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伟:保持联系,记录一切

这是本专题的第二篇文章。记者、非虚构作家何伟(Peter Hessler)于七月结束了他在四川大学的任教工作并返回美国。大环境的变化影响了何伟近年的写作进程,来自中国的报道越发稀缺和重要,于是,他持续记录重返中国后的见闻。他还鼓励学生们记录一切,现在留下的记录,或将在未来回响。他的学生洋洋写下这学期的课堂感受,讲述了何伟这两年的日常和写作生活。幕升幕落,故事永续。

盛夏里成都多是潮湿溽热的。过了傍晚六点,气温表仍然指向30℃。几滴雨水落到地砖上,旋即在高温中蒸发,闷热的暑气让人透不过气来。

江安校区东南角,文科楼四区二楼匹兹堡学院212教室中,何伟正忙进忙出,准备着自己在川大的最后一堂“新闻与纪实文学导论”课。半个月前刚过52岁生日的他,外表看上去比同龄者年轻不少,初见时让人很难不怀疑是不是做过拉皮手术。

他的确对整形手术产生过“兴趣”。前一周的一篇学生习作关注了成都的医疗整形行业,文中提到了由政府牵头主办为消费者提供优惠折扣的“医美节”。何伟指着自己眼睛问道:“这个活动还有吗?打几折啊?我想去拉个双眼皮能便宜多少?”,故作严肃的神情引得大家哄堂大笑。

最后一堂课上,他依旧穿着那件近乎标志性的墨绿色格子衬衫和深蓝色裤子,擎着一罐330ml的无糖百事可乐,背着线头外露的巨大绿色户外背包,包身磨损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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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堂课课前

7月1日,周四,18:34,安顿好大家后,第一节课总算开始,而这比本来的时间晚了四分钟。或许是由于最后一课的特殊性质,教室后端多了几位面生的旁听者。何伟的朋友,译者何雨珈搬了小板凳坐在教室右后方。

例行介绍完课程考核要求后,是一如既往的学生例文朗读环节。没想到甫一开场即遇到麻烦。“接下来我们请Emma朗读一下她的文章。Emma,在吗?Emma?……没来?”四下传来一阵讪笑。投影屏幕上显示着Emma的例文,其人却不知所踪。

时值考试周,校园里大多数课程都已经结课。何伟这门课成绩考评完全依据学生的平时作品,没有期末考试,故一直延伸到学期的最后一周,在考试周里显得格外突兀。

此时,Emma刚结束考试在宿舍休息,完全忘了自己今晚这堂课,收到同学消息后才从宿舍匆匆赶来。考试周昼夜颠倒的突击复习让大家疲态尽显,坐我右手边的Danielle刚落座就开始环顾四周问询周围人是否读过这周的阅读材料——她自己根本没时间。左边的Alan则是一上课就从iPad里翻出电磁学PPT开始默默复习。

在课上,大家或许是忙着复习之后的考试,又或许是太过疲惫,对何伟的提问反应并不热烈。大多数问题需要坐在后排来旁听的老师帮忙回答甚至是何伟自己搭腔救场。

“Emma不在,那接下来我们先看看Taylor的。”听到自己的名字,原本一手托腮空洞盯着投影屏幕的我猛然坐直起来。由于缺乏英文语境,我对自己的英文名并不敏感,但经过何伟一学期的课程,听到英文名竟也有了条件反射。这是我本学期的习作第一次被当作例文,也是这个学期、这门课程、何伟在川大整个教学生涯课堂上所展示的最后一篇学生例文。

初识何伟,是在高中的图书馆里。那是一本2012年版的《江城》。封面上,夕阳把群山、沟谷和船夫染成一片昏黄。或许是被翻阅太多,书页右下角卷了边,塑料膜也与封皮分了家。高中时的阅读大多没有什么目的性,不过是找份读物打发时间。《江城》读来顺畅,才几天晚自习,这本书就被我狼吞虎咽地翻完了。

彼得·海斯勒,这个陌生美国人的文字在我脑中建构出了一个充满烟尘、燥热和噪声的江边小城,他作为外来者看待涪陵人的视角也让我感到新奇。彼时的我自然不知道手中所握的正是“非虚构写作”,更不能预知在不远的将来,自己会成为这个作者的学生。

3月11日,是何伟的“新闻与纪实文学导论”在本学期的第一次授课。由于记错了上课时间,当我手忙脚乱地从西园宿舍赶到校园东边的匹兹堡学院时,已是上课十分钟后了。我慌忙敲门,找到教室最后一排的空座位坐下。课堂一开始,大家需要介绍自己的英文名、院系、家乡并谈谈对新闻的看法。

在我之前的同学们大方自信,侃侃而谈。而我却愈发慌乱,心跳加速,开始浏览之前的申请信以便提取一些可以直接被念出来的语句。没多久,何伟就念到了我的名字,在我举手之后走到了我跟前。我磕磕巴巴地用着申请信里的句子完成了自我介绍。“谢谢Taylor,你对新闻的定义很理想化。”听完我近乎是照搬申请信念出来的陈述,何伟评价道。当天下课后,我拿着一本早已备好的新版《江城》找他签名,他在扉页上写下了寄语:

For Taylor,

I look forward to working together this term!

(给Taylor:期待这学期与你共事!)

寄语之后,是两个难以辨认的符号、竖着排列的两个中文字“何伟”和日期。何伟写中文极慢,像刚刚学会写字的孩子,一笔一划地把完整的字像拼火柴棍一样组装起来。虽然过去二十多年了,还是与《江城》里描述的学习中文时的场景没什么两样。

前几周的课程中,我无法克制自己猎奇式的窥探,这种行为的动机来自于对何伟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和记者、作家多重身份的艳羡。课上,他会向我们展示他家在科罗拉多拥有的草原牧场。“有大概三十亩地大,在中国就是个地主了!”大家一阵哄笑过后,他顿一顿继续说:“我这个也不算什么,我邻居有六百多亩!”

介绍第一次到中国的经历时,他会给我们展示当时乘坐的轮船——从重庆到涪陵,如今动车只需要四十分钟的路程,二十多年前坐船却需要整整一夜。对于任何对这个世界怀有好奇和探索欲的年轻人来说,这种生活的吸引力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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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伟在牧场砍树

开课一个月过后,是上交第一次大作业personal essay(个人故事)初稿的时间。在课程系统里提交不久后,何伟就在下面贴出了回件。点开回件文档,映入眼帘的是密密匝匝的批注。在此之前,我从来没有收到过授课老师如此细致批注的回件。

打开文档往下划,前几个事无巨细的批注就让我羞愧不已。“单词拼错了”“给这个单词加上引号”“把说话人放在直接引用的第一句后面,复习引用和首字母大写的规范”“主谓要一致”……这些技术性的错误本都可以通过检查避免。何伟也在批注里给出了鼓励:“你写得不错,(文章的)记述和主题都很棒,但还可以根据这个结构框架传达更加复杂的东西。”

学期中段完成大作业和阅读分析课堂文章的过程中,我逐渐经历了对此前各种天真想象的祛魅化。一篇刊载于杂志上寥寥数千字的文章,背后也有无尽的付出。何伟曾每隔两月前往浙江,在《速成城市》(Instant Cities)一文中记录了浙西小城丽水一年间飞速的工业园区建设和城市化前沿的推进过程。

此外,他对于文档总有着细致有序的分类。在分析《多恩医生》(Dr. Don)这篇人物特写时,为了展示自己对故事元素的修改和编排重组过程,他向我们展示了几个版本的修改稿。而最后一版的修改稿序号已经来到了53。

