 年同期是 7.77 个百分点和 12.52 个百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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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五粮液增长乏力从 2021 年下半年就已开始有所显现。从 2021 年下半年开始,五粮液的增速便一路下降,营收增速从中期的 19.45% 一路跌至 2021 年底的 15.51%,净利润增速也从中期的 21.6% 跌至 17.15%。

到了 2022 年,这种放缓的趋势仍然没有得到缓解。2022 年第一季度,五粮液的营收增速仅为 13.25%,另一边贵州茅台的营收增速却达到了 18.43%。

五粮液增长乏力的背景下,白酒老大和老二之间的营收差距在逐年递增。2017-2021 年,五粮液与茅台的营收差额分别为 309 亿、371 亿、387 亿、406 亿和 432 亿。可以看出,两家企业的距离正在越拉越大,茅台遥遥领先,五粮液想要超越贵州茅台,变得越来越困难。

从市值来看,五粮液也从一度能和贵州茅台比肩,变成了被贵州茅台远远甩在身后的追赶者。2020 年,五粮液的市值首次突破了 1 万亿元,彼时贵州茅台的市值约为 1.5 万亿元,两者的差距仅有 5000 亿元。

而到了现在,五粮液的市值跌到了 6500 亿元,而贵州茅台的市值却已经涨到 2.37 万亿元,1 个贵州茅台的市值相当于 3.5 个五粮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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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哥几经更替

五粮液曾稳坐白酒行业的头把交椅数十年,也有过一段像茅台一样充满戏剧性的逆袭历史。

在 20 世纪 80 年代,国内当时白酒行业的老大哥属于山西汾酒。在当时广为流传的一个段子是:全国每卖出一斤名酒,其中就有半斤是山西汾酒。同时,山西汾酒还是国内第一个白酒产量突破万吨、第一个在 A 股上市的白酒企业。山西汾酒的一家独大始终挤压着五粮液、茅台等企业的生存空间。

局面在 1988 年发生变化,这年国家放开了烟酒价格管控,这意味着企业可以通过自主定价的方式提高自身毛利率。

就在山西汾酒对提价一事犹豫不决时,五粮液开始了几次飞速提价的过程:1989 年,一瓶五粮液的出厂价从十几元涨到了 70 元,到了 1998 年,一瓶五粮液的出厂价就翻了 4 倍。2005 年,一瓶五粮液的出厂价比茅台还要贵 70 元。

此外,五粮液还在不停地扩大产能,用了 20 年的时间将原来仅有 4400 吨的产能扩充到了 10 万吨,其中中低端酒的占比高达 88%。到了 1994 年,五粮液以全国销量第一的业绩成功超车 “汾老大”,成为了白酒行业的又一个老大哥。

彼时的五粮液风光无限,营收和利润是山西汾酒和贵州茅台的好几倍。1999 年,五粮液作为国宴用酒进入了人民大会堂,“国酒五粮液” 的称号也开始被消费者熟知。到了 2000 年,在 A 股上市的 11 家白酒企业中,仅五粮液一家的营收就占到了全部白酒上市公司收入的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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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 年,贵州茅台迎来上市,对于当时的五粮液来说,贵州茅台的体量并不大。上市首周,其市值仅有 92.53 亿元,而在同期,五粮液的市值已经达到 193.64 亿元,在当时,1 个五粮液约等于 2 个茅台。

尽管贵州茅台的市值无法在短期内与五粮液抗衡,但受益于多次提价的影响,上市后的第四年,贵州茅台的净利润已经赶超了五粮液。2005 年,茅台的净利润为 11.19 亿元,首次超过五粮液的 7.91 亿元,此后的二十几年里,五粮液的净利润再也没有赶超过茅台。

贵州茅台的追赶并没有让五粮液有喘气的机会。2008 年,贵州茅台在营收上首次超过五粮液,但随后几年又被五粮液反超,在近五年的时间里,两家企业的营收一直处于不相上下的阶段,最接近的时候只有 5 亿元左右的差距。

直到 2013 年,贵州茅台总营收突破 300 亿元大关,第二次超过不升反降的五粮液后,便不断与五粮液拉开差距,稳稳接过了五粮液手中的接力棒,坐上了白酒大哥的宝座。

2017 年,徘徊在 200 亿元体量多年的五粮液终于摸到了 300 亿元的大门,但贵州茅台的总营收已经达到了 610 亿元,是五粮液的两倍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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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粮液为何掉队了?

“以五粮液为代表的浓香酒,口感比较绵甜,闻起来粮香、窖香、花果香比较突出,而以茅台为代表的酱香酒酱香突出,有醇甜感,有窖底香”,国家一级品酒师闫兵对《财经天下》周刊表示。在他看来,酱香酒目前还停留在香型竞争,而浓香已经过渡到风味竞争阶段,这点从全国浓香型酒厂的数量上来看,浓香酒其实更得到消费者更多的认可。

为什么口感更普世的五粮液卖得却没有贵州茅台好?多位受访人士表示,在中高端的白酒市场上,社交价值远大于口感价值,而贵州茅台的高端化属性远远强于中、低、高三端齐头并进的五粮液。

在上个世纪 90 年代,五粮液的腾飞原因之一在于产能的扩张,但这份 “礼物” 也早已标注好了价格,为日后与茅台的竞争埋下了伏笔。

1994 年,为了扩产,五粮液新建了 6000 口窑池,但其优酒率只有 17%。为了消化大量的中低端酒,五粮液创立了 OEM 模式(买断经营模式)。在这种模式下,五粮液酒厂与经销商地位平等,每个经销商都能够独立和五粮液成立一个品牌。

在此背景下,市场上诞生了许多五粮液的 “子孙品牌”,其中包括金六福、浏阳河、五粮春、五粮醇等。有数据显示,五粮液旗下的子品牌最多时达到了上千个。

广而杂的品牌尽管能在短期内消化掉过剩的中低端酒产能,同时带来一定的业务增量,但对于品牌的长期发展来说,参差不齐的产品质量将进一步稀释掉五粮液本身的品牌影响力,以及对渠道的掌控能力。

OEM 模式带来的恶劣影响迅速奏效,到了 2002 年,五粮液的净利润首次出现了负增长,降幅接近 25%,贵州茅台也是在这时完成了对五粮液的第一次超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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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问题的五粮液迅速开展了整治行动,不仅开展 “1+9+8” 的品牌战略,还试图带动主品牌大幅度提价。但此次整治并没有起到很大效果,反而使酒厂和经销商之间面临着严重的信任危机。

此后,拳头产品 “普五” 多次提价失败,2013 年,在整个白酒市场不景气的情况下,五粮液选择逆势提价 10%,结果导致了价格倒挂,当年营收同比下降了 9.13%,净利润减少了 19.75%,再度被茅台反超。

“目前来看,五粮液和茅台的品牌定位非常清晰,茅台依然走的是完全的高端化路线,而五粮液则走的是综合发展的路线。从两家的产品结构来看,五粮液包含了中、高、低端市场,茅台则聚焦在了次高端与高端市场。” 酒业分析师蔡学飞表示。

丧失掉部分高端市场的五粮液,也将高毛利的市场拱手让给了贵州茅台。根据 2021 年财报显示,五粮液酒类产品毛利率为 80.29%,而茅台的毛利率则为 91.62%,比五粮液高出十个百分点。

未来已经被甩在身后的五粮液是否还能赶上茅台?对此,蔡学飞判断,这谁也说不定,因为市场是变化的,这种可能性永远存在。

他表示,“对于两个综合性集团来说,单纯的比拼业绩意义并不大,更多的还是应该考虑到规模、品牌价值、利润,以及在当地经济中的杠杆作用和对于产区的推动作用等综合指标。”

来源:AI 财经社 微信号:aicjnews

青春期孩子的问题,最好找找家长这一源头

文/谢慧敏

央视的一位名主持人说过一句很打动我的话:“任何一个岗位上岗都要经过岗前培训,独独‘家长’这么重要神圣的岗位,为何就不要培训呢?”

深以为然。“家长”不是天然就能胜任的。你可以很自然地成为生物体意义上的家长,但不会无师自通地成为社会学意义上的家长。当一名合格的家长应该经过培训,确切地说,家长们要通过学习,而且还要终身学习。

能不能成为合格的家长,不仅关系到一个家庭,同时也关系到整个社会。

今天我接待的是一名犯事的未成年女孩,女孩是典型的众人眼里的不良少女,辍学、同居、堕胎、打架。因为争风吃醋,她打伤了另一位女孩子,出于年纪被判刑但没有锒铛入狱。她必须接受教育。

我走进咨询室时,女孩子背对着我坐在沙发椅上。我微微一怔,好瘦小的身子,并不宽大的椅子在女孩坐上去后显得宽大起来,我一时无法把它同打架斗狠的15岁的女孩子联系起来。

我向女孩作了简短的自我介绍,女孩子冲我微微一笑:“你说话好温柔啊!”露出一口白牙,宏亮敞快的语调又让我有些诧异。

这是一场比较坦诚的交流。

女孩是湖北人,前几年才来到浙江。来浙前她是一名留守儿童,她生下来后父母外出打工,把她交给爷爷奶奶,她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她跟父母的关系并不密切,父母有时几年不回老家,母亲还会时时打电话关心她,父亲几年都没有一个电话问候。说到父亲时她的口气冰冷:“我跟他只有血缘关系。”

我问她:“那你为什么现在跟着父亲?”

女孩说:“我小学毕业时父母离婚了,他们经常吵架,我爸爸把我妈妈的鼻子打歪了,我妹妹跟了妈妈,我判给了爸爸,妈妈也想要我,可是她没有经济条件。”

“父母离婚对你有影响吗?”

