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造出一个适合老人生活的家

老年人群体有着独特的生理和心理需求。营造让老年人舒适的生活环境,从家庭、机构、社区、城市都要协力做出改变。

主笔 | 丘濂

75岁前,完成一次家居改造

周燕珉的父亲要比母亲年长5岁,身体状况略逊色一些。周燕珉曾为父母的房子做过一次适老化的重新装修:她将厨房和客厅之间的隔墙变为透明的玻璃,这样在里面做饭的母亲就能随时关注外面父亲的情况,哪怕开着抽油烟机非常吵的情况下;同时她在客厅沙发对着的地方增添了镜子,镜面就能反射到入户门的情景,父母不用慌慌张张听见门响就要起身过去查看情况,对着镜子就能打招呼。

周燕珉是清华大学建筑学院的教授,长期从事适老化建筑的研究。她平时就住在父母的隔壁,在父母处吃饭。她注意到,有时候她回来吃饭时父母正在看电视,他们会专门坐到餐桌旁来和她聊天。于是她在2005年给父母改造房子时,将电视放在了一个餐厅和客厅都能看到的位置,借助这样的布置,双方就能聊天、看电视和吃饭几件事同时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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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周燕珉,长期从事适老化建筑的研究(蔡小川 摄)
这次系统的设计和重装,既体现了周燕珉对父母个性化需求的观察,也包含了老年人的普遍需求。视线和听觉的改善,就是周燕珉格外注重去做的。视线方面比如她将厨房和客厅的隔墙变得透明,而相比视线,声音交流是十分必要但经常被忽略的。周燕珉听过清华另外一对老教授的故事,十分受触动:两人各住一个卧室,每天晚上临睡前双方要各自打一下电话。——今天怎么样?——挺好的。——行,安心睡觉吧。“老年人彼此听到对方的声音后,才能获得安心。”周燕珉的父母也各自居住在不同卧室。因此她将其中一个卧室的墙壁改成一段玻璃隔断,并在靠近卫生间的地方开启窗扇,两位老人各自休息,或者其中一位老人在使用卫生间时,两人都能听到对方的声音,这就增强了相互的安全感。
老人通常舍不得丢东西。“老人家里这几样东西特别多。一个是医院拿的各种药,一个是逢年过节别人给的营养品和礼品,还有家里孩子用过的东西。清华的一位老教授,也是在家里摔了跤,就是因为手上抱着个花盆,脚下被堆着的东西绊倒了。”周燕珉认为家里堆积杂物是非常不好的。“因此重新装修时,一定要增多储物空间。再考虑到老人的记忆力有所衰退,储物空间要透明或者半透明化,有的地方贴上标签,这样里面有什么就一目了然。”周燕珉为父母家的走廊里全部安排了顶柜。“就是放以前的那些老东西,什么孩子小时候穿过的衣服、旧的小彩电等等。放顶柜意味着平时基本用不到,但需要的时候子女可以帮着拿,给老人家留个怀旧的念想。”
疫情期间居家时间会很多,周燕珉就建议无论是基于这一点,又抑或是老年人随着年龄增长,逐渐会减少出门频率,都应该在家里保留阳台的功能,而不是将阳台扩充为房间功能的一部分。“阳台可以供老年人晒太阳、锻炼身体和侍弄花草。空间允许的时候,还宜将洗衣机安放在阳台,省去搬衣服的步骤。而许多老人都有晒被子的习惯,可在阳台设置结实的专门晾晒被褥的横杆,方便老人操作。”
结合现代中国人的平均寿命和身体状况,周燕珉认为,一个人在75岁之前,完成一次家居环境的适老化改造是完全必要的。“你会看到很多老人70多岁还是活力老人的状态,但过了80岁身体就会有点发软,仔细分辨他的走路状态就不一样了。这时在家庭里发生危险的概率就特别高,需要提早做好准备。”周燕珉是在母亲70岁、父亲75岁的时候完成的这次全屋改造。
“9073”是我国正在推行的养老模式,即90%的老人是居家养老,7%是社区养老,3%进入专业机构养老。无论是居家养老,还是享受社区提供的日间托管或是上门服务,其实都离不开居家的环境。让老年人有一个既安全又舒适的家庭生活氛围,就成为适老化环境营造首先要达到的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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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0月12日,北京东城区鼓楼苑社区养老驿站开业,周边街坊从此有了一站式养老服务(乔万万 摄/ 人民视觉 供图)