除了传授理论知识的教师,何伟同时也是活跃的从业者、写作者。他的课堂很多时候也从写作者自身的主位视角出发,去阐释形式与技巧要点。由于课上阅读文章的作者不少都是何伟自己及其亲友,学生能够比较容易在课堂上听到作者本人的声音并提问,了解到写作者编排素材达到最佳表达效果的全过程。

例如分析Ian Johnson书中描写晋北乡间葬礼的阴阳先生和哀乐队的选段时,就请到了因签证问题暂离中国的Ian在Skype上与我们交流。之后的一节课上,何伟讲到夫人Leslie写于 2008年的一篇人物特稿《镀金时代,镀金监笼》(Gilded Age, Gilded Cage)时,直接把Leslie请到了课堂上亲自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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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an Johnson在课上

新闻系的Susan接受着自己专业课上相对传统的中国院校式新闻写作训练。这种教学方式偏重理论传授,往往先给出“倒金字塔体”“华尔街日报体”等写作理论模型结果,再让学生反推运用到编排实践材料。何伟的课程则正相反。他总是先分析作品,再在作品中提取出理论。又因为在课堂上可以听到作者本人的声音并提问,这给了Susan迥然不同的感受与体验。

第一堂课见到英文系的何琳老师时,她一头披肩长发和方框眼镜的造型在讲台下一群学生里显得格外突兀,让人不禁想起高中英语老师。我起先甚至怀疑她是匹院安插的教务监督老师一类的角色。何琳在何伟来到川大后才开始读他的作品,在这个过程中发现了非虚构写作“既有乐趣又有知识性”的特点。

课堂上的学生例文和讨论会展示相对私人的观点和感受,何伟为了课堂空间对于学生的相对安全与舒适,一般不接受长期旁听。何琳老师曾连续三学期向何伟提出旁听课程的申请,前两学期都遭到回绝,直到最后一学期她的旁听请求才被勉强同意。由于课堂容量小到只有二十来个,外界的影响和干扰又被尽可能地排斥在课堂外,课上每个人都有足够的自由和机会展示自己的想法和态度,而这样的机会近乎是一种特权。何伟对原则的坚持让课堂成为了一个气泡,它排开了日常琐碎的学习生活,单纯地将写作之美和我们对写作的讨论、对世界的畅想包容其中。

听闻何伟即将离开川大的传言后,我一直没有勇气找他确认。他在课堂上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直到何雨珈发出那条豆瓣广播证实了传言,我才萌生通过写作记录这个时刻的想法。

本学期临近结束的某堂课上,两位一高一矮、大家素未谋面的女士开门溜进教室最后一排坐下,而后开始拿出手机开始拍摄课堂。课后,两位女士利落大方走上讲台前介绍自己是“媒体工作者”,个子稍矮的女士自称是何伟的“大粉丝”,高个女士则打趣说:“我没有她(矮个女士)那么狂热,我算个‘中粉丝’吧。”两位女士十分兴奋,一番签书合影过后,“中粉”女士提到自己对非虚构写作的概念非常有兴趣,作品也曾经在相关大赛中获奖,主动出击询问何伟:“不是采访,能请您一起喝个下午茶聊聊天吗?”听到这里,我心中一惊——我正准备在课后向何伟申请采访,面对这位女士,不知他会作何反应。何伟回答:“我最近要准备回美国,比较忙,可能没有时间。”遭到婉拒后,“中粉”女士并不灰心,继续提出能否跟随何伟一同外出采访取取经。在外采访时,何伟通常都是一个人,连妻子Leslie也不会随同,遑论陌生的“中粉”女士。二位女士离开过后,面对我的采访请求,何伟并未犹豫,只是点点头爽快答应,让我有时间随时告诉他。

长久以来积累的社交智慧和辞令足以让何伟油滑地应付许多场合,但这种“糊弄”的智慧从来不会被施展到学生身上。他对待学生的确有着异于他人的宽松与真诚,作为他的学生,这些小小的“特权”总是让我既欣喜又感激。

去他家拜访的那个午后,成都断断续续地下着大雨。客居成都的外国人多聚居于城南的桐梓林。不过比起桐梓林,何伟更偏爱市中心府河边的自然环境。在埃及,何伟一家住在尼罗河中一座小岛扎马莱克上有近百年历史的公寓里;在成都,他们同样与河流比邻而居。

一家人租住在东门大桥附近一座门禁森严的高档小区中,走出小区后门就是府河边上的绿道,这里既是何伟的运动场,也是两个孩子的游乐场。何伟从小练跑步出身,跑步和写作一样成为了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部分。在不需要上课的日子里,何伟会早起开车送孩子去上学,回来之后继续工作,下午出门沿着府河跑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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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伟大学时期在田径队

何伟家里不看电视,孩子也没有自己的电子产品,做完功课日常的消遣就是阅读:既读新闻,读《纽约客》,读《纽约时报》;也读文学,读列夫·托尔斯泰,读鲁迅,读老舍。何伟的每一篇报道女儿们都读过。中国作家里她们喜欢老舍,不那么喜欢巴金和茅盾。

为了培养孩子的独立性,两夫妻秉持着与一种迥然不同于一般中国父母的放养模式,给予了孩子们极大的自由空间。假期时,他们几乎毫无顾虑地放任孩子们自己出门到处游玩,以至于常有热心路人看到孤零零的两个小女孩心生疑窦,上前问她们父母在哪里,是不是走丢了需要帮助。

谈起在成都常去的饭店,何伟掏出手机向我们强力推荐了一家私房饺子馆。何伟一家入乡随俗都能吃辣,辣子鸡、麻婆豆腐这类重麻重辣的菜都不在话下。在饺子馆里,他最爱的也是麻辣红油水饺。饺子馆坐落在二环路边一座大院深处底层的居民楼里,红油水饺是极其老派的成都味道,味型层次丰富,预期之中的麻和辣过后是浓重的回甜。

当我向矮瘦精干的老板娘问起“带一对双胞胎的外国人”时,她笑道:“他们经常来这吃,那两个女娃娃好乖哦!”老板娘曾是成都名店钟水饺的老员工,后来自立门户,在钟水饺更多地成为一种旅游名片的当下传承了老手艺,她的经历是中国时代发展浪潮的一个剪影。“她对烹饪非常着迷,如果在平时,她会是出现在我故事中的那种人物。不过我从来没有想过采访她,因为我知道我肯定没有那个时间。”——对于何伟来说,大环境的变化前所未有地影响了两年来他的写作。

何伟原计划在成都教书五年。他本想在前两年仅专注于课堂和家庭,适应重返中国教学和生活的节奏,暂时把写作的优先级置后。但随着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和中美关系恶化这两桩他口中的“危机”事件发生,他不得不调整生活重心。写作于是和课堂一起重新占据生活的主流。

他在《纽约客》的发稿量或许最为直观。何伟与《纽约客》并没有签署固定合约,杂志社对发稿量没有硬性要求。整个2019年下半年,他未发一稿。而2020年至今,则已有八篇文章登出。

一方面,由于中美关系紧张、签证政策紧缩和报道环境受限,驻华外国记者特别是美国驻华记者数量急剧减少,真正来自中国的报道愈发稀缺;另一方面,“危机”的不断发展使得英文世界更加渴望听到有关中国的故事。外部环境的压力激发了何伟自身的内驱力,也推动了这一年多来的报道和写作。