“没有,他们离婚我心里是高兴的,俩人在一起天天吵架,小孩子也跟着受罪,还不如分开。我其实很怕他们说为了孩子不离婚,我们孩子可不想背这个锅,到时打出人命还说为了我们,我们什么都没做,他们离婚了我觉得轻松。”女孩子直白地让人发笑。

“那你为什么辍学,你是初一下半年辍学的。”

“我叛逆,我父母那时离婚,我跟了爸爸,爸爸给我在湖北老家找了两所学校,我逃学,他要安排我,我不想听他的,我为什么要听他的。我小学时的成绩很好。”女孩子倔强地说。

女孩对父亲有很深的成见,她辍学后来到浙江,交了一个男朋友后就离开父亲跟男孩同居起来,父亲跟他的新女友住一起。因为一系列的不良表现,她父亲拒绝给她零用钱,她四处兼职打零工维持生计。女孩的经济显然不如意,大夏天还身着长袖,白色的衣服因为久穿微微发黑,几处油渍清晰可见。

“我和爸爸说不了几句话,从小到大,他没有说过我一句好话,见了面就指责我。我交了男朋友,还是男朋友对我好,我跟他一起了。”女孩子眼睛有点红,低下了头。

“那你为什么把另一个女孩子打得那么惨,她跟你有深仇大恨?”

女孩想了一下:“我其实不打人的,也没打过架。那女孩子碰到我的底线,我一下子没忍住,一动手就刹不住车,现在想想那女孩子也没有那么可恶,可是当时我好像找到了一个出气的口子,心里积压的怒气往外倒,抓到什么就砸。”

她在另一女孩子的身上拉了两个大口子,给那女孩子造成了很大的伤害。看不出她那瘦小的身子有那么大的劲。

女孩的叛逆行为固然有青春期和自身个性的因素,但更多的是父母行为和家庭环境所导致。

0-12岁是孩子的依恋期, 12-18岁是青春期。依恋期是人生的第一个台阶,也是人最弱小的时期。这个时期孩子最依恋父母,也是父母和孩子与培养感情的黄金时期,它奠定了亲子之间的感情基础。

很多父母错失这个阶段,把孩子交给祖父母抚养,自己甩手不管或一走了之,殊不知,这给孩子造成不可弥补的心灵创伤,也造成了两代人难以逾越的感情鸿沟。

孩子与父母的关系本身就是渐行渐远,错过了关键期的感情更是难以复合。进入青春叛逆期,父母已经无力管束孩子了。

感情不是天然形成的,它是“养”出来的。

李玫瑾教授称之为心理资本。对孩子投注了关爱和陪护的家长,才有资格和能力对孩子进行管教。很显然,女孩的爸爸缺少日积月累的心理资本,女孩自然不服父亲的管教,用她的话说:“他老想用父亲的身份压我。”

父女关系的修复之路漫长艰难。

对于女孩来说,这是成长之痛。女孩早早走上了同居的路子,这种非常规行为与其说是堕落,不如说是缺爱。走进另一种关系,潜意识是为了弥补缺失。女孩子想要被爱的温暖。缺爱的孩子,一点甜就能填满,一块糖就能带走。

爱不是崇高的口号,它是生命的必需品。

孩子的成长需要父母的关爱,不仅仅是物质上的照顾,更是行为上的引导和精神上的呵护。我还赞成李玫瑾老师的另一个观点:“夫妻如果不具备生养条件的,就不要生孩子。生下了孩子,就要好好地养育。”简单而深刻。

女孩的问题在中国社会具有普遍性,这不仅是一个家庭的问题,更是社会的问题。

我想重新点燃起她对美好生命的向往:“如果有机会,你现在想回到学校吗?”

女孩子表示她愿意,尽管她辍学两年,她对学校还是有着美好的回忆,而且她的学习基础也不差,她对学习不反感。

“回到学校不是权宜之计,更不是逃避惩罚的手段,它是人生发展的一条道路,这条道路也不平坦。”

女孩子说她懂,她见识了社会的残酷,她还有人生的目标和理想:“只要我认真地去做,我一定会做好,我希望自己有一个美好的将来。”

投资,万物皆周期

首先,万物皆周期,没有什么生意可以逃脱周期的轮转。

1、前面有朋友说东方雨虹被证明是一个周期股,我挺意外的。因为在我的认知里,这没什么值得讨论。几乎所有的制造业,从公司诞生的那一天开始,脸上就被刻上了 “周期” 这两个字。只不过,不同的行业,周期的时长不一样。长则十年,甚至十几年,二十几年,比如航运、地产这种;有的行业周期很短,1-3 年之内可能就是一个行业周期,比如一些化工的子行业,部分农产品。我自己拿了 6 年的造纸企业,最开始是晨鸣纸业,在第一个周期开始下行的时候切换到太阳纸业,从 2016 年 2 季度至今,6 年多一点点,我已经陪他度过了 2 个完整的行业周期。至于贵金属、工业金属、能源(包括石油煤炭天然气),这些行业周期多在 5-10 年之间,扰动行业周期的因素很多,很复杂,几乎不可预测,包括业内人士。

2、至于一些看上去不那么周期的行业,根据行业特点,也有自己的周期。比如公用事业,我自己持股的中国移动,经营层面上的周期性很弱,但是对于股东来说,公用事业股有资本开支的周期,而这个周期直接影响到公司的收益。拉长来看,你会发现公司的盈利能力,伴随着资本开支的高或者低,做反向运动。包括长江电力,商业模式其实是类似的,只不过因为水电的特殊性,不是想做资本开支就可以做的,所以体现出来好像与世无争的样子,假如 3/5 年就可以再投一个三峡,小股东可以尝试一下过程中的那个酸爽。

3、而一些消费类的行业,几乎和宏观经济的起落同周期,而且在大 A,所谓的消费类行业或者公司,多是耐用消费品,周期性也是相当大的,只不过你拿他们去和强周期的工业制造业比较,经营层面波动的幅度,当然要小很多。毕竟消费品的价格,不可能像工业品的价格一样,动辄腰斩或者翻几倍。

4、至于互联网,其实所谓的中丐,并不是一个行业,而是很多消费、娱乐使用了互联网载体的行业。本质上,线上和线下没有任何区别,周期性完全同步。只不过刚好踏上了互联网和移动互联网的普及,有一个爆发式增长的阶段而已。当社会逐渐成熟和稳定,中丐们和传统傻大黑粗的线下同行们,周期没有任何的区别,而这一天,可能已经到来了。

5、理论上,医药和必须消费品行业,是为数不多的极弱周期或者无周期的行业。但是具体到我大天朝,具体的情况却是大部分的医药公司,其实可以用化工行业来估值,因为他们做的事情和一个化学品公司区别也不太大,没有技术壁垒导致产能的不可控,加上民生行业不可避免的强监管,政策周期也不容忽视。凤毛麟角的一些创新药公司,其实周期性非常强,内在研发周期和外部的利率周期,这个波动是非常大的。必须消费品是一个很赞的商业模式,几乎没有周期性,但是在我们身边,比创新药公司还稀有,农夫山泉应该算一个,乳制品的几个公司,感觉都差那么点意思。

6、最后,还有 2 个行业,大 A 的宠儿,机构心目中的神,新能源 / 新能车和白酒。我把新能源和新能车放在一起,倒不是我把他两搞混了,其实是因为我觉得没啥可讨论的,标准的强周期行业。以这几年投资力度,肉眼可见的未来就是一地鸡毛,毛利率净利率骤降,产业链上的原料和商品价格雪崩,毫无悬念。前些年挂掉的光伏 / 风电企业,坟头草还不是特别高,你看这一波又来送人头了。

我特意提到新能车,其实还有一个我自己觉得很可笑的原因。市场热炒新能车,把小康,哦现在叫塞力斯了,炒个十倍八倍好歹也算有个乌鸡变凤凰的念想。也都是千亿市值的大公司,长安汽车广汽集团也炒的不亦乐乎,我就纳了闷了,不管是电车还是油车,总量在哪里放着吧,原来是 BBA、上汽、广汽、长子、次子、长城吉利长安比亚迪这些公司分蛋糕,现在又加入了那么一大坨什么造车新势力。纯电的,可以靠梦想来窒息,长安广汽你的基本盘不要了?新能车的时代,就这么笃定不但可以占领自己原有的份额,还能吃掉别人的份额?广汽的自主车还算争气,长安自主还是洗洗睡吧。

最后一个行业,A 股独一无二的行业,白酒。首先我是一个茅粉,虽然过去的十几年无缘持有。阿茅的商业模式是独一无二的优秀,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如果有人说贵州茅台没有周期性,那我可就不困了。低端白酒的周期性,基本等同于普通的非必须消费品,伴随宏观周期而波动。而高端白酒,茅五泸,你要加上个洋河或者剑南春我也没啥意见,他们的周期在于库存周期,不是酒厂的库存,而是社会库存和经销商库存,加上高端白酒尤其是阿茅的金融属性,会把这个周期拉长、拉大,如果某一天出现共振,波动的幅度也是很可观的,毕竟,在企业没啥根本性变化的情况下,仅仅是乐观或者悲观的预期之间,估值转换个 – 50% 或者 100% 都是很简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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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只是聊一聊自己对周期的一些不成熟的看法和认知,仅供参考。以价值为锚,必然要考虑这些因素,我码下来的这些字,连入门都算不上。投资是一件活到老学到老的行当,很辛苦,还是单纯的赌博更刺激和舒服,可以给人带来更多的多巴胺,前提是要准备足够多的赌资可以去输。

来源:集思录 微信号:jisilu8

困住骑手的不只是算法

我从 7 月 11 日开始加入美团外卖。到 8 月 10 日,共计工作了 31 天。

回看这段时间的经历,除了手上留下的黝黑的晒痕以外,有第一次送单时的快乐、有持续工作的煎熬、有大雨爆单时的慌乱、也有摔车时的崩溃和泪水。

在我最开始找到这份工作的时候,一方面是想要挣钱,另一方面也想要对这个行业做一些参与式的观察。

虽然一个月下来,自己并没有有意识地总结出有价值的研究课题,但是总还是想要对这段时间的经历做一个总结。因此这篇文章算不上非常学术性的田野笔记,更像是我对自己见闻的梳理。欢迎大家交流指正。