家庭当中,老年人最容易发生的事故就是跌倒。根据2011年卫生部发布的《老年人跌倒干预技术指南》中的数据,跌倒是65岁以上老年人伤害死亡的首要原因。75岁以上老人,因为跌倒导致髋骨骨折后,约50%在一年内死亡。跌倒和老年人平衡能力下降、感觉系统衰退等生理因素有关,也可能是源自神经系统疾病或者眼部疾病等病理因素,但家庭中潜在的环境危险却是主动可以去规避的。所以如果说家庭改造中要有一件最基础的问题去解决,那就是围绕“防止摔倒”去做的改变。
“举例来说,家里所有带有门槛的地方,要尽量降低和改平。尤其是阳台和卫生间这两个区域,和家里其他空间的衔接如有高差去不掉可以用斜坡来过渡。”卫生间是极易发生滑倒的地方。“坐便器和淋浴区就要增加L形扶手,方便老人在如厕时起坐,或者洗浴过程中把扶。淋浴区也不要用独立、封闭的‘淋浴房’形式,要用浴帘等软质隔断来区分,方便家人照顾,也避免空间太小出现问题家人无法帮助。”还有一些会被忽视的、导致卫生间摔倒的原因。“像是淋浴花洒不能采用固定在天花板顶端的款式,必须是能转到一边的,否则冷热水出来一刺激,老人躲闪就很容易摔;铺设的地砖不仅要防滑,最好还是深色的,有水滴在地上都能看得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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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手间中配备洗澡椅和扶手,能够有效防止老年人跌倒(视觉中国 供图)
有一些社区在得到资金支持后也在推进家庭的适老化改造。而无论自己装修改造,还是外部支持推行,加扶手都是最简单易行的方式。周燕珉就强调,扶手的设置不能流于形式。“很多情况下,住宅的空间有限,大量扶手的安装会影响其他家具的摆放。所以扶手的功能可以由一些家具或者设施替代完成。高度合适的鞋柜可以成为老人换鞋时候的撑扶,卧室床头的书桌、坐便器旁边的洗手台都可以成为老人起身时借力的对象。”在另一个案例中,周燕珉帮助自己的老师家来改善卫生间的环境。卫生间里有个浴缸,但老人迈进浴缸并在浴缸里站着洗澡的过程并不安全,就算加装扶手也不合适,而老师觉得浴缸又没有损坏,也舍不得拆除。最后的办法是,把浴缸上带的喷头降低,方便老师能够坐在旁边马桶上拿着手持喷头完成洗浴。“关键是想着怎么解决问题,让老人完成一个个想要完成的动作,而不是一定要增加多少个扶手。”
周燕珉还考虑到,“将来老人慢慢进入全护理状态,必然还会造成房间功能的变化,所以也要给未来的岁月留出一些可以随时改变的余地。怎么让老人能在身体状态尚好时,就接受一些适老化设计,也需要做一些变通”。比如在卫生间里,为了让父母并不会因为被提醒衰老而感到不适,她实际上在淋浴的花洒旁装的是毛巾架,“这样就隐藏一些,可以搭毛巾,也可以当扶手”。而未来有可能老人需要再请保姆陪护,周燕珉也将本来家中的杂物储藏间做了尺寸上的处理,既能适用于目前的储物需要,又保证日后将其改造成一个保姆间时,能够放下一张单人床和必需的家具。营造一个让老人惬意安定的家庭环境,是综合老人心理和生理需求的双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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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家的家·北京朝阳城心社区”,老人们正在读书看报(袁全胜 摄)
当老人走出家门

家庭之外,家门口的社区是老人日常活动的重要场所。周燕珉的家位于北京海淀区一处2005年建成的小区内,这里也成为了她最直接的观察对象。它并未经历过专门的适老化改造,足以成为一个代表一般小区所能达到的老年友好程度的样本。