“在这个时刻,我有义务这样做。”两年来,算上各种假期,何伟完全没有工作的日子只有十来天,他常常一到假日就飞去外地采访。成都、涪陵、武汉、张家口、北京,全中国各地都是他的足迹。过去一家人在科罗拉多时,冬天有去滑雪胜地特柳赖德度假的习惯。去年寒假,他们安排了自驾去河北崇礼滑雪的旅程。何伟由这趟滑雪度假旅程连结到中国全民上冰雪的号召、北京冬奥会的筹备进展和美国国内对北京冬奥会的争议,在《纽约客》发表了《在一个满是初学者的国度学习滑雪》(Learning to Ski in a Country of Beginners)。

作为报道者、写作者,职业的敏锐刻进了他的日常行为。要将“工作”和“生活”剥离开来,对何伟来说近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他的格子衬衫上日常别着一支水笔,裤包里揣着巴掌大的笔记本方便随时拿出来记录素材。

何雨珈曾经和何伟一起前往涪陵拜访老朋友,也是《江城》的译者李雪顺。三人一起坐在涪陵宾馆大厅里聊天。老宾馆的每张桌子上都摆了“禁止吸烟”的立牌,但立牌边上就是烟灰缸,四周依旧有人照常吞云吐雾,形成一种奇异的反差。何伟见状突然起身绕着大厅走了一圈,回来问李雪顺和何雨珈是否发现这个现象。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这已是司空见惯,但在何伟的眼中,它依旧是一个值得探讨的有趣细节。

十多年后重返中国,何伟的名气已不可与当年同日而语。他的作品从当年仅在小圈子中传阅,到公开出版,逐渐走入大众视野、声名鹊起。在豆瓣上,“中国三部曲”的前两部《江城》和《寻路中国》均有超过四万条评分,且分数都高于九分,位居豆瓣图书Top40之列。在中国提起非虚构写作,何伟成为必然绕不开的人物。

沿着府河跑步时,偶尔会有迎面走来的路人喊出他的名字。通过各种渠道联系或接触到他的媒体和书迷也不在少数,但何伟似乎并不把自己的名气所带来的关注度视作一种负累,亦或说他的行事方式在最大程度上隔绝了名气对自己写作的影响:他对社交媒体极为淡漠,和他人沟通最主要的还是依靠邮件;他也对现代科技近乎排斥,对于各种APP、小程序的使用极其陌生。第一学期刚到成都时,他想要用滴滴打车却不知道如何操作,站在路边一时窘迫只能找路人帮忙。没想到路人认出了何伟,于是开始一边教何伟怎么使用滴滴,一边请他帮忙签名。

何伟唯一的公共社交媒体账号是《纽约客》个人主页链接的推特,头像是一张年轻时的黑白照片,下面的个人网站域名早已过期。该账号在2009年发布了只有一个单词“写作中(writing)”的推文之后就再也没有发布任何动态。

社交媒体上对何伟的批评不在少数。有人指责他选择性报道,以各种修辞抨击体制;有人贴出《江城》中里何伟坦白自己文学审美的选段,指责说他作为“异性恋白人男性”既得利益者,无法共情社会少数群体。

面对种种批评,何伟倒是毫不在意。作为在“前互联网时代”就已经积攒了足够资源和声望的作者,可以不与社交媒体捆绑是他相对年轻世代作者一种幸运的特权。离开社交媒体和公共讨论空间,能够保障他相对少地被他人的观点左右创作,转而专注现实中的人际沟通,并避免互联网上充斥其间的攻讦及论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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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伟推特主页

何伟想做的并不复杂,他说自己只想在当下客观准确地报道出自己所了解到的事物。某次在何伟家吃饭时,何雨珈向何伟提起外国媒体常有对中国抗疫带有偏见的报道,何伟突然带着非常抱歉的表情讲这是因为那些媒体不在中国,他们不了解中国发生了什么;他们一家人自己在中国,更能够认可中国在抗疫方面的努力。

对于奖项和荣誉,何伟并不在意,抱持着一种“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豁达。何伟写作生涯中得到的荣誉和从小跑马拉松的奖牌收在一起,在家中没有特别的地方展示。在美国,2020年何伟发表的三篇文章进入了国家杂志奖报道专项的提名名单,虽然最终并未获奖,但也代表了美国业界对他报道的肯定。

本土没有斩获,何伟却在中国获得了另一批人的“嘉奖”。离开前,曾上过何伟课程的几位英文系学生为他举办了一场生日聚餐。席间,何伟获赠一条横幅,上面用红底白字写着“桃李放心飞,伟哥永相随”。何伟很喜欢这条横幅,并表示回科罗拉多后会挂起来。回国后,何伟果然把横幅挂到了屋外。在荒凉景致的衬托下,中国式的大红横幅显得既突兀又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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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伟家谷仓外的横幅

20:29,何伟的最后一小节课开始。这节课讨论分析的文本是何伟自己所写关于埃及生活的《家猫名唤穆尔西》(Morsi the Cat)。

在现代人所习惯的线性史观之中,历史是由点缀在时间线上一个个重要的事件和身处其中的人物所推动的。但在古埃及人认为事物总是成双成对的世界观里,时间也是如此,由neheh和djet这一对概念构成。他们生活在与日升日落、洪水消长、季节更替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时间循环neheh之中;所谓历史大事件,不过是对自然节律的破坏。法老离世,他即进入djet,一个属于神祇、庙宇和金字塔的时间维度。处于djet中的事物虽然结束了,但并没有离去,它们永存于当下。

古埃及的时间观启发我们用另外一种思维模式去看待世界。现实生活并不总是那么一马平川往前奔去的,如果有了足够丰富的人生经历,回头望一望,发现人生好像走进了一个命中注定的循环,在各种巧合中兜兜转转又回到了从前。

双胞胎Natasha和Ariel在一岁半蹒跚学步时就被带到了埃及并一直长到六岁,她们对埃及之外的生活完全没有认知和记忆,在埃及文化环境中成长的她们甚至全盘承袭了埃及式的行为模式和身份认同。对孩子们来说,在开罗日常吃饭、睡觉、上学的生活循环往复,就如同neheh的一部分。所以当得知要搬离埃及,告别自己稳定并且有归属感的开罗生活时,双胞胎根本无法理解父母的决定,整整哭了一个月。

这次离开成都,双胞胎和离开埃及一样哭了。比起自小长大的埃及,中国的环境需要她们重新融入和适应。刚来时,何伟夫妇就在孩子中文水平极其有限的情况下直接把她们扔进一所本地公立小学。第一周,两个孩子因为跟不上课程也很难与人交流,每天都以泪洗面,作业也要父母帮忙完成。但一年多过去,双胞胎的中文已经远比父亲的标准和顺畅,也交到了不少好朋友。

那天登门拜访何伟时,家里看起来像是经历了一场小型爆炸。前一天Leslie带着双胞胎和猫咪尤利西斯先行离开,但家里的物品尚未收拾完备,收纳箱、文件袋一片狼藉地散落在客厅里。

准备在沙发上坐下时,何伟大喝一声制止了我——前几天尤利西斯尿在了我正要坐下的地方还没来得及清理。正对大门的玄关墙壁上,贴着孩子们的课程表和作息安排表。客厅和阳台之间的推拉门边,是几个塞得满满当当的塑封袋,不同的袋子上用马克笔标着两个女儿的中英文名和学号、班级,孩子中文名随母姓张,叫张兴采和张兴柔。双胞胎前几天跟朋友们开了一个小小的告别party,塑封袋里都是朋友们送出的离别礼物。袋子里一张便利贴上是孩童特有的稚拙笔迹:“亲爱的采采和柔柔:到了美国祝你们身体健康,看到我送你们的礼物,希望你们能想起中国的同学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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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胞胎收到的礼物