1

外卖员:不自由的廉价劳动力

首先最想指出的一点是,送外卖并非像大众普遍认为的那样是一份工资很高的工作。在月薪过万的神话背后,几乎是无休的艰苦工作,有时候甚至要付出生命的危险。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外卖行业,月入过万只有排行榜上的前几名的行业顶尖骑手才有可能做到。对于我这样的新手或者兼职者来说,工资远没有那么高,外卖员的本质其实还是廉价劳动力。

成为外卖员其实是一件相当简单的事情。你只需要一辆电动车或者摩托车,以及一份食品行业健康证明。大多数外卖站点都提供电动车租赁服务,而在医院办理健康证基本都是免费服务。以我老家的物价水平来看,只需要一千多元的启动资金(包括押金),你就能正式开始这份工作,而这些钱你能够在一个星期内挣回来。

因此外卖员是一份基本不需要门槛的工作,这也更从侧面证明了外卖员廉价劳动力的本质。

虽然不需要门槛,但这是一份按劳分配的工作。这意味着你的熟练度和技术水平和你的工资水平紧密相关。

这和进厂务工其实十分相似 —— 在厂里只有那些熟练工才能获得更高的收入,而这其中需要付出大量的劳动来形成肌肉记忆。外卖稍好的一点在于,它不是一份坐在流水线前的机械重复,它属于所有廉价工作里比较有 “冒险精神” 和挑战性的一行。

外卖行业的 “熟练度”,指的是你对所有商铺、小区、道路的熟悉程度,你的 “车技”,还有对于交通规则、时间和路程的计算能力。那些佼佼者们能够对整座城市里的每一处毛细血管了如指掌。

在我刚刚加入这个行业时,我一整天工作了十个小时,才完成了十八单订单,而当我即将结束一个月的工作时,我只需要四个小时就能完成这个数量。

在全国大多数地区,完成一单外卖的收入是五元。换算成时薪,最优秀的骑手也只能跑到 40 元 / 小时左右。在我所在的城市,五元是一个固定单价,只有当配送距离超过 5 公里时,才会有距离补贴。

另外一个补贴的情况是当顾客订购的商品超重或者价格很高时(这其中最痛苦的记忆莫过于将三件牛奶搬上没有电梯的七楼了)。因此对于骑手来说,最不受欢迎的莫过于那些 3-4 公里左右的订单 —— 它们配送距离很远,但又没有补贴。当然,这里面又要分情况,我将在之后详细讨论。

另外一个需要破除的大众对于外卖员的印象是:它不是一份 “自由” 的工作。它并不是你想要上班时上线、不想上了随时可以下班的工作。它有着非常严苛的对于工作时长以及工作数量的要求。

为了保证 24 小时都有骑手在马路上奔波,外卖员也会分早班、中班、晚班和通宵班。每一个班次时长一般都接近 13 个小时,而每位骑手的在线时长都必须达到班次时长的 75%,通常这意味着连续超过十个小时的工作时间。

同时,骑手每天都要完成站点给出的底线任务。一般是全天完成 15 单,在高峰期完成至少 5 单。这对于大多数骑手来说并不是问题,因为如果仅仅完成底线任务的话,你的收入是严重不足的。而大多数骑手也都会工作超过系统要求的时长。

当然这里并不是完全死板 —— 很多时候骑手可以 “挂时长” 而并不接单。这是外卖相对于工厂来说更自由的地方。更主要的是,外卖员不存在假期。请假是被允许的,但是一个月不能超过两天。在那些重要的日期(例如立秋:“秋天的第一杯奶茶”),请假更是难上加难。

因此,这才是大多数外卖员的工作:无休止地每天工作超过九个小时,顶着烈日或是瓢泼大雨(因为天气越是恶劣,订单越多)在马路上奔波,几乎全年无休,仅仅为了三十元左右的时薪。而在那些太过于炎热的下午,骑手们挂时长好回家休息的时间里,这个时薪是零。

2

两个系统:组织与后勤

对于一位外卖骑手来说,他一般身处于两个系统的交叉点中。

第一个是组织系统。

一位外卖员能够见到的最高的管理层成员就是站长。而这样的 “站” 在一座约四十万人口的城市可能有四到五个。站长负责站内的人员流动,他是你加入这份工作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此外,他还要负责向队长们下达高层的指令和任务。

队长则是一位外卖骑手交流最多的管理层成员。他们负责对你每日订单量、工作时长、差评量、超时量等数据进行监控,也负责在高峰期人工转移订单,以及偶尔的外卖骑手会议。还有:罚款。

站长和队长们并不完全是科层制式冰冷的管理者。站长会在站点为骑手们准备免费的矿泉水(这笔钱其实来自骑手们的罚款),而队长甚至会与骑手们以兄弟相称。

队长更类似于卡利斯马式的权威(charismatic authority),他们基本上通达人情,常常在骑手群内说话,并且会处理骑手提出的突发状况。骑手们以一种半严肃半玩笑的状态服从管理。

但到了一些时刻,例如本队的超时率过高、某位骑手的差评过多,或者上面又下来了更重的任务时,队长又需要以很苛刻的态度来要求骑手。

不过总的来说,骑手们都在一个团结而活泼的群体内工作。在我上班的这段时间里,队长和骑手们就多次组织了烧烤、K 歌之类的团建活动。这对于骑手们来说是一种纾解。

另一个更有意思的系统是后勤系统,或许可以称之为 “共享电池” 系统。

外卖骑手对于电动车的电池有着极大的需求量,通常自用的电动车电池根本满足不了工作需要,因此就出现了这样一个系统:他们在全城各处设下电池站,而外卖骑手们的电动车都改装成适合统一的共享电池的型号。骑手在一块电池将要告竭时,只需要找到一个电池站,通过 APP 将柜子扫开,将旧电池放进去然后提取新电池。

这是一个非常便捷的发明,但它并不是毫无问题。在一些时候,骑手的电池需求量远超电池站能提供的,因此出现了大批电池站瘫痪的情况;而有些时候,因为电池站的电池老化,所以会突然断电,让骑手抛锚在半途。这时候就需要系统的管理人员了。

每一位骑手都基本上有一个电池租赁交流群,里面随时有管理员在线。他们负责在电池柜出现问题时人工为骑手打开柜门,淘汰老化的旧电池和在必要时为骑手提供救援服务。这种救援服务有时候也存在于骑手之间。我就曾在送完手里的单子后为附近的骑手送去一块救命的电池。

处于这两个系统的交叉点,才能保证一位骑手的正常工作。而这两个系统的任何一环出了差错都可能产生很严重的后果。同时骑手也同时受到它们的制约:站长下达的新任务、队长的要求以及随时可能出差错的电池,都意味着一位骑手并不能完全顺心如意地工作和休息。他们只是这两个系统中的一份子。

3

算法:依然被困住的骑手

之前曾经有篇出圈的文章叫《外卖骑手,困在系统里》。在我结束这个月的工作之后再回看它,数次共情到几乎落泪,同时也深刻意识到外卖骑手的现状并没有得到实质性的改变。

送外卖的本质事实上是解决邮差问题,那些解决得越好的骑手,就能获得越高的奖励。但首先,算法会为你制造并解决这个问题。跑哪些订单并不是骑手的自由选择,而是系统的委派。一位骑手每天只有五次转单机会,而转单并不一定会成功,如果没有人愿意接下你的订单的话。

系统委派订单的逻辑是,首先依照你距各个商家之间的距离,来派给你距离最近的商家的订单,在你接下一个方向的订单之后(有时是同时来好几单),算法会预先规划好你的路径,然后根据这个路径来给你委派沿路上的商家和目的地。有时候系统会给你派顾客附近的订单,这样在你完成这单之后就能在那附近取到新订单的餐。

2

●一个常见的系统为外卖员规划的任务路径。其中橙色代表取餐点,绿色代表送餐点。

看似算法已经为骑手预先解决好了邮差问题,但是事实并非如此。太多的意外情况是算法无法预料的。

首先在订单爆满时,算法就无法非常 “人性化” 地为骑手安排订单,而常常出现需要四处绕路甚至是反方向的情况。

有时算法安排的订单看似顺路,其实却在马路的两侧,而中间隔着长长的栅栏。更多的时候,算法为骑手安排的取餐和送餐顺序并不合理,这就需要骑手自己来解决这个邮差问题。这也要求骑手对于各个商家和顾客的位置有着相当的熟悉度,否则就只能按照导航来挨个送餐。而导航是一位骑手迈向成熟的最大阻碍。

算法为骑手预留的时长相比于那篇文章诞生时依然在不停地缩短。一个四公里的订单,有时候只有不到四十分钟的时间来送达。在一个理想情况下,四十分钟并不算太短,但是这里有太多阻碍等待骑手去克服,因此骑手需要尽可能地缩短在马路上的时间。这意味着骑手还需要和算法之外的因素对抗。

4

对抗:从交警到电梯

当一位骑手奔波在马路上时,他需要对抗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首先是交通规则和交警。在大多数城市,电动车的限速在 25km/h 左右,而如果骑手只按照这个车速来跑的话,绝大多数订单都会超时。在极端的情况下,一位骑手跑一千米可能只需要一分多钟的时间,这意味着超过 50km/h 的时速。同时,骑手几乎要闯每一个红灯来节省时间,以及随时可能逆行,因为逆行可能意味着节省超过一公里的掉头再掉头的行驶距离。骑手为了满足算法越跑越快,而算法通过学习骑手的表现进一步缩短时长。

为了节省时间,很少有骑手会在下车取餐和拿餐时拔掉电动车的钥匙,这样做只是为了能够在送完一餐后马上出发。同时,骑手也经常临时地将电动车停靠在马路边,这样做只是为了离某个商家更近。但城管和交警随时都有可能巡逻,如果逮到了违停的电动车就会无情地拖走。而骑手常常会因为商家出餐慢而在店内焦急等待,却对店外的事一无所知。