如同家庭中的扶手一样,坡道是小区内最显而易见的服务老年人的设施。然而这些坡道真正能发挥出作用吗?周燕珉带我看了几种典型的问题:一种是坡道下面被胡乱停放的自行车和电动车挡得严严实实,原因就是非机动车的停车场安排在地下,但因推车下地下室比较困难,大家并不会使用,地下室基本处于废弃状态。“这就涉及是否能在小区里设置更合理的非机动车停放区,改变乱停乱放的情况”;还有一种是坡道上有一道道横线,或者深浅不一的花纹,轮椅在上面会上下颠簸不舒适,或是造成一种视觉上的误差;另外有的单元门口虽然做了无障碍坡道,但坡道时间久了,表面破损有裂缝,反倒造成绊倒的风险,“因此坡道的形式、坡度、材质、扶手配置、夜间照明、标识系统等多方面都需要纳入考虑,以及时时维护。任何一个环节出现疏漏,都有可能带来安全隐患,难以实现真正的无障碍”。
老人从家庭步入社区,往往怀有社交的期待,希望自己的社交愿望在这里能够得到满足。社会情感选择理论的相关研究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人会选择缩小社会关系网络,偏向于选择他们熟悉的、能够让他们感到愉悦的社交伙伴。同住一个小区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街坊邻里就是合适的社交对象。那么从空间环境的角度,小区可以促进社交行为的发生吗?周燕珉提醒我注意这里儿童游戏区和老人健身区的分布——恰好彼此相邻。“这就是很好的设计。因为中国家庭普遍有着隔代抚养的特点,老年人经常会通过看护孙辈来实现社交生活。这样的设计就让老年人能够一边看护孩子,一边锻炼身体和他人交谈聊天。”但美中不足的一点是,儿童游戏区里沙坑旁的座椅设置,恰好是背对沙坑。“这就导致了老人为了保持孩子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就要反身坐在椅子上。这提醒我们在社区中将老幼活动空间相结合布置时,一定要优先重视人与人之间互动活跃的位置方向,创造彼此面对面的条件。”
社区中应该配置有适老化的活动场地,供老年人休闲和健身(黄金崑 摄/ 视觉中国 供图)
周燕珉让我环顾四周,看看小区中的老年人还喜欢在哪里聚集活动。如此就可以看到很有趣的现象:人们并未按照设计师规划的初衷来进行活动。比如小区里有专门棋盘桌,上面绘有棋盘并提供棋子,但其实老人们更爱在小区中自主开发的空间来下棋。“因为设置棋盘的地方没有树木遮阴,更重要的是老人下棋被围观才会有一种成就感,但这周围根本没有供围观群众停歇的区域。因此要避免这种将装置固定用途的做法,配备一些能够有创造性、多用途的装置会更好。”
小区中还有一片地带,有着曲折的水系和凉亭,但鲜有人去。“如果是空中观看的‘鹰眼’视角,就会觉得水系形成的图案很美,但实际上老人靠近和行走多有不便,容易发生危险。”与此相对的,凉亭前面有一块地带,尤其是冬天上午10点到11点的时间,阳光正好会照射到那里,老人会带着孩子们轮流在那里排队晒太阳,“那里才真正需要设立休憩的座椅。所以设计师应该做一个日照分析,并且就是上午某一段时间的日照,中午大家就回去吃饭了”。
下象棋是老年人喜爱的活动,一些可以灵活使用的户外桌椅就提供了这样的空间(ICphoto 供图)
相比起周燕珉所生活工作的小区,年代更久远的“老旧小区”要面临更为基础的适老化问题。老旧小区一般指建于千禧年之前的小区。近两年来住房和城乡建设部都在持续推进全国城镇老旧小区的改造工作,2011年和2022年全国的改造数量超过5万个。同样位于海淀区的畅春园社区就包含了这样的老旧小区。这里的住房建于1985年,和北京大学仅一条马路之隔。东区居民以青年教师和研究生为主,平均年龄在39.74岁;西区则多为北大退休教职工,平均年龄52.85岁,80周岁以上高龄老人160人,占比14.93%,65周岁以上267人,占比24.91%,远超全国和北京的平均水平,是一个严重老龄化的老旧小区。从2016年到2021年,畅春园社区都在进行适老化改造工程。
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李迪华教授参与到畅春园社区环境的改造设计中。李迪华告诉我,由于老旧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地面停车位不足,所以他要帮助改善的一个状况就是从人车混行到人车分离,让老人有一个安全的步行环境。如何在一个拥挤的小区里创造出步行空间呢?李迪华说,这类小区的一个普遍问题是过度追求绿化率,一味地去种树,而不论居民,还是园林部门,都对动树或者缩减绿地非常介意。“但树如果杂乱无章,它首先会遮挡室内的阳光,影响老人在家里晒到太阳;另外就是阻碍邻里之间的守望,小区的居民之间、居民和居委会之间,是要通过看对面窗户有没有亮灯,有没有人影晃动,来判断对方是不是正常开启新一天的生活;并且树木还有可能带来危险。我第一次提出要砍树,有一位老先生就很赞同。他家住在三层,之前窗外的树就在一次下雨的时候传导了雷电,把窗户击碎了,所以这也成为一种不安全因素。”