(为保护个人隐私,部分信息已经处理)

何伟端坐在客厅的椅子上,面带倦容。前一天送妻女上飞机回来之后,他一直在收拾行李,夜里也没怎么休息。由于还有最后的工作等待处理,同时要回一趟涪陵跟老友告别,他要晚妻女半个月离开中国。

早在四月初,何伟就得知自己的聘任合同不能得到续签。随后,他曾经三次向院方提出协商请求。前两次找到了教务长,最后一次找到了系主任。为了续签合同,何伟提出自己可以在薪酬和课时量上作出让步,但院方似乎并没有在这两个层面进行协商的意愿,每次请求得到的回复都是直截了当的拒绝,而每次给出的原因又不尽相同,没有沟通回旋的机会和余地。在四川大学聘任外籍教师的过程中,这种由校方主动拒绝续签的情况并不多见。

向院方提出的协商请求失败后,一切尘埃落定。一家人的签证将于夏天到期,他们开始准备离开的事宜。为了不影响日常行课,何伟从未向我们主动提起自己将要离开的消息。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六月中旬院方再度通知何伟,他下一学年的合同可以续签。但开弓没有回头箭,此时一家人早已做好离别回乡的准备。

不过即使没有合同的变故,何伟一家人本来也计划在夏天回乡探亲访友。离家两年,年近八旬的父母更加老迈,不少朋友也相继离世,他们觉得自己应该回去看看。人到中年,除了见证新生命的成长,也注定要面对越来越多的生离死别。虽然国际旅行尚限制重重,但他们认为多想办法总能行得通,如果回到中国因为隔离赶不上新学期开学也可以上网课。

回到科罗拉多,一家人的当务之急是让孩子们重新适应美国的生活,这已经是他们在五年内的第四次搬家,何伟对于让孩子们不断经受如此剧烈且频繁的变动感到有些歉疚。而对他自己来说,则总算可以告别在成都身兼两职的高强度工作,转换进入相对轻松舒适的生活轨道,从容地继续手头正在进行的写作项目。

科罗拉多里奇威的家是他的避风港,比起东西海岸的大城市,中西部的生活静谧简单,他们可以安然地守着那三十亩地做“小地主”。邻居们既不是作家,也对中国和埃及没有太多了解,一家人在那里的生活与当地其他家庭没有什么两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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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伟一家夏天在科罗拉多圣胡安山露营

科罗拉多的生活固然闲适,何伟在中国待五年的计划却没有改变。为了方便出外采访和送孩子上学,何伟来中国几个月后买了一辆二手本田CR-V。这次离开中国,他并没有将这辆二手车处理掉,而是托朋友帮忙暂时保管。

跟里奇威当地小学沟通后,女儿们每周有两到三天上午接受聘请的中国老师线上授课,按照中国课程体系学习语文和数学两门科目。线上课程结束后,何伟再开车把她们送去学校。主观上,一家人仍然做好了随时返回中国的准备。

课堂上,何伟为我们朗读了美国纪实文学作家约翰·斯坦贝克的一段文字,文段末尾写道:“一段写作的结束对作家来说是伤感的,就如同小小的死亡。当作家写下最后一个字时,故事看似结束了,但它记录的人事还在继续,早把作家抛到了身后,所以没有一个故事真正地完结。”

像djet一样,故事本身结束了,但它没有离开,它永存于当下。《家猫名唤穆尔西》发表之后,一位犹太裔物理学家联系到何伟,何伟一家人在开罗扎马莱克所租住的公寓曾经属于他们家族,他的幼年也在那里度过。埃及独立建国后,犹太人被驱逐出境,他的家族也随即逃亡海外。他有一对双胞胎姐妹在公寓里长大,有趣的是,六十年后,另外一对双胞胎女孩也在这里成长度过了幼年。曾经的拥有者和居住者六十年后在杂志上与故国自己成长的公寓重逢,不禁让人慨叹故事与时光之间奇妙的联结。

每学期末的最后一次小作业,何伟总会问大家几个关于未来的问题,并在回件中给出自己的回应和寄语。英文系的Serena从小一直有着作家梦,不过是写虚构小说的作家。正是因为何伟的作家身份,Serena申请了他的课程。何伟的课程又意外影响了她的职业规划。

在与何伟的接触的过程中,她不断地受到鼓励。何伟告诉她,每个作家有着不同的成长道路,鼓励她去发表文章、写书,这让Serena的作家理想从小说转变到了非虚构写作而且更加强烈。在课程最后的寄语里,何伟写道:“你有极好的基础。尽管在这个年纪,几乎没人可以找到确切的道路,但随着时间你一定能够确定方向,不管方向是非虚构还是小说或者其他类型。一定要找到方法保持写作,不管是以什么形式。”

在保研季,Serena试探性地申请了复旦和北外的国际新闻专业,结果成功收到了录取。在本科的最后一年里,Serena选修了新闻系的课程,自己也开始采写稿件发表,进行着新闻实践与小说创作,契合了何伟的寄语——继续写作,不管以什么形式。

乍一听Serena的英文名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黑人女子网球名将Serena Williams。比起网球场上壮硕彪悍的Serena,学生和写作者Serena身材娇小,但身上的力量和坚韧却不逊于打网球的Serena。不知是因为何伟的耳濡目染还是天生如此,我总觉得她身上对于报道和写作的激情和责任感同何伟有几分相像。

最后一次小作业里,何伟问我们二十年后会做什么。我回答说还不清楚,至少当前没有确切的答案。对新闻,我或许有着一些模糊的热情和理想,却远没有强烈到将它作为职业方向。就算经过这一学期课程,我对新闻似乎也没能产生更大的激情。但至少通过作品的阅读分析和自己的采写实践,我感受到真诚地去记录,去写作对于自己和所处的这个时代是何等重要。无论多么个体化的生命体验记录,也是这个时代的底稿。在作业最后,我特别感谢了何伟这一点。“我会记住你对我们说的,让写作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在回件里,他告诉我:“你的思想和写作相比于你的年龄来说是很超前的。我对你的习作印象非常深刻,也很开心你能参与校园里的新闻实践。对有理想的人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时刻,希望你能继续努力找到适合你的道路。保持联系,有需要帮忙的时候请联系我。”我又想起拜访他家那天。离开时,我们站在拖鞋散落满地的玄关上,他主动伸出手拥抱我,轻声说:“我们不久过后会再见的。”今日暂别,终后会有期。幕升幕落,但故事永续。

课堂最后,何伟提醒大家,笔下的事物可能会不断变化,但只要我们保持联络,持续跟进,时间就能帮助我们成为真正的记录者。要记录一切,因为你永远不知道所记录的东西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变得重要。“下课!”随着一声清脆而坚定的中文,何伟在四川大学短短两年的教学生涯暂告落幕。

走出文科楼,雨已经停了。何伟向往常一样走出教室,下楼,走入停车场。21:41,他开着那辆棕色的二手本田CR-V驶出了马克思主义学院的地下车库,路过我们时摇下车窗挥了挥手。他与我们告别,就像二十三年前与涪陵的学生告别,“飞船加了速,迎着江流逆水驶了过去”。微弱的尾灯渐行渐远,一转弯,又消逝在远处一片寂静的黑暗里。

注:文中Emma、Taylor、Danielle、Alan均为化名。

比程序员还 “卷” 的专业,每年 300 多万学子前赴后继

“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撑到明天。”