另外一个骑手需要对抗交警的情况是打伞。电动车是被禁止安装雨伞在车上的,然而在暴雨的时候,如果不打伞,雨衣几乎无法保护骑手和餐食。在雨特别大时,交警会对骑手打伞睁只眼闭只眼,但雨稍微小点之后,一些不通人情的警察就会要求骑手卸下雨伞,有时甚至是强留骑手批评教育。

骑手还需要的对抗的是电梯,尤其是医院的电梯。疫情之后,医院对于送餐的管理更加严苛。非住院或者是经过登记的陪护人员,是无法乘坐电梯上到住院部的。在某些时候这对于外卖骑手来说是一种解脱:他只需要将外卖放在取餐点然后拍照通知取餐就好了。但更多的医院是让骑手将外卖放在电梯里,而点餐的顾客再从电梯里取餐。

在本市最大的一家医院里,骑手首先需要乘 1-4 号电梯的任意一辆到达五楼(门诊部的顶楼),然后再将餐放到 7-11 号电梯里的一辆,这些电梯最低只到五楼,负责住院部的运输。然而整座大楼有超过三十层高,每层楼电梯都几乎需要停靠,因为每层楼都会有人取餐。因此这意味着当你运气不好,这将是一段漫长的等待过程。同时电梯还会分单双层,因此很有可能你等来的电梯并不送到顾客的楼层。最悲伤的莫过于两个订单,一个送双层、一个送单层 —— 这意味着双倍的等待时间。

骑手要对抗的甚至还有小区保安。很多小区并不允许外卖员的车辆进入,所以外卖员只能将自己的车停在小区门口步行进入小区。在那些面积很大的小区,有时你送一单的步行时长就要十分钟,这样的单子被称为 “走路单”,是骑手们不太愿意接手的订单类型之一。但是骑手们又有自己的办法 —— 他们总能找到一些小区边界的漏洞,比如跟着小区住户的车子骑进小区,或者是绕到地下停车场的电梯里。小区的保安对外卖员的态度往往趾高气昂,尤其是一些新高端小区的保安,会很不客气地阻拦外卖员骑车进入小区,而这是外卖骑手将餐送到顾客前的最后一场战斗。

外卖员还需要对抗的有糟糕的天气、拖延出餐的商家和傲慢的顾客。但所幸,我遇到的顾客都算得上和善,这其中部分原因也在于我会以很客气的态度同顾客交流,甚至安抚那些性急的顾客。我以零差评结束这一个月的工作,也同时意识到了外卖员其实也是一份情感劳动。

当然情况也有所改观。至少在骑手组织的内部,对于差评和超时会有更加人性化的处理方式。那些不是因为骑手个人原因导致的超时,例如商家出餐慢或者顾客的实际地址与定位不符,骑手一般只要在系统中报备然后让队长把订单转走,队长也很乐意帮助骑手们,因为这对于整个队的绩效有着重要影响。然而有情的是人,无情的是系统。有时候打败一位外卖骑手只需要在一个暴雨天,车上到处塞满餐食的时候从手机里传来的一句:“派单,从 XX 到 XX,请在滴声后回复收到。”

3

●骑手为快要超时的订单进行报备。

5

黑话:行业文化

和大多数行业一样,外卖员内部也会形成自己独有的文化,这种行业文化能够帮助骑手们之间感受到彼此紧密的存在,以至于形成一个和谐的共同体 —— 对于骑手来说,他们要对抗太多的东西,因此内部的团结显得如此重要。

骑手很少会抱怨别的骑手乱变道或者闯红灯导致自己减速,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这是为了生活争分夺秒。同样的,外卖员如果在电梯里相遇,也会非常自然地开始攀谈订单和工作,即使他们只是同样穿着工作服的陌生人。这种团结甚至不仅仅存在于一个公司内部,美团、饿了么、顺丰同城、闪送,这些骑手们即使存在隔阂,也都会意识到自己处在同样的环境之下。

最能体现骑手内部这种共同体文化的,莫过于其在语言上的体现。这种行业内的 “黑话”,带着一些来自社会较低层的粗犷,但同时也闪烁着劳动者的智慧和狡黠。我在前面提到过,对于那些长距离的订单,骑手的喜爱程度需要分情况讨论。在这里我来对其进行说明。

例如对于一个 3 公里距离的单子,系统给予的时长可能有两种情况,一种是 28 分钟,另一种是 50 分钟。对于前者,这意味在这半小时内骑手很有可能只有时间来完成这一个订单,而这是骑手们所厌恶的,但对于后者来说,这种长距离、长时间的订单叫做 “起水单”,因为接下这种订单,在很大程度上就意味着系统会在接下来为骑手派发很多相同方向的订单,因为长距离和长时间都能容纳接收更多订单的空间。

对于 “起水单” 之后系统派发的相同方向的新订单,骑手们称之为 “下儿”,用普通话翻译就是生小孩的意思。一单叫做起水。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果它下的儿过多,就叫做 “发大水” 或者 “起洪水”。这种一次性接超多订单的情况就对骑手的熟练度和技术提出了很高的要求:在 “发大水” 时,骑手的每一步都必须毫无差错,否则就可能迎来连环超时的悲剧。

骑手们对于生育隐喻的喜爱还体现在更多方面:有时候同一户顾客会在多地点单,而这些订单往往会由同一位外卖员来完成,这样的订单就称之为 “双胞胎” 甚至多胞胎。所以假如你和两个外卖员同乘一辆电梯,你很有可能就会一头雾水地听到以下对话:

“生意怎么样?”

“莫讲了,你看这个,日嘛跑到 XXX。”

“还可以嘛,还有四十几分钟,起水了。”

“起个卵,儿都没下一个。”

“哟,来个双胞胎。”

另一个更有意思的黑话是,骑手称自己从哪里到哪里,不是说 “到” 或者 “去”,而是说 “飞” 甚至 “直捣” 等词汇,这既是一种对自己超速行驶的调侃,也是一种远征式冒险精神的自娱自乐。

6

共同体:骑手互相协作

对于一个 “起水单” 是否 “下儿”,事实上是一场赌博。一位骑手并不知道系统是否会为他派发足够多的订单。因为长距离的订单往往会超出骑手的取餐范围,这意味着送完这一趟,骑手需要再返回到范围内才能接到新的订单。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次远征。如果这次远征骑手并没有携带足够的订单,那么一次往返浪费的双倍的时间对于骑手来说就是亏损的。

既然指望不上系统,骑手之间开始相互协作。

在同一个运营范围内的所有骑手会有一个大群,这个群里每天最热闹的事情是骑手们在群里收转自己的订单。前面提到每位骑手每天有五次转单机会,其中三次是大厅转单,意思是你扔出这个订单等待有缘人将其捡走;还有两次是定向转单,这是点对点的转单,这意味着你和你要转单的骑手要预先在群里达成共识。

你可以把这里想象成一个巨大的订单二手交易市场。一位骑手在群里报出自己的起止方向,然后收同样方向的订单;同样的,对于那些自己不想要的订单,就放在群里等待有人收走。

一些时候你并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订单,但更多时候你通过在群里有效地收转订单,就能够组织起来同一个方向的 “大水” 单,一般这意味着携带至少四个订单的远征。假如你用光了自己的机会,这时候就需要召唤 “大哥”—— 也就是队长来人工转走订单。队长也积极地参与到订单交易过程中,而对其 “大哥” 的称呼,也算是骑手内部共同体文化的一种体现。

4

●在大群里骑手们对订单进行收转。

外卖骑手们通过相互协作来提高彼此的工作效率,同时用黑话来形成自己的共同体文化,这种文化能够反映出外卖员这份职业的社会阶层地位以及其所包含的意识形态,同时也帮助骑手们形成更紧密的团体,来应对更多的困难。

7

后 记

做一名外卖骑手,能看到的不仅仅是跟行业有关的事情。

你能看到这个世界的参差。住着带泳池的别墅的女生和最破落居民楼里的宅男点的是同一家的冒菜。你能感受到仅仅只是因为你的服装,许多人就会对你抱有偏见;但同样因为你的服装,人们会对你报以微笑和道谢。同时你也能意识到,在你结束工作以后,家务其实是另外一个重要的劳动内容。而我要感谢我的父母,他们为我解决了很多额外的家务劳动,这也让我对 “第二轮班” 有了更深的理解。

做一名骑手也意谓着自我价值的重新审视。在无止尽地接单、取餐、送餐循环之中,除了一点不断变化的城市带来的新鲜感,更多的则是煎熬和麻痹。同时你也能感受到拥有这些长时间体力劳动职业的人们想要提升自我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情 —— 我每天强迫自己只工作八个小时,匀出时间练琴和锻炼,但再也没有力气去翻开一本书。在我结束工作时,我的队长对我说,还是好好学习,找一份好工作。

同时这个行业里还有大量的困境等待人们去探索,例如女性外卖员们。她们其中既有和我一样的大学生,也有有了家庭、孩子的妇女。她们如何平衡家庭和四处奔波的工作?她们如何面对生理上的困难,例如在月经期还需要扛着水爬楼梯?她们如何应对行业和算法的偏见?还有劳动者权利的问题:骑手如果遭遇车祸,平台或者站点是否能够提供稳定的保险保障?算法导致的恶性循环能够得到破除吗?