最后小区通过去掉绿篱的方式,在路边形成了大概一米宽的空间,半米重新修了植草沟,半米则铺设了贯穿全小区的彩色沥青步道。在步行道与机动车道之间设置栏杆与挡车桩,便于行为能力较弱的人搀扶与拦阻车辆。这些改变都反复征求过居民的意见。好比步道边上有的地方开阔一些可以增加座椅,但一层居民担心邻居们在此聚众聊天影响自己休息。折中的结果就是安装了一种没有靠背的座椅,只能歇脚,不便久坐。畅春园社区在2021年结束了适老化改造,一共包括了地下管线更换、电梯加建、单元门禁改造、路面改造、园林绿化改造等诸多部分。全方位的改造呈现和透明化的决策过程也让这里入选了2021年全国示范性老年友好型社区。
不少老旧小区都对是否加建电梯难以达成共识。目前不同小区都有着不同的应对方式,有的是高楼层住户按比例分摊,低楼层住户从中可获得对应的挡光和噪声方面的补偿;另外还有居民申请第三方来安装,居民按照使用次数来缴费等等。《城市社区居家适老化改造技术标准》的编者、中建设计研究院总建筑师薛峰就告诉我,推动社区的适老化改造关键是能够一体化和系统化来进行全盘设计,从老人顺利下楼到安全出行,至少能涵盖他们15分钟生活圈的范围,而不只是某一个点位的问题来解决,只是单加一部电梯、一段坡道或者几个座椅。“这样就有利于化解矛盾,因为经过整体适老化改造的小区房价都会提高,这是生活在其中的每个人都能受益的。”
有的老旧小区安装了轨道爬楼机,方便老年人上下楼(邓寅明 摄/ 视觉中国 供图)
在未来,更为理想的状态是经过适老化改造的社区和无障碍的城市相互衔接,让老人的活动范围能够不断扩大。“像是公共汽车站是否能有休息候车的区域,地铁里是否建立了安全导视系统,步行道是否都有上下的缓坡,非机动车的慢行系统是否能够很好地连接起来,并且沿途设有一定数量的充电桩,方便代步车上路。”无障碍城市的完善由残疾人联合会在主导,同样会惠及有出行困难的老年人。伴随无障碍城市的建设,老年人也将有机会更畅通无阻地活动于整个市区,而不仅局限在家附近的区域。
养老机构的适老化

尽管居家养老和社区养老是主流形式,还是有一部分老人或主动或被动地会进入养老机构度过晚年。养老机构的空间,也就成为他们日常最主要的活动场所。那么在这里,他们是否能享受到更为优越与恰当的适老化设施和服务呢?
85岁的李春来(化名)和老伴儿今年1月选择搬进了大家保险位于北京朝阳区东三环的养老社区。他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都有各自的工作和家庭,平时并不与他们一起住,他们牵扯孩子的精力。他家住在一个老小区的四层,小区尚未加装电梯,上下楼一直是个麻烦。在把家里另一套一居室的房子卖掉之后,他们有了资金,终于决定要搬进养老机构来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大家的家·北京朝阳城心社区”属于为老年人提供自理、介护、介助一体化设施和服务的持续照料退休社区(CCRC,Continuing Care Retirement Community)。虽然整体面积不算大,但拥有中心花园,又位于核心市区之中,距离李春来的家也只有几站距离,来往方便。
在“大家的家·北京朝阳城心社区”,老人们正在参与健身康复(袁全胜 摄)
李春来夫妇第一次前来考察的时候对于餐厅的饭菜很满意,楼里还有随时可以询问的管家。并且他原来在国家机关负责党群工作,擅长组织各种文体活动,尤其爱好书画,来到这里后每天都有丰富的课程可以加入体验。他当时还注意到了房间卫生间里的细节:淋浴区摆放着带有不存水、能上下调节高度的老人适用洗澡椅——他之前从未见过这种东西。另外还有紧急呼叫器,“看起来就很放心”。他对我说,在4月份的一个夜晚,床头的紧急呼叫器就发挥了作用:深夜两点,他被一阵心绞痛给痛醒了,马上按下了床头的呼叫按钮。接着养老社区医务室的医生和护士就推着心电图仪和制氧机赶过来了,然后安排他服用了药物。他不敢想象,如果是在家里会怎样。“这里对口的医院是朝阳医院,如果他们不具备处理条件,也会立即转诊的。”