《令人心动的 offer》第三季放出的先导片里,一名被带教医生批评的医学生哭着说出了这句话。

这不是矫情或抗压能力弱。当其他职业面对 deadline 的时候,医学行业从业者面临的是真正的命悬一线。为了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医学生不仅要通过大量考试,还要经过长时间的实践考察期,进阶之路艰难且漫长。

目前来说,中国医学生的主流培养过程是 “5+3+3”。5 年制本科,3 年硕士,3 年博士。要成为能独立行医的临床医师,必须经过 “3+x” 规范化培训,即 3 年住院医师规范化培训和 2-4 年专科医师规范化培训。道路千万条,成功的路只有一条,就是学中干,干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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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一名医学生选择怎样的成长路径,只有在同时具备学历证、学位证、执业医师资格证和规培证的情况下,才有资格得到 “住院医师” 这个初级职称、拥有行医资质。再往后,还要进一步向主治医师、副主任医师和主任医师发起冲击。

这段进击之路,常常是由无数个病例和不眠夜组成的。 丁香医生 2017 年的一项调研显示,高强度、长时间工作是医生们普遍面临的问题。

丁香医生调研结果显示,工作时间上,近 7 成医生每周工作超过 50 小时。在门诊日,6 成医生每半天需要看超过 30 例病例;在手术日,4 成医生面临每天 8 小时以上的手术时间。

普通行业的人 7 点起床,有的医生可能刚值完夜班准备睡觉;普通行业的人 12 点吃饭,有的医生可能正在手术台上抢救病人。

而医生回家之后,也有一部分时间会被工作、学习所占据,有很多 “看不见的工作时间”。董樑在《令人心动的 offer》第三季面试篇中就表示:“医生这个职业,是没有下班跟上班的区别的,如果你要拿一句话形容,那叫做‘没有最忙,只有更忙’。”

听上去不可思议却真实的数字,让身处医生这个角色下的每个普通人,承受了大量常人难以想象的压力。

我们还收到了一些来自医生们的投稿。据了解,不同医院、不同科室、不同职级之间的医生薪资不同。普遍来说,一名普通年轻医生的月收入大概在 1 万元左右,有的可能甚至更少。可以说,不少医生的工作量和收入其实不成正比。

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一波又一波优秀的年轻人,顶着种种压力,走上学医的道路。国家统计局卫生人员数据显示,从 2016 年到 2019 年,每年新增的执业医师人数在 17-20 万人左右,新增的比例约为 6.4%-6.7%。

为什么在种种困难中,大家仍然想要成为一名医生?在成为医生的道路上,到底要经历多少困难?他们又是如何克服困难,坚持下来的?

在腾讯视频近期上线的《令人心动的 offer》第三季中,节目组就聚焦医疗行业,真实呈现医学生们为了成为合格的医生、实现医学理想所必须经历的临床实战训练和挑战。

我们也采访了加油团成员 —— 眼科医生陶勇,节目带教老师神经外科张建民教授、肝胆胰外科严盛主任医师、心血管内科董樑副主任医师,以及节目中的数位医学生,并得到了一些答案。

医学生自白:四大名著 355 万字,我的课本 597 万字
《2019 中国卫生健康统计年鉴》显示,2018 年中国普通高等学校医学专业在校人数,达到了 305 万人。这个数字,相较 2008 年上涨了 82.3%,如今仍在快速增长。

虽然医学生数量正在逐年增加,但他们要面对的难题并不少。根据《令人心动的 offer》第三季中的几名医学生的采访内容,我们进一步了解到医学生真实的日常生活。

首先,考试是医学生们最普遍的痛。当其他学科还在用 “考试周” 来称呼期末考的时候,医学生的科目常常需要一个月才能考完。神经外科医学研究生冯琛印象中最多的一次,一共考了 13 门专业课,而其他普通学科可能只有一半左右。

浙江大学的医学研究生张洽回忆,最让他恐惧的一门考试是《临床综合技能训练》。由于这门课需要熟悉 “内外妇儿”(内科、外科、妇科、儿科)多门课程的理论知识,课本字数达到 597 万(< 水浒 >< 西游 > 等四大名著总字数为 335 万),所以他在背书时,常常容易遭遇 “翻书马冬梅,合上书什么冬梅” 的尴尬。

高强度的学习、复习,让医学生的神经长时间处于紧绷状态。浙江大学刘畅就曾经连续 48 小时在学校咖啡馆疯狂备战,“无机化学、有机化学、生物化学、物理化学、细胞生物学…… 考完直接躺进了校医院。”

为了给自己和身边的同学解压,大家都会苦中作乐。

每逢大三大四考试周,冯琛都会和室友 6 个人一起在自修室通宵复习。冯琛回忆:“自修室里面只有两张折叠床,所以 6 个人就分成三组睡觉,每个人只能分到 2 小时的睡觉时间,彼此还会记录下各位好汉千奇百怪的睡姿。” 高尚则在自己去医院实习上夜班时,买了个手机壳,手机壳上面写着 “夜班平安”。

陶勇在学生时代时,也常常在科研实验遇到各种意料之外的困难。为了完成小型猪的眼底实验,陶勇还得自己打听哪里买猪。运猪、养猪,麻醉猪的麻药没有了,陶勇还得想办法去动物园兽医站借。现在谈到这段经历时,陶勇对 DT 财经笑称,“当时是咬牙克服下来的,祭品就是一把一把掉下来的头发”。

大家都明白,努力熬过这一切,不仅是为了一张漂亮的成绩单,还是为了能夯实自己的理论基础,然后在未来把知识应用到临床实践和科研之中,尽可能治疗好更多病人。

学医一路,没有什么是容易的,也有人曾想过放弃,怀疑自己的价值。

高尚第一次面临生死的时候,就十分崩溃。那是一位因反复心衰而多次入院的老爷爷,最后一次住院因为重症感染加重心衰,老师带着高尚和其他实习生抢救了几个小时,用上了心肺复苏、电除颤,但老爷爷还是去世了。

在那一刻,高尚突然质疑起了自己和自己的职业 ——“我们真的能挽回患者们的生命吗?”

直到家属们在处理完后事、特意过来感谢高尚和其他医生的那一刻,高尚才突然感受到医生的伟大。“医疗不仅在挽救生命,也在慰藉生命,这让我更坚定了‘我要当医生,当一名好医生’的念头。” 高尚说。

这也是许多医学生选择医学的初衷。11 月中,《令人心动的 offer》曾联合北京大学医学部、中国医科大学等 11 所医学类重点院校和暨南大学、东北大学等 4 所 985、211 院校组织了 15 场节目看片会,有超过 500 + 名医学生参与,其中 70% 为医学类专业学生。

看片会后,节目组也针对医学生们进行了简单采访。提及大家想成为医学生的主要原因,大家的回答主要有以下两点:想要成为像医生一样高尚的人、想要去帮助身边受病痛折磨的人。

能让每个患者 “清醒着出院,走着来复查”,是医学生们在医学道路上继续探索的动力。如果能因此而得到患者的鼓励和支持,将会让他们在精神上得到最大的满足。

正如陶勇告诉 DT 财经那样,“伤医事件发生后,我得到了很多老病人的关心,他们支持我和鼓励我,帮助我走出人生的困境,就像我曾经帮助他们那样。当医生成为患者之后,患者就成了医生。这会让我觉得医生的付出,患者是心里有数的,付出是值得的。”

带教医生:校园里想象的工作和医院实际的工作,差距其实很大
“医学生和医生之间的最大差别,就是能力和经验上的差别。” 在 董樑眼里,当学生把注意力从考试成绩、课本知识、科研论文,转移到以病人为主、以对病人的病情有帮助为底线,才是医学生从学生到医生的转变。