这是我第一次付出劳动来换取报酬,也是我第一次迈入一个和我自己不同的社会阶层。它带来的体悟和书本并不相同,但最重要的依然是坚持我认为正确的事情:去看、去做超出自己所在阶层和场域的事情,然后不要忘记世界上还有这样一群人在这样活着。

来源:食通社 Foodthink 微信号:foodthinkchina

东台路风云

对于从“鬼市”走过来的闸北小陈而言,东台路宛如天堂,一个个财富故事开始在这条小路发酵。在这里,他和伙伴们成为文玩古董回归日常生活历程的参与者,以自己的方式见证了时代巨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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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东台路的黄金时代,唐代古琴、宋代书画、元代青花都在这里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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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起,东台路市场地块正式拆迁

黄洪明决定用2500元买下那个碧绿通透的冰种翡翠鼻烟壶,他当时的全部现金只有2700元。出门前,他与妻子商量的结果是用这笔钱买一台彩电。眼前的鼻烟壶闪耀着财富的光芒,诱惑着这个算不上资深的古玩商人,让他宁愿让一家人围坐在电视机前欢笑的幸福图景延后。付款的时候,黄洪明紧张得感到缺氧,从270张十元纸币里数出250张,重复了几遍也没成功。朋友“徽章”忍不住提醒他,只要从里面中抽出200元即可,这才把他从困窘中解救出来。紧张是因为对“巨额”投资后果的不确定。以他在1997年时的眼光,根本不能确定这个鼻烟壶的材料和朝代。“只是想要博一下。” 20年后回忆起这段往事,黄洪明对第一财经记者说。

博一下。这是许多早年混迹东台路的商人的共同心态。他们进入古玩这一行,一半出于爱好,另一半则是误打误撞。当时这一行的造假还不那么严重,胆子大点的,总能挣到钱。

黄洪明很快意识到自己博对了。看到摆在店里的这把鼻烟壶吸引了很多人驻足,他自信满满地以每天500元的幅度提高要价。几天后,“徽章”承诺出5000元买断鼻烟壶,还把他带到饭店见一位来自台湾的客人。一个小时里,黄洪明眼见着“徽章”以七万元的价格将鼻烟壶转手卖给了那个台湾人。这样的情形黄洪明见多了,也看开了:“这一行就是这样,你转手了,和你就没关系了。别人能卖多少钱是别人的本事,与我无关。”

黄洪明经历的这件小事,是后来声名远播海外的东台路古玩市场上演的无数个故事中的一个。东台路是新中国成立后上海第一个合法的古玩市场,从1987年开门迎客到2015年彻底关闭,将近30年里,它见证了人们围绕着古玩展开的人生故事,也成为中国古代艺术品价值重估历程的重要一环。

捡时代的漏

“徽章”实在是一个有经商天赋的人。他本名孙慧荣,14岁出道时,脖子上挂一个军绿色书包,在人民广场与人换徽章,自此得了“徽章”的绰号。几十年过去,徽章的很多故事已经凝固在很多同行对远东闻名的古董街东台路的叙述里。其中一个桥段也同样与台湾人有关。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前夕,他以2000元买到一把顾景舟紫砂壶,很快以60万元转给了台湾人,一夜暴富。2001年,他以2万美元的价格把一对乾隆年间的茶叶末釉粉彩三多瓶卖给了香港人,轰动东台路。如今,香港藏家通过拍卖行出售这对瓷瓶,价格已经是3000万港元。

在黄洪明店里,出现在记者面前的“徽章”看上去神清气爽,声音高亢,他感叹着市场的沧桑巨变,认为眼下依然是买进古董的好时机。与东台路的很多古董商一样,随着本世纪初开始上海各大古玩城的兴建,他们纷纷从简陋的街边小亭走进了商城。黄洪明与“徽章”选择的是地处上海市中心的中福古玩城。

就像20多年前走街串巷收购古玩,眼下,“徽章”又以同样勤勉的态度去日本收购文物,长期驻守,紧盯货源。“现在如果不跑国外,生意就难做了。国内很多人手上有好东西,但都不肯卖出来。”徽章说。目前,整个中福古玩城的商人中,时常去往国外购买古玩的人达到70%~80%。

而那些当年在东台路大手笔收购的海外客人,一而再地被证明是做了一笔划算的买卖。他们踩上了中国内地古代艺术品风起云涌的浪潮。2010年,黄庭坚《砥柱铭》以4.368亿元在北京保利成交,创下中国艺术品成交价格的最高纪录。2011年,中国成为世界最大的艺术品市场,破亿高价继续层出不穷,元代王蒙《稚川移居图》和近代齐白石的《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都以高于4亿元的价格成交。内地富豪以惊世高价买入流散海外的中国文物,他们让齐白石与张大千打败了毕加索,成为当年作品交易额最高的艺术家。

国内高涨的古玩价格令古董商们赴海外收购的热情愈加高涨。也是在2011年,日本福岛核泄漏的威胁都没有阻止徽章继续在东京收购。那次,他以50万元人民币买回来的日本名家所制金壶,回到国内转手便是200万元,之后,他又看着那把金壶以300万、600万元的价格成交。“只能说,好东西是无价的。谁手里有货,谁就最厉害。”他总结。“徽章”对中国艺术品市场的信心坚如磐石,他选定的参考对象是刘益谦。“你看毛毛(刘益谦)现在还在不停地买,以后最大的赢家还是他。我们只有一点小钱,但跟着走,大方向是不会错的。”

如今“徽章”一年中有一半时间待在日本。第二次与第一财经记者通话时,他声音更加昂扬:“把艺术品买回来才是厉害的事情。原来我们都将古董卖给日本人、中国台湾人及中国香港人。现在我们又以几十几百倍的价格买回来。这说明中国经济强大了。”

按照每一季拍卖的紧凑行程,从日本回国后的第四天,“徽章”便飞往香港。2016年11月30日佳士得“中国重要瓷器及工艺品”专场拍卖上出现的几件瓷器和竹雕,那是他的目标。“徽章”一手拿着画满标记的图录,一手攥着竞拍号牌,不断与路过的朋友打招呼。最后一次在心里盘算了可接受的成交价后,他安然落座。

相比4年前的狂飙突进,眼下的艺术品市场尚未走出平淡期。但古董商们依然奔波于世界各地,披沙炼金,时刻准备将更多、更好、更便宜的艺术品收入囊中,为下一个高潮的来临做准备。

但就在“徽章”中福古玩城店铺“华堂”的隔壁,另一位古董商闸北小陈则看起来悠闲得多。他端坐在红木座椅上,欣赏着新买入的一枚清同治“圣旨”合符,这是一件欧洲回流文物,据说与故宫博物院所藏的那一枚同属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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闸北小陈自20岁起,无论冬夏,总是一身中装。图为他与儿子武金龙

金龙古玩店

作为中国“民间收藏的半壁江山”,上海的古玩买卖在“文革”之后重新兴起,但旧货买卖当时属于“投机倒把”,随时会被抓进去教育。交易先是在城市各处的10多个茶馆中秘密进行,逐渐又蔓延汇聚到福佑路和会稽路,形成著名的“鬼市”。上世纪80年代后期,民间交易蓬勃发展势不可挡,1987年,东台路成为上海第一个得到政府许可的民间古玩交易市场,这片一度被禁锢和垄断的市场由此撕开了口子,这条远东知名的古玩街与游走其间的人们收获了此后的30年繁华。

就在这一年,闸北小陈终于结束了东躲西藏中一天到四家茶馆交易的生活,在东台路一个4平方米的亭子里,他开办了“金龙古玩店”。这家以儿子名字命名的店铺,成为他财富积累的又一个原点。

闸北小陈出身极其贫苦,只读过五年书,却在40多年岁月里一直在上海古玩行业占据一席之地。18岁起,他就开始骑着黄鱼车收货送货。记忆犹新的一次,是骑着三轮车从徐家汇到松江收家具,一路泥泞,寒冬凛冽,又逢瓢泼大雨,整整三个小时,双臂已经失去知觉。回来的路上,他不得不躲进一座破庙,边避雨边琢磨晚上要不要多花两分钱吃一碗更大份的菜饭。当年的辛苦铭刻在心,每每回想当年,闸北小陈都忍不住念叨起那次送货经历。但这并不是最艰难的,“很多事儿都没办法说。”他眼眶泛红,用粗糙的手指抹了抹眼角。

1987年前的10多年间,摆摊地点不固定并不妨碍闸北小陈的名号日益响亮。他买卖过太多红木家具,也被抓过很多次。“家里实在穷得一塌糊涂,不然,也不会去做这种生意。”他说。

闸北小陈不姓陈,姓武。闸北小陈只是在他被抓进派出所时随口编的名字。民间文物交易开放之前,做这个行当的人都用化名,随时准备逃离这一危险且不名誉的行当。那些年,只要有警车开过,闸北小陈的母亲就会一阵惊慌,生怕儿子又要被抓。

让他忍受屈辱坚持下去的,是生意带来的丰厚利润。1969年,10岁出头的闸北小陈用20元从大世界对面的调剂商店买下两麻袋老红木花盆底座,扛到江阴路花鸟市场卖掉,净赚100元。当时一个普通职员的工资是36元,100元对闸北小陈来说是一笔巨款。他转手用赚来的钱购入了更多老红木家具。

经过10年摸爬滚打,闸北小陈富起来了。但财富又在一夜之间弃他而去。1985年7月24日,他在赌桌上输掉200万,倾家荡产。因赌博而败光家底,这在当时的古玩行当里并不是个例。毒品与赌博为人们极度躁动的心提供了短暂的慰藉。东台路上出来的吸毒者足有20个。所幸,当年的刺激让闸北小陈彻底告别赌桌,也多少磨灭了他的年少意气。之后30年古董市场的巨浪中,他再也没有走到浪尖。

闸北小陈记得,自己10岁生日的时候,因为“贪污”了家里两分钱买弹子糖而被狠狠揍了一顿。在儿子武金龙10岁生日的宴会上,他准备了一个10层的蛋糕。几年前儿子结婚,闸北小陈送了两份礼物:市中心的复式住宅和一辆保时捷。闸北小陈把店铺、收藏和经验传递给儿子,但保留下苦难。采访中当闸北小陈说起当年的艰辛,一旁的武金龙偶尔会露出吃惊的表情,很多事情他并不知道。

闸北小陈一生中最感激的人是邓小平。这个出生于上世纪50年代初期的人最爱说的,除了自己经历的艰辛,便是对改革开放的无比赞同。

天堂

闸北小陈是东台路资格最老的古董商。当年一起做生意的人中,他远不是最有经济实力的。若只是比较财富,其他古董商不会叫他“师父”。“这个称呼,是人们对他资历和人品的尊重,有点行业大佬的意思。当时,他手下有很多徒弟。”东台路的另一位古董商沈伟媛说。