像李春来夫妇这样的高龄但生活能够自理的“活力老人”是这间养老社区的主要居住者。曾经在大家保险的养老社区和另一家养老社区恭和苑都担任过院长的谭疆宜告诉我,养老机构对于适老化环境的考虑,因为是全盘整体规划的结果,一般都要比家庭来得细致。这里的安排,有的是显性的,好比洗澡椅和紧急呼叫器;有的是隐性的,只会让老年人觉得非常舒适,比如不会刺激到神经的暖色调的灯光,材质偏硬一些、能在老年人起身时起到支撑作用的沙发,以及稍矮一些的写字台——老花眼的缘故,他们阅读和写作时更倾向离桌子远一些;还有的需要投入成本,并且也要有前瞻性的眼光。比如在针对失能老人的区域,卫生间采用了一种从日本养老机构学来的L形推拉门,相当于长方形的两条邻边可以同时推动,这样开门时的空间增大,就方便护理人员推着轮椅上的老人进出。
在“大家的家·北京朝阳城心社区”,老人们有机会参与丰富多彩的活动,无论是乐器演奏、读书看报,还是健身康复(袁全胜 摄)
谭疆宜说,作为养老机构,他们还会在环境营造和硬件安排上尽量“去机构化”,从而让老人有种居家的温馨感。比如在恭和苑,一进门的接待处和大厅区域被设计成家庭客厅的模样,“有沙发,有壁炉,还有小吧台,你常能看见老人们在那里喝茶、喝咖啡和聊天”;而在大家保险的养老社区,为了让老人们在社区里长期生活也不会感到脱离社会,特别引进了咖啡馆、面包店、寿司店等商业,这和周边朝阳区国际化的氛围十分相符合。老人们和前来探望的亲属都可以在里面消费,同时这部分业态也是对外开放的;他们还鼓励搬进来的老人能够从家里带几件喜欢的小家具和装饰品,去除住在养老院里的那种陌生感和临时感;房间里床的挑选也有学问——护理型老人所使用的护理床既可以上下平移,又能抬起,还能辅助老人屈腿活动,“但表面看上去它就是一张家庭用床,不会觉得是医院的一张病床”。
即使做到这些的养老机构,也依然还有提升的空间。同时也在为养老机构提供设计咨询服务的周燕珉就告诉我,尤其是在新冠疫情之后,养老机构会暴露出一些共通的问题,比如缺乏单独设置的隔离观察室,这样的房间当流感等一般传染性疾病发生时很有必要;还有就是现在一些养老机构通常把包含居室、起居厅和护理站的照料单元做得过大,老人的人数多,不利于传染病期间的临时封闭管理,平时的照护质量也会打折;另外电梯的设置也很关键,目前很多养老机构的几部电梯是并排设置的,没有洁污分开。对于日常患病的老人,需要电梯进行转运的时候也要走单独的通道,不要混在一起,这样一是不会对更多的公共区域造成污染,二来也避免其他老人看到后心理产生不愉快的感受。
养老社区这样的养老机构因为收费较贵,注定只是少数老人的选择。在熟悉环境中的原地居家养老依然会是主流,机构养老的服务对象范围会逐步收窄,聚焦高龄、重度失能和有认知障碍的老人。
寸草春晖是另一家专注于来做社区养老的机构。社区养老和养老社区两个词看上去只是字词顺序的颠倒,却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寸草春晖在北京的几家养老院都选址在老龄化比较严重、同时医疗资源也相对较好的社区附近,他们既可以进行周边社区上门的护理服务,也能将那些生活严重不能自理的老人收住在院内。
在寸草春晖即将开业的马家堡院区,董事长王小龙正在给参观者介绍单人间的配置(黄宇 摄)
寸草春晖的董事长王小龙和我介绍,民众对这种类型的养老服务需求很大,他们的养老院都是满员的状态,后面还有老人在排队。“在寸土寸金的北京,能找到一栋位置合适的建筑来做改造就比较难。”他们即将开业的新院位于丰台区的马家堡,旁边有几个大型居住社区,又临近中国康复研究中心,由一栋酒店改造而成,就是一个难得的选址。
我在这里看到,100张床,三分之二都位于单间当中。虽然每间面积都不大,仅在十几平方米左右,但护理床、写字台、座椅、洗漱台以及设置了安全防护的卫生间等等都一应俱全,是“螺蛳壳里做道场”。“即便是进入全护理状态的老人,不太能享用到屋里的设施,我们也认为单人间能保证最精细的看护状态,老人之间不会互相影响。因为就算是夫妻,你都会发现两位老人在生活作息、护理需求上不尽相同。所以牺牲掉了床位数量,我们也要保证尽可能多的单人间。”关系到民生福祉,他们既需要保持一个亲民的价格,又要为老人带来周到的呵护,他们也一直在探索如何能保持两者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