但带教医生也明白,医生的进阶之路需要面临许多转变,医学生在实习阶段会长时间遇到不同方面的挫折、打击和困境。

首先是知识储备不够。从医学生进阶到医生的过程,需要大量的学习和研究。即使成为医生,也需要不断学习最新的医学研究成果、专家共识、新的药物器械等等。严盛认为,如果有些人无法接受大量信息,就容易打退堂鼓。

其次是课本和现实之间的差距。严盛向 DT 财经解释:“医学生在学校里只是接触课本知识,看到的是理论的一面。但在医院,他会接触各种各样非常实际的人,跟病人、医生、护士、工人、甚至家属打交道。” 这需要医学生能从幻想中的工作里走出来,直面现实中的工作。

第三是医学生个人规划和实际晋升之路之间的矛盾。严盛算了一下时间,如果想要从住院医师顺利晋升到主任医师,至少需要 17、18 年。然而这已经是晋级过程中最理想的一种 —— 每一个环节中的临床考核、科研考核都达标,每个节点都不落下,每次都能进入晋升人员名单。

实际情况中,在住院医师 —— 主治医师 —— 副主任医师 —— 主任医师这条进阶之路上,很多人都会卡在中级职称(主治医师)升高级职称(副主任、主任医师)的过程中。以上海市为例,2018 年全上海共有 47 人报名高级职称评审,但最终只有 22 名医师晋升成功,通过率仅为 46.8%。

所以医院也存在 “老主治”(即职业生涯中一直未能获得更高职称的主治医师)的说法。

现实和理想的差距,让一部分医学生和医生经过权衡后,最终选择了放弃。当被问起 “是否会尝试挽留学生” 时,3 名带教医生给出了不同的答案。

张建民认为:“如果是我的学生肯定会挽留。当医生很不容易,如果要放弃是很可惜的。但如果一个人觉得付出和回报不相称,希望换个行业,改变人生,改变生活,也要尊重个人选择,也只能选择尊重。”

董樑则表示自己不会因为一个学生有天赋就挽留。“医生是非常之特殊的行当,第一位是医德或责任心,如果不是全身心想做医生,闯起祸来会比那些没有能力的人更可怕。”

严盛的看法和董樑相似,认为做医生的关键是要喜欢这个行业,然后为这个行业付出热情,才能做好。如果一旦没有了热情,这个工作本身就会很痛苦。

严盛还提到,“医学之外任何一个行业的从业者,都可以转行到医学里来,搞医学的人也可以转行到其他地方去。这样的情况之下,各个学科的发展才会有交叉,整个社会才会真正地流动起来。”

写在最后
考虑到医生肩负着救死扶伤的职责,《令人心动的 offer》第三季中的带教医生对医学生的训练和考核都格外严肃认真。由于行业的特殊性,顺利通过实习的学生,也无法像前几季一样,直接得到一份 offer,仅仅能够获得一次面试机会而已。

在节目中,医师曾对医学生有过严厉的批评,“外面杀鸡杀鸭的都比你做得好”。董樑也在采访中提到:“真正意义上的好医生,绝对是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的。病历写得不合格老师要骂你,操作步骤不合格不无菌,老师要打你。”

但董樑也鼓励医学生要保持平常心,不要害怕挫折:“一开始病例写得好才怪咧,书上能考 100 分,但我给你打分可能 50 都不到,因为书上跟你临床的缺乏对照,你需要不断学习才能有很好的领悟。”

“挫折时时刻刻都在,人生中充满了挫折,最大的区别在于你如何去看待挫折。受过一万个挫折,你可能才会(对临床)有很好的领悟,才会达到比较好的状态。”

这种真实的日常和态度,正是《令人心动的 offer》第三季中医学生和医生想向我们展示的。

他们面临来自于各方面的压力,受到各种挫折,却又向身边的每一个人展示了受挫后或气馁、或勇敢、或坚持的选择 —— 希望能让更多人进一步了解到医疗行业的艰辛,也希望有更多人在深入了解后,能更加坚定地、一往无前地走上成为医生的这条道路。

正如罗曼・罗兰所说:“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认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

来源:DT 财经 微信号:DTcaijing

贫富差距加大是件很糟糕的事

@河森堡:贫富差距加大是件很糟糕的事,它的负面效应会宏观地显露在社会的方方面面,而从个人感受出发,其直观影响之一即是消灭共识。

之前工作中,有个客户和我聊起他的一段经历,说他大学刚毕业时,经济拮据,有时月底手里就只剩不到一百块钱,所以平日花钱战战兢兢,一次,他去南方某城市对接工作,儿时在电影里见过的地方自己首次置身其中,令他感到欣喜,于是忙完正事,他就好奇地在当地闲逛,然而,体验却非常糟糕,他在商店里能明显感到售货员的冷淡和轻视,有时甚至会绕过他直接服务后来的客人,他就很沮丧,心说自己衣着举止也没啥问题,甚至还穿着对接业务时的西装,咋就不受欢迎呢?

后来,这位客户抓住机遇,大赚了几年,出于工作原因,又到了那个南方城市逛了逛,他说第二次去的感受简直特么不要太好,无论是商店还是宾馆,无论是餐厅还是酒吧,所有服务员都笑脸相迎,殷切周到,有时甚至热情到了让他不好意思的程度,他想不明白,就和当地的生意伙伴聊起这事,说他两次游历之间也就隔了不到 10 年,此地风气怎么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当地生意伙伴就笑,说其实风气没变,只不过那些服务员经验丰富,进来的客人哪些是真有消费能力,哪些是怀着勉强进来看看,他们一望便知,你要是没钱,就算是西服革履地走进一家奢侈品商店,在细微的神态和举止之间也难以掩饰心底的忐忑,而你要是有 8 位数存款,那种自然流露的从容和松弛,是没钱的自己无论如何都伪装不出来的。

我听了以后说,这不就是势利眼吗?客户点头,但又反问我哪的人不势利呢?全国就那个南方城市势利?北方城市就不势利?城市人势利,农村人就不势利?其实,所有人都势利,谁也别说谁,更何况,势利也不是造成这一局面的全部原因,人们之间冷漠为难,有时其实是迫于无奈而互相传导现实带来的压力,而这往往使得贫富差距大的两拨人在同一环境中的感受完全不同。

当你富有时,你会觉得自己生活轨迹中的人大多礼貌、温柔和体贴,而当你拮据时,遇到的人又时常冷漠、刻薄和不讲理,这种物理空间重叠但心理感受迥异的现象普遍存在于各处各地,时间久了,就很有可能造成观念上的撕裂。

经济困难的人会说:“我真特么受够了!这操蛋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经济宽裕的人会说:“你们不要没事找事了,我觉得这都挺好。” 社会是维持现状还是寻求改变,是追求效率还是确保公平,这些事关全局的大问题上,人们的共识会因切身感受不同而越来越少,想都想不到一起去,更别说一块使劲儿了,这个趋势不遏制,最后就是撕裂和冲突。

眼下,时局艰难,不少人的生活陷入困境,生活中,有余力的遇到有难处的,不妨多帮衬一把,多体量一分,刻薄的话少说,冲动的事少做,让大家对现实的感受尽量接近,这样才能维持共识的基础。