沈伟媛的父亲“老宁波”也是四处收货的旧货商,平时在乡下走街串巷收古董,一到周末便背着行囊,与全国各地的同行一起聚到上海。80年代末,宁波到上海的船大都是凌晨4点左右到达码头。下船后,老宁波一家要坐一辆公交车赶到福佑路摆摊。天刚蒙蒙亮,买家们就挎着小包,带着小手电出现在街上,眼巴巴等着商贩们打开行囊。天一大亮,因惧怕执法人员的抓捕,“鬼市”上的人们便作鸟兽散。

1992年,沈伟媛在东台路闸北小陈店铺对面开店,从少年到中年,她的生活围绕着这条街道铺开。彼时的东台路迈入了黄金时代,唐代古琴、宋代书画、元代青花都在这里出现,几乎每周都会有高价古董成交,暗地里,许多来路可疑的国宝级文物在这里以极为隐蔽的方式流转,交易的一端可能是盗墓者,另一端则是当时最富有的人群。一个个财富故事开始在这条小路发酵、传播,夹杂着对权贵阶层的猎奇与艳羡。这一切让初到上海的宁波女孩沈伟媛心驰神往,“那时候,东台路在我心里就像是天堂。在这里,我每天都有新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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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台路的古董商中少有女性身影,单打独斗的女性更是少见。因而沈伟媛有“东台路女王”之称

东台路最早的客人是来自国外的有钱人。在沈伟媛描摹的图景中,后来看起来粗粝、简陋、草根气息浓厚的马路却是当年最洋气的地方。每到周末,路边就停满领事馆的车。法国、意大利、澳大利亚的驻沪总领事以及众多跨国企业驻中国的高管都是这里的老主顾。胡里奥、费翔、成龙、贝克汉姆、张信哲、施瓦辛格、童安格等名人也都会来东台路淘宝。“那时,这里还没人卖假货,而且每家店都有自己的特色。”沈伟媛说。

国内外古董的巨大价格差让外国人能在东台路以极为宽松从容的态度收购。嗅到了商机的日本、欧美及中国港台地区的古董商很快涌来,很快成为东台路最主要的客户。“那时,外国人会把一家店里的东西全部买下来,还有台湾人大批量收购清代名家雕刻的玉牌,经由福建运离大陆。”沈伟媛说。

为了和老外做生意,沈伟媛报名学习新概念英语,她只学口语。“语法什么的,我完全不懂。”她很快悟出了与外国商人交往的法门,直截了当地给出实价,推销和说服也讲究恰到好处,不过度。

沈伟媛苦学英语,“徽章”则在那个时期继续锤炼自己的眼力。“眼力就是行走江湖的一身武功啊!”他嘹亮的声音响起,语气不容辩驳。“徽章”佩服博物馆专家的知识, “我们和那些科班出身的到底不一样。他们好东西还是看得多。”这位14岁出道的古董商是东台路附近一家书店的超级大顾客,他的住所和店铺里堆满了书籍,黄洪明说,书店每个月都会把书送到“徽章”的店里,“有时候他一买就要花上十多万元。”

“东台路上的人原本没读过什么书,这也是时代所致。可是,相比于做其他行当的人,这批人最大的特点就是从根子上有着对文化的向往和喜爱。” 曾在东台路开店的袁彭年说。但他们讲究的是实战知识,一切以实用为目的,也要以实践来检验。对有些顶着“专家”名号的人,他们打心眼里不屑一顾。东台路上曾有几个年少气盛的古董商专想办法把赝品卖给某个专家,因为“此人总是号称自己什么都懂,买什么都不会错。其实给他做旧的赝品,还不是照单全收。”有古董商说,“有许多人说得头头是道,可家里藏着一屋子假货不得脱手。这一行看重的,还是实践。”

1998年亚洲金融危机爆发,东台路进入寒冬。大量产自河南、安徽的赝品也在此时大举进入,令低迷的东台路雪上加霜。寒冬中的东台路古董商看不到希望,开始寻觅新的经营场所。2005年末至2006年,因为中福集团总裁徐文强在古玩行业的号召力,闸北小陈、“徽章”等一批古董商进驻中福古玩城。与东台路的露天设施相比,古玩城更舒适、更安全。

沈伟媛则没有离开。但原本如天堂一样的小街渐渐在她心中落了地,成了“可以自由自在舒展身心的地方”。“它喧嚣,有人情味,外国人不就喜欢这样的跳蚤市场嘛?如果没有这样的马路,上海就少了很多不同于其他大城市的味道。”站在东台路边一座斑驳的老洋房前,她流露出感性、文艺的一面。

行规

闸北小陈很少表露情感,也不善于绘声绘色地描述。每每听到要紧处,他就一语带过,或是停下来,很难从他的表情上看出起伏。“他从来不激动的。”袁彭年说。在他看来,这也是一个成功古董商必备的素质——古董的价格弹性较大,老练的对手能从你的脸上看出价格的虚实。

早年,古董商讨价还价用一套暗语,外行人很难听懂。比如一万元会被说成一元或者一百元。一来是提防泄露信息,二来也宣示自己眼界颇高,看轻钱财。两个人讨价还价时,其他人哪怕出价再高也绝不能插嘴。闸北小陈记得,在茶馆谈生意时一旦进入议价程序,买卖双方便会在桌子底下依靠触摸对方的手来交谈。如果旁人搞不清状况胡乱插嘴,遇上脾气大的,直接把茶水浇上去。

闸北小陈常常根据自己的心理价位而不是对方的开价来出价。对于好东西,他的出价甚至比报价还高。如果这件文物转手赚了钱,他还会补一笔钱给当初的卖家。这么仗义的做法让他慢慢有了名气,可以最先看到很多好东西。袁彭年认为,表面上看闸北小陈出手大方是江湖气重,其实是绝顶聪明。“把别人的钱都放在自己口袋里,这并不是精明。”

20岁时,因为一名僧人的建议,闸北小陈穿起了中式服装。此后,除了为儿子婚礼破例,装束从未改变。他遵循传统生活方式,有些侠义的味道,身边聚集着很多徒弟学眼力,学做生意,受他庇荫。他也乐意为徒弟们带路。

闸北小陈在东台路的店铺由4平方米的一间房慢慢发展为三家店铺和一间仓库。帮手也越来越多,包括下岗的兄弟姐妹、多名徒弟以及侄儿外甥。这么多人让他一度不堪重负。“在东台路开店的后阶段,他养了太多人,很多亲戚和徒弟都需要依靠他支撑着。”一位同行说。

徒弟中有的后来独立出去生意兴隆,为他长脸,有曾经暗地里背叛他,也有人沾染赌博恶习欠下大额赌债,要师父帮着偿还。面对这些旁人口中传来的往事,闸北小陈沉默以对。

即便在财务状况不佳的时候,闸北小陈买了假货也不会要求退还。最多在见面时稍稍点破。 “买错了就退,别人会当你是傻子,以后也再不会有好东西给你看了。”闸北小陈说。买错不声张,更不会退货,也曾是行业通则。

1993年,东台路上的一名古董商向同行买了一个清代茶叶末釉瓷瓶,3500元。回家仔细一看,才发现瓷瓶上有一条不易察觉的裂纹,瓷瓶的价格大打折扣。但按照行规,不可能找同行退货,只好自己吃进。于是,他将瓷瓶包好,放进保险箱。保险箱是重要的道具,配合着古董商小心翼翼、依依不舍的神态,传达着文物的价值。1个月后,一位台湾客人以7500元的价格买走了瓷瓶。过了一阵,两人在新虹桥俱乐部偶遇,台湾人嘴上不说什么,脸色却极为阴沉。几个月后再次见面,台湾人的态度又有了大逆转。“一看他笑,我就知道,这家伙一定也把这个瓷瓶卖出去了,而且还赚了不少。”古董商说。在一次次心照不宣中,谬误随着人际关系的连接越传越远,众口铄金,也往往会弄假成真。这就是艺术品行业的模糊与微妙。“所以,很多谜团永远也不会破解。”他说。

袁彭年也思考过老规矩与现代商业规则之间的激烈矛盾。“不能说是骗人,他们只是用知识来与你斗智斗勇。”他们把买错叫作吃药。这个词本身就带着些自我安慰的积极含义。“不给你吃药,病怎么会好?”在他看来,这一行的经验也是在一次次教训中积累出来的。

“古董商们对货源、客源的竞争都挺激烈,只是这种竞争表现得比较文雅。”袁彭年说。文雅意味着一套成熟规范正有效地运作。它们从古老的古玩行中生长出来,在东台路最红火的时候,也正是它坚不可摧的时候。“那时候,行规在法条之上,它已经到达了道德的高度。”袁彭年这样说。

三年前的一次行业论坛中,内地一家知名拍卖公司董事长从法律角度为拍卖行“瑕疵不担保”条款辩护,他说: “法律不能要求个人做办不到的事情。” 即便绝大部分拍卖行都在一定条件下提供了退货服务,可在中国,最终完成退货的案例仍很少见。

特殊规则的确立,源于真假本身的模糊性。有着250年历史的佳士得的拍卖条款中有“真品保证”规定,其中包括数条买家退款所需要的条件。尽管佳士得为东南亚近代、当代艺术以及中国书画提供退款服务,但这几个品类并不在一般意义的“真品保证”之列,因为 “目前学术界不容许对此类别做出确实之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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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国内外古董的巨大价格差让外国人能在东台路以极为宽松从容的态度收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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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迁中的东台路,仍有许多老外前往捡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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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东台路是老外最爱光顾的市场 (图片来自网络)

重回东台路

坐在佳士得拍场里的”徽章“终于等到了第一件拍品开拍。拍卖师的报价让他悬着的心也跟着一起上上下下。竞争激烈,价格一路飙升,很快突破了他的心理价位,但“虽然很贵,但再不买就更买不到了”的想法,还是让他越过了事先反复确认好的心理价位。“徽章”咬咬牙,拍下了自己心仪的一枚清代扇骨和一个周芷岩刻竹雕笔筒。

佳士得拍卖现场的竞争者们绝大部分来自内地,其中将近一半与“徽章”相识。在过去的八年,佳士得显示出对内地市场的浓烈兴趣。而在进入佳士得拍场前的两天,“徽章”还在香港嘉德买了两件古董。

内地拍卖行业诞生仅24年,可崛起之迅速堪称全球之最。新的人才、新的运作方式、新的规矩重塑了延续千年的行业。那些身手灵活的古董商先后登上了几艘大船,与拍卖行展开合作。他们之间的关系堪称水乳交融,拍卖行的人气和拍品的齐全度需要古董商维系,古董商让拍卖行这些大池子里的水变活。

闸北小陈很早就与拍卖公司接触了。1993年,他的朋友将一方吴昌硕刻的田黄石章委托给上海的一家拍卖公司,经过一番运作,到手2万元。“拍卖行能够提供更周到和专业的服务。”闸北小陈说。可他终究不喜欢那种节奏:“回款很慢,需要半年,我没这个耐心。我以前也并不喜欢拍卖,但现在形势变了。”

承继家中生意的儿子武金龙是拍卖行的坚实拥趸。这个计算机系毕业生常常捧着iPad搜索艺术品信息。他认为专业的拍卖公司意味着更好的平台和更多有实力且懂行的藏家。“上海藏家的很多好东西都会拿到北京拍卖,很多东西私下成交和拍卖行成交的价格差距很大。”

“遇到好的古董就交给拍卖行拍卖。”这是很多古董商的共识。但对习惯于传统交易方式的古董商而言,拍卖业的发达也是一把双刃剑。黄洪明觉得,信息不对称的时代一去不返,许多货主清楚地知道价格,这样一来,古董商们便很难再从民间收购中赚到高额差价。

随之而来的是古玩城的功能也逐渐发生变化,相对平实的艺术品、工艺品成为主流。中福古玩城总经理王佳最近引进了一家水果吧。他觉得古玩城没必要故作严肃和老派,低价和生活化的商品能够吸引更多年轻人走进来。在古玩市场不景气的时候,他希望能走走年轻路线,将轻奢元素引入古玩城。在他勾勒的蓝图中,这座位于上海市中心的古玩城应该更明亮、更醒目、更时尚。

闸北小陈在东台路保留了两个铺面,一直经营到市场关闭那一刻。金龙古玩店撤离东台路后,他还经常去看看旧时的铺子,会会老友,吃一碗阳春面,煮上一壶茶。去年,他的侄子与外甥拿到了一笔合计120万元的拆迁补偿款。这个大家庭与东台路的最后一丝地理空间上的联系就此结束。

闸北小陈如今的乐趣是在摆满了红木家具的三套公寓里摩挲自己的藏品。这些都是他多年来经手的好东西,在市场最好的时候也没舍得卖掉。他承认,做古董的人多多少少会有些恋物癖,手里一有钱就要换成物件。

在闸北小陈对未来的叙述中,只有儿子武金龙与藏品。“我不是什么收藏家。手头的东西再放在身边玩几年,今后,儿子要的就留给儿子,其余的总是要交给拍卖公司拍掉的。”

“我们还是要回(东台路)去的。”武金龙则这样说。这个消息灵通的年轻人在网上看到的消息称,开发商对东台路的改造将修旧如旧,建成一条高端版的古玩一条街。第一财经就此询问开发商瑞安地产,该公司称地块开发方案仍在设计中,不能透露更多信息。

沈伟媛记得2015年5月31日东台路市场正式关闭时的场景,好像回到了鼎盛时期,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很多本地人、外国人赶来看它最后一眼。人们知道,过去的10年里,这条古玩街已与古玩没有多大关系。它成了一个被定格在上海旅游指南中的景点,购买仿古旅游纪念品的地方。

无论怎样规划,东台路都不再是闸北小陈、“徽章”、黄洪明和沈伟媛的东台路了。作为行业内的旁观者,王佳说:“那是上海古玩界的黄埔军校。人们所知的东台路其实只是粗线条的。这条路上实在发生了太多故事,诞生了太多人物。”多年激荡中,无数跌宕隐秘的故事在还不为人知的时候就已经面临消散。

这个冬季里的寻常一天,寂寥的东台路街心摆着一张麻将桌,桌边横放着两尊崭新的青铜器。不远处,那座高高的由刘旦宅题写的牌坊藏身于脚手架中,静候着新的时代到来。(本文图片除标注外,均由摄影记者任玉明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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拆迁后寂寥的东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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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7年,浏河路旧工艺品市场在上海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和工商局、公安局等单位的批准下成立,这便是后来蜚声海内外的“东台路古玩市场”。

新中国成立后,上海古玩业全行业公私合营。朵云轩、上海古籍书店、上海文物商店、上海旧货商店、友谊商店等具有一级资质的文物出口公司是上海仅有的合法的文物交易渠道,民间文物交易不属于合法经营的范畴。

但即便是在“文革”时期,民间的文物交易仍不绝如缕。山西路、人民广场、打浦桥、会稽路等地的茶馆、马路、空地等处,都是人们交易的场所。后来,会稽路发展成为具有全国知名度的古玩“鬼市”。东台路距离会稽路不远,那里的一家茶馆也是旧货商们常去交易的地方,附近的花鸟市为买卖古董做了极好的掩护,慢慢地,东台路就在古玩行业聚集了人气。

586米的东台路上常年聚集着200多家店铺,经营瓷器、书画、玉石、文房雅玩、旧家具、邮币卡、古籍碑帖等各类文物。最先来到此处经营的人带有浓厚的草根色彩,他们或是走街串巷的旧货商或是失业者,依靠机遇和勤奋,他们逐渐在市场的摸爬滚打中积累了丰厚经验,成了实战派。

上世纪90年代,东台路的古玩商构成更加多元,有的是收藏世家出身,也有的是学术积累深厚进而下海经商。比如东台路85号的大德堂,其经营者就是民国时期收藏家徐梦华的外孙;来自台湾的翦淞阁主人黄玄龙也曾在东台路开店,如今,他已经成为知名的文玩杂项古董商,与佳士得、嘉德、保利等大型拍卖公司时有合作;还有曾在东台路经营古董的高阿申,后来转向学术研究,成为鉴定家和学者。把东台路比作“收藏界的黄埔军校”,恰如其分。

2015年,东台路市场地块正式拆迁。2016年,商家几乎全部搬离。

上海著名藏家回忆东台路

“闸北小陈”、“徽章”都是上海古玩行里响当当的名字。前者大家都叫他“师父”,是古玩行里一位传奇人物,也是我提到的“大气”之行家。

记得1993年随父学艺在东台路设摊,就这么快,20多年过去了…毕竟在那里,我整整战斗了十年,那里有我太多的回忆,太多的第一次,各种酸甜苦辣,各种喜怒哀乐;

索幸,在前年花了两个小时,将她及周边残存的记忆留在了镜头里;时代在进步,有些东西必然要被淘汰,虽很残酷,但只能接受现实;毕竟,她也曾辉煌过,毕竟,她也曾拥有过她该有的荣耀,毕竟,她已完成了她完美的使命,这就够了!

走好,我亲爱的东台路,走好,亲爱的东台路90号铺,走好,我家三代的回忆!

从此,上海滩再无东台路!

《新青年》与“群益书社”的决裂及独立办刊再梳理

近年来,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藏“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以下简称“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引起国内学者尤其是中国近现代史学界和中共党史学界的关注和研究兴趣。这批写于1920年—1932年间的信札原来一直保存在移居美国的胡适后人手中,后流出并出现于中国嘉德2009年春季拍卖会古籍善本专场上。国家文物局实施“文物优先购买权”将其征集,并整体性交付新成立的中国人民大学博物馆正式收藏。2012年1月,《中国人民大学学报》将经过反复校勘并加简要注释的信札内容正式发表公布,同时配以该校研究者的两篇释读文章,对其史料价值进行了初步的梳理和阐释。本文拟以这批信札的相关文本为基本支撑材料,重点对1920年《新青年》与群益书社之间的矛盾、决裂以及独立办刊等进行一番新的探讨。

陈独秀在1915年创办《青年杂志》以前,除了早年一度在家乡主编过《安徽俗话报》,并无太多的独立办报办刊尤其是自主经营的经验,也无相应的经济实力。所以,他打算独立创办一份进行“唤醒青年”之“思想启蒙”的新杂志,就必须借助外力的支持,寻找一个有经济实力同时又热心文化事业的出版发行机构作为合作方。如此,他的莫逆之交汪孟邹及其所创办的上海亚东图书馆就成为首选目标。但遗憾的是,由于当时汪孟邹和上海亚东图书馆也有实际困难不能直接施以援手,因此推荐了陈子沛、陈子寿兄弟所创办的群益书社来承担杂志的印刷和出版发行工作。这样,从1915年9月15日创刊,一直到1920年9月以前的第七卷各期,《青年杂志》(《新青年》)的出版发行包括印刷工作就都由群益书社承担。

在双方的合作初期,《青年杂志》(《新青年》)与群益书社的关系是融洽的,双方都有和衷共济将《青年杂志》(《新青年》)办成国内有重要影响的言论类一流杂志的强烈意愿。正是由于双方的共同努力,开风气之先的《青年杂志》(《新青年》)自创办之日起,即“颇蒙国人称许”,“《新青年》愈出愈好,销数也大了,最多一个月可以印一万五六千本了。”