社会昂扬向上,需要广泛的团结共识,想实现这点,大家就不能离彼此太远,而这里的 “太远”,并不仅仅是物理空间上的距离。

搬货之类的都很容易遇上坐地起价

@干净么食安:我昨天晚上和厨师长干了个通宵,人都废了。

桌椅板凳来了,之前找的搬运工,谈好的价格,1200 元,他们六个人一人 200。我都没还价。

货晚上 10 点半到的,他们看我好说话,坐地起价 2500,我说不行,他们有点强买强卖的对我说:现在人多,十几个人,我们一起搬,半个小时就给你搬完了。一个人两百。

我说:你之前说 1200,我都没还价,你现在说你来的人多,和我没关系,你来 100 人,也是这个价。

对方说:那这样吧,2000 行不行。

我说:不行,谈好的价格,我最讨厌出尔反尔。我自己搬。我就是搬一晚上,我也不用你们。

我和厨师长两个人,没有专业工具,没有专业的大推车,借了个推车,卸货,装货,再拉很远的距离,等电梯,上楼,再搬到仓库(店里还没装修好)。

沙发,桌子,都死沉死沉的,其实我是想他们给搬,他们搬,也就一会就搬完了,因为他们有专业的车和工具。不过我很讨厌这种坐地起价,强买强卖的行为。

我搬了两趟,他们让借我推车的人不让我用了。无奈,我又去找了半天,借了楼上装修的推车。车太小,一次装一点,本来几趟的事,我们要跑几十躺。

我抱着锻炼身体的心态,干了起来。过一会这帮人又找我,说 1200,就按之前的 1200。我没理他们,我一点一点的搬。过了一会,又来:老板,1000,行不行,我看你这么大的老板,干这活多掉价啊。

我说:我不是大老板,我啥苦活都干过,这点不算什么。你们去找别的老板搬吧。我这边慢慢搬。

他们就坐在那里看着我搬,又过一会,非要搭把手,我说不用,他们说 800,行不行?600 也行……

我没理他们,继续搬。过一会他们走了。

前面的不重,也没那么累,到了凌晨 3 点多了,后半车才是重点,尼玛,全是大件,全是重的东西。因为没有大的板车,一次只能拉两个,累的我真的虚脱了。我对厨师长说:后悔了,我应该让他们搬了,他们的车大。可是我又挺生气,我不能纵容他们这种行为。
厨师长跟了我很多年了,说:挺好,省了 2000 元,反正也没啥事,明天晚点起来了。

搬到最后,真的是虚脱,咬牙坚持下来了,也没有水买,渴的要死,搬完天亮了,去吃了早餐。

其实吧,我一般和装修工人,搬运工打交道,我基本上不怎么还价,但是我会提前说好,谈好价格不能临时加价,除非增加了工作内容。

我最讨厌的是不讲诚信,临时加价,强买强卖的行为。估计他们这些人之前成功了很多次,因为大晚上的,你也找不到搬运工了,这时候你没得选择,只能同意加价。但他们这次没得逞,遇见了比较犟的我。

可惜了我的老腰了,现在还疼

大龄剩女最大的痛心是什么?

还有 5 个月就要 37 + 了,看了一圈答案,真心觉得没几个说到点子上的

真正到了这个年纪,最大的心痛,莫过于看着岁月流逝的无助感和孤独感

无助是因为:

你会发现即使不生孩子,岁月也会在你身上有显性的痕迹,皮肤会松弛,脂肪会堆积,身材不可避免会走形,精力体力免疫力都大不如以前了,一天几个小时健身保持身材没你想的那么容易和便宜,而且达到同样效果会越来越难。知乎上答主常自说的那种 40 岁 – 50 岁怎么看起来都像 30 岁出头的现实很少见。

你会发现即使一直工作,不请产假不请哺乳假,荷包里收入也就那样,事业线也没变粗到哪里去,没有原来爹妈的辅助,大房子好车子岁月静好说走就走,对于这会刷知乎的你来说大概率一个也做不到,披星戴月回家随便扒拉一口躺着刷手机,隔三差五算柴米油盐才是常态,有时候你都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一条咸鱼。

你会发现自己其实真的没那么多不得了的才华,电影瑜伽旅游插花烘焙尤克里里这些高雅爱好,搞个皮毛容易,融会贯通厚积薄发太难了,没那么多钱也没那么多精力,甚至给你大块时间让你天天沉下去深入钻研你也没那个耐性,不太容易培养成为多数人的人生寄托,比如就算是去玩个小众景点回来让你写个 2000 字的游记发部落格推荐大家去,大概率也比小学写 100 字太阳当头照花儿对我笑的游记还难产。

朱颜辞镜花辞树,不许人间见白头的事情,不可逆转地发生在绝大部分男人和女人的身上。

孤独是因为:

你会发现当初走得很近的同学同事朋友大多数都成家了,有自己的家长里短,偶尔聚聚可以,相依为命甚至常来常往是谈不上的,当初喊着跟我老了要搞社会主义单身女性基布兹的闺蜜,现在娃都上小学了,不要说 girls help girls, 能够 human help human 就不错了。

你会发现父母也老了,越来越多的话题聊不到一起去了,互相的世界都不太好理解,财米油盐叔婶伯侄说一圈,剩下的也就是各刷各的抖音快手了,不少这样的家庭走进去就能感觉到有一种类似坟墓一样的沉寂和阴冷,让你忍不住马上就想出来。

你会发现越来越多想找人搭把手的时候真的很难找到人,没人有那种义务和觉悟在你需要的立刻赶过来,困了累了喝红牛比找人给你递热水热饭菜要容易,刮风下雨非得自己出门亲力亲为的事会很烦躁,要是病了更麻烦,躺在医院等亲人从异地赶来签字,或者手术完了找不到人陪同回家的那种感觉,经历一次绝对能刻骨铭心几辈子,真心地期望大家永远别遇到。

开心快乐的,未必找得到人分享;

郁闷难过的,未必找得到人诉说;

抓狂愤怒的,未必找得到人发泄:

可与人言无二三这种事,你会格外的认识深刻。

当然这仅限于回答这个问题的本身,仅此而已。

真的剩下了,还是要想方设法过好自己的日子,吃饱穿暖,保持健康,团结父母,和睦亲属,尽量改善自己的小环境。

抓了一手烂牌的尽量打好。

抓了一手好牌打烂了的,尽量把剩下的几张牌打好。

有人肯定说这是贩卖焦虑,反串黑,吓唬姐姐妹妹,有人结了婚生了娃也会不幸福被迫害被抛弃有人不结婚不生娃还把日子过成了精致富有的诗巴拉巴拉的。

对这种说辞,不争,统一回答:是的是的,你们说的都对。

现在网路这么发达,找几个激动人心的例子,举几个成功或者失败的故事不难,也确实有人不要说 35+,53 + 都能很潇洒,看得人热血沸腾的。也有大把人结婚了离婚了,生了娃不孝顺的,看的人气愤绝望。

问题是合上手机关上电脑,从虚拟世界回到现实,你自己是个什么段位,能经营到什么地步的生活,是天赋异禀的英雄还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走哪条路适合自己,答案要自己写啊!

都 30 多的人了,现实世界和虚拟世界还分不清楚吗?

自己的故事拿到网路上,是英雄是狗熊自己不知道吗?