但是,从第七卷开始,事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新青年》与群益书社在合作问题上逐步出现分歧和矛盾。按欧阳哲生的话讲:“随着《新青年》声誉飙升,群益书社的利润自然也增大,但书社老板似未改其初时心态,陈独秀与之矛盾遂不断加剧,以致对簿公堂,最终在《新青年》七卷出版后与之脱离关系。”据相关史料披露,双方发生矛盾的直接导火索是《新青年》第七卷第六号的出版发行问题。《新青年》第七卷第六号为“劳动节纪念号”,篇幅从原来每期130—200页不等猛增至400多页,群益书社提出加价,而陈独秀考虑到大多数读者应是下层无产者,故不同意加价。由于双方矛盾激化,陈独秀遂酝酿独立办刊、独立经营。双方的这个纠葛过程,“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中多有披露。

1920年陈独秀离开北京大学到上海,《新青年》编辑事务也随之移到上海。当年4月26日,陈独秀致信李大钊、胡适等《新青年》北京同人,言:“本卷已有结束,以后拟如何办法,尚请公同讨论赐复:(1)是否接续出版?(2)倘续出,对发行部初次所定合同已满期,有无应与交涉的事?……为时已迫,以上各条,请速赐复。”这是陈独秀到上海后,就《新青年》第七卷结束以后之事第一次向北京同人征询意见。

因为对于陈独秀的去信北京同人并未迅速回复,故陈独秀于当年5月7日再次致信胡适、李大钊,催促其表态。此信即“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之一。信中云:“现在因为《新青年》六号定价及登告白的事,一日之间我和群益两次冲突。这种商人既想发横财、又怕风波,实在难与共事,《新青年》或停刊,或独立改归京办,或在沪由我设法接办(我打算招股自办一书局),兄等意见如何,请速速赐知。……”

当年5月11日,陈独秀又一次致信胡适,再度催促。此信即“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之二。信中云:“群益对于《新青年》的态度,我们自己不能办,他便冷漠倨傲令人难堪;我们认真自己要办,他又不肯放手,究竟如何处置,请速速告我以方针。”

在接到胡适的2封回信以后,5月19日以前和5月19日,陈独秀又发出了致胡适信2封。第1封信目前尚不得见,第2封信即“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之三。信中云:

“我对于群益不满意不是一天了。最近是因为六号报定价,他主张至少非六角不可,经我争持,才定了五角;同时因为怕风潮又要撤销广告,我自然大发穷气。冲突后他便表示不能接办的态度,我如何能去将就他,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5月25日,陈独秀又一次致信胡适,再谈《新青年》与群益书社之间的矛盾以及独立办刊的问题。此信即“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之四。信中云:“群益不许我们将《新青年》给别人出版,势非独立不可。”

所以,自1920年第七卷第六号出版发行工作结束以后,《新青年》与群益书社之间的《〈新青年〉编辑部与上海发行部重订条件》就不再续签,双方延续了七卷42期的合作关系自此终结。1920年9月1日,《新青年》第八卷第一号发布《新青年社〈本志特别启事〉》郑重声明:“本志自八卷一号起,由编辑部同人自行组织新青年社,直接办理编辑印刷一切事务……八卷一号以前的事,仍由群益书社负责。……特此预先声明,以免误会。”

从以上弥足珍贵的点滴材料可以看出,1920年《新青年》与群益书社之间发生矛盾乃至最后的决裂,主要是由于在刊物定价以及在经营主导权等方面的争执这些实际经济因素所致。同时也不排除其中掺杂着一些诸如办刊方针等政治因素的影响——如群益书社对于《新青年》“思想日渐激进”可能引发“风波”、“风潮”的担心和钳制。但是,非常明显,前者是最直接和最主要的诱因以及导火索。这与国内学者长期以来的传统观点是基本一致的。

《新青年》与原来的出版发行商群益书社决裂以后怎么办?陈独秀的意见非常明确且坚定——独立办刊!但是,要独立办刊,那么自己就“非有发行所不可”。因此,陈独秀的设想是:“自办一书局”。此设想,在1920年5月7日陈独秀致胡适、李大钊信中谈得很具体:“(《新青年》)非自己发起一个书局不可,章程我已拟好付印,印好即寄上,请兄等切力助其成,免得我们读书人日后受资本家的压制。”

但是,接下来又出现的现实困扰问题是,“自办一书局”,所支撑的巨额经费何来?陈独秀当时想出的“没有办法的办法”是:“招股”!因为虽然此前《新青年》已经从第四卷开始取消了“每千字自二元至五元”的稿酬制度,而改为,“所有撰译,悉由编辑部同人共同担任,不另购稿”,但仅仅是解决了占一定比重的稿酬问题,仍然需要面对更为沉重负担的出版发行包括印刷等经费问题。

对于“自办一书局”,陈独秀最初的想法是“新青年社”;而对于“招股”,则是“内外股”兼招。但是,不久,陈独秀即发现“招股”并不顺利。

首先,是“名不正”。1920年5月19日陈独秀致信胡适,发牢骚说:“‘新青年社’简直是一个报社的名字,不便招股。”为打破僵局,陈独秀决定在“新青年社”之外另成立一个“兴文社”对外宣传“招股”。但是此后,“兴文社已收到的股款只有一千元”,也就不了了之。

其次,对于“招外股”,胡适等北京同人并不赞同,仅仅主张将编辑部同人所有撰译之稿件的“稿费算入股本”,也就是仅仅“招内股”。对此,陈独秀是颇为焦躁不安的,他认为,必须“内外股”兼招,才有可能全面解决棘手的经费问题。1920年5月19日、5月25日,陈独秀在致胡适信中反复强调了“内外股”兼招解决经费问题以及北京同人积极供稿的必要性和迫切性:“著作者只能出稿子,不招股集资本,印刷费从何处来?……其初若不招点股本开创起来,全靠我们穷书生协力,恐怕是望梅止渴。”

1920年7月2日,陈独秀致高一涵,再次重申此一立场和自己颇为无奈的心情:“《新青年》八卷一号,到下月一号非出版不可,请告适之、洛声二兄,速将存款及文稿寄来。……适之兄曾极力反对招外股,至今《新青年》编辑同人无一文寄来,可见我招股的办法,未曾想错。文稿除孟和夫人一篇外,都不曾寄来,长久如此,《新青年》便要无形取消了,奈何!”事实上,这一阶段《新青年》独立办刊所需的经费问题并没有得到有效解决。

如上所述,《新青年》与原来的出版发行商群益书社之间发生矛盾乃至最后决裂并走向独立办刊的道路,是《新青年》发展史上不容回避、影响深远的标志性事件。那么,这一事件与《新青年》编辑部同人阵营发生矛盾乃至全面分裂之间,又是一种怎样的关系?对此,学界多主张《新青年》与群益书社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是其最直接、最主要的诱因和导火索。当然,这不是否认在这一过程中,北京同人中的相当一部分人已经对于由上海编辑部编辑出版的《新青年》日益浓厚的“主义”宣传之色彩表示不满而致与陈独秀之间的思想分歧和矛盾逐步加剧的问题存在。事实上,这种思想分歧和矛盾正是日后《新青年》全面分裂、《新青年》同人分道扬镳的主要根源。而“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的相关内容正可以作为重要的补充和佐证材料。

1920年底,鉴于《新青年》办刊方针出现诸多思想分歧和矛盾,胡适等北京同人经过商议后,由胡适集合诸人意见,致信当时已经离开上海到广州的陈独秀,正式提出他们对于《新青年》发展出路的不同意见:“现在想来,只有三个办法。”所谓三个办法即:1.听《新青年》流为一种有特别色彩之杂志,而另创一个哲学文学的杂志;2.将《新青年》编辑的事,自九卷一号移到北京来。由北京同人于九卷一号内发表声明不谈政治;3.《新青年》既被邮局停寄,何不暂时停办,此是第三办法。

1921年1月9日,陈独秀复信胡适等北京同人,表示完全不能接受他们所提出的解决办法。此信即“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之九。信云:

第三条办法 孟和先生言之甚易,此次《新青年》续出弟为之甚难;……阅适之先生的信,北京同人主张停刊的并没有多少人,此层可不成问题。

第二条办法 弟虽离沪,却不是死了,弟在世一日,绝对不赞成第二条办法,因为我们不是无政府党人,便没有理由可以宣言不谈政治。

第一条办法 诸君尽可为之,此事于《新青年》无关,更不必商之于弟。

可见,陈独秀与胡适对于《新青年》办刊方针之思想分歧和矛盾,已经是非常严重并且日益公开化了。

1921年1月22日,胡适致信李大钊、鲁迅、钱玄同、陶孟和、张慰慈、周作人、王星拱、高一涵,对此前的意见有所修正:“今独秀既如此生气,并且认为反对他个人的表示,我很愿意取消此议,专提出移回北京编辑一个办法。诸位意见如何?”但是北京同人的反映意见并不一致。如比较消极的钱玄同,就已经感觉《新青年》之全面分裂不可避免,故1月29日致信胡适:“与其彼此隐忍迁就的合并,还是分裂的好。要是移到北京来,大家感动[情]都不伤,自然不移;要是比分裂更伤,还是不移而另办为宜。”2月1日,钱玄同再次致信胡适,成为北京同人中继刘半农、陶孟和之后,声明退出《新青年》的又一位代表性人物。此信即“陈独秀等致胡适信札”之十。信中云:“所以此次之事,无论别组或移京,总而言之,我总不做文章的(无论陈独秀、陈望道、胡适之……办,我是一概不做文章的。绝非反对谁某,实在是自己觉得浅陋)。”

也就是说,北京同人在“新青年社”成立以后“思想进一步激进”、“色彩过于鲜明”的情形下,最后基本上都选择了“自动退席”而不再襄助的“冷处理”办法,而听任陈独秀“自行独断”将《新青年》“流为一种有特别色彩之杂志”。至此,由于已经丧失了以往“志同道合”的精神纽带,《新青年》分化、分裂之大势自然是不可挽回、不可逆转,曾经在一个战壕里为“唤醒青年”、“开启民智”而共同进行“思想启蒙”奋斗的《新青年》编辑部同人群体分道扬镳,走上各自路向迥异的思想和政治发展之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