真那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女人不会来刷知乎看这个问题和这么多答案,人家忙着挣钱约会修炼人生。所以人家逆天改命的故事代入感不要太强,入戏太深了,回到现实落差太大,如果加上自己周边环境不是太好,非常容易心态失衡或者扭曲。

刷知乎反复看这个问题和答案的,是夜色下在城市人行道上行色匆匆的普通男男女女。

看完了问答,爽不爽,高兴不高兴,郁闷还是舒畅,痛苦还是解脱,那都是别人的答案,不是自己的。

关上手机电脑,认认真真准备今晚的饭,铺今晚的床。

来源:知乎

24 岁中国留学生殒命芝加哥

11 月 7 日,四川乐山。从美国芝加哥寄来一个快递,那是一盒香水,是在芝加哥留学的 24 岁的郑少雄寄给母亲的。一个看不懂的英文牌子,母亲平常不舍得买。郑少雄用节省下来的生活费买了一瓶,算好时间,请快递员正好当天送达。那天,是母亲 57 岁生日。

郑少雄从未忘记过母亲的生日。自 2015 年到香港大学读本科起,到殒命芝加哥枪击案之前,每天晚上十点半,他都会打来电话,道一声晚安,以平复母亲的牵挂。

郑少雄和他的家,是无数中国普通留学生家庭的缩影:母亲是一家当地医院的普通职工,家庭收入不高。她节衣缩食,拼尽力气想帮助儿子有一个更好的未来。

芝加哥秋天的冰雨骤然击破了这个家庭的梦想。美国时间 11 月 9 日下午,一名持枪的歹徒,在芝加哥大学主校区附近的人行道上,用枪击中了郑少雄的胸口。7 小时后,可怕的消息在互联网上飞速传播。而远在四川乐山家里的母亲,因为联系不上自己的儿子,开始浑身发抖。

本文的叙述者金谷,是和郑少雄一起长大的 “兄弟”。“他妈妈和我妈妈是初中和高中时的好闺蜜。我们从小一起玩耍,一起求学,情同手足。” 当噩耗传来,金谷的母亲一直守在郑少雄母亲的身边,陪伴着她共度难关。

在新冠疫情肆虐的当下,这起悲剧仍然牵动了中美两边无数人的心。中国外交部和众多网民对郑少雄的命运倾注了极大关注,美国方面也将开通绿色加急通道办理,就在今天(11 月 14 日)下午,他的母亲将启程,飞往上海面签,然后前往芝加哥,亲自接儿子回家。

■ 郑少雄出游照片

以下是金谷的讲述。

2021 年 11 月 10 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星期三。一早我来到公司,开始工作。10 点 37 分时,我妈妈突然在家庭群里发了一个消息:“芝加哥大学发生枪击案,一个 24 岁学统计的娃儿遭了(枪击),联系不上三同(郑少雄小名),他妈妈在发抖,我正在往三同妈妈家里跑!”

我看到这个消息,心里一紧,但随即略微放宽了心。因为在我印象中,三同非常谨慎,很有安全意识。他刚去芝加哥大学读研究生,就在我们的家庭群里分享了一个实时监控当地街区发生枪击情况的 app,让我们放心,说一切情况都在他把控之中。

到 11 点,我参加一个线上会,看到媒体已经开始报道这个事件了,但只有一个通告,没说受害者是谁。我赶紧查芝加哥中国领馆,以及芝加哥大学校警的电话,让妈妈们去打。那时,我心里还认为,“24 岁”“统计学” 这两个特征可能只是巧合,三同依然安好。

11 点 49 分,我妈在群里发了一个消息:“是的,领馆打电话来了。”

“天呐!” 我一下子懵了,立刻离开会议室,给我妈打电话,电话那头清晰地传来啜泣声。从这一刻开始,我们的天都塌了。我在公司的电话隔间里脑子完全空白,只觉得狭小的电话室在不断缩小,缩小,使劲挤压着我的身体,我无法呼吸,无法思考,无法表达。

这个 “是的”,好像一阵风一样吹过去了,而我还是不能相信它是 “真的”。直到电话再次响起,我家人的哭声从电话里再度传来。我才 “真的” 接受了这个消息,嚎啕大哭。

泪眼模糊中,电脑上的时间显示是中午 12 点 31 分。一种更猛烈的悲痛捶打着我的胸口--从 2015 年到港大开始离家求学,每天晚上 22 点 30 分,三同都要给妈妈打电话,分享当天的学习生活,道一声晚安。而此时此刻,正是芝加哥时间,三同平常给妈妈道晚安的时候。

■ 郑少雄与妈妈

我和郑少雄在娘胎中就相识了。他妈妈和我妈妈是初中和高中的好闺蜜。我们从小一起玩耍,一起求学,情同手足。

这些天,我看到很多报道,都说三同是 “学霸”。在我心目中,用 “学霸” 这个词来形容三同真是太简单了,这个标签太单薄。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从小到大,我都能感受到他对身边的人以及这个世界,怀抱并展示出的极大善意。

郑少雄小名叫三同,和麻将里的 “三筒” 同音。我们的老家在四川乐山。每次假期回去,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是玩麻将。每天晚上,不论白天做啥,晚上都会聚在我家阳台的小餐桌上,把桌面翻过来打麻将。

牌局的成员一般是 5 个人,两位妈妈和我们三兄弟(我有一个孪生哥哥,我们仨称为 “三兄弟”)。三同是麻将高手,他能用统计理论来算牌,我们开玩笑说,他杀鸡用牛刀。他说,这是学以致用。麻将打 1 块钱的,每天都打到很晚,大家乐此不疲。三同常常是赢家,赢了的钱就请我们去楼下的烧烤店搓一顿。听说三同打牌厉害,家里自居高手的三大姑八大姨都要来切磋一把,阳台到晚上常常像是擂台。擂主不易撼动,但总是充满了欢声笑语。

■ 2000 年,我们三兄弟在乐山太阳岛游玩。下图的最前面就是郑少雄。

小学的时候,三同竞选班长,事前问妈妈可不可以自己给自己投票,妈妈说,只要你真心想为同学们做事情,哪怕别人一票不给你投,你都应该给自己投一票。选举的结果是全票通过。老师告诉妈妈,带了十多年的班级,三同是唯一一个 62 票全票当选班长的孩子。

初中时,放学在操场打球,快结束时,有个姓张的同学说,谁帮他上楼拿书包,就给谁 5 块钱。其他同学都没反应,三同却说他去拿,领走了同学的 5 块钱。我们还纳闷这不像他的风格。第二天,班主任老师出乎意料地在课堂上表扬了张同学。我们才知道,三同把那 5 块钱以张同学的名义捐给班里了,换了一个新拖把。

现在回想起来,初中的那段岁月特别单纯开心。我们那时候喜欢聚在一起研究电脑。有一次三同家换了新电脑,赶紧约在一起,下载好 “孤岛危机” 准备体验一番。三同妈妈要去医院值夜班,临走给我们说:“你们仨聚一起,随便咋个耍!”

这下我们可玩美了。“孤岛危机” 是单人游戏。我们坐电脑前,轮流操作,另外两人参谋指挥,转眼间从下午到了晚上,我们调暗灯光继续奋战,直到累到不行,才去睡觉。睡觉时想起游戏里的恐怖,背后发凉,三同说,没事儿,熟练地去锁好房门,我们仨挤在一起,没多久就进入了梦乡。

那时,三同的妈妈在医院,经常值夜班。三同很小就自己照顾自己。我虽然比三同大两岁,但这种体验对童年的我来说反而没有。

高中时,我们从乐山相继考入成都。三同就读成都七中林荫校区,我在成都九中宁夏校区,学校相隔很近,周末我上补习班就在七中旁边,下了课就到三同的出租屋,吃三同妈妈和姨婆做的美食,或者他们母子到我们的出租屋来聚一聚。

我们在出租屋里挤着睡,聊一晚上的天,然后开始下一周紧张的学习生活。记得他要准备竞选 “成都七中形象大使” 时,我们拿着借来的高级相机到七中去,各种摆拍,用当时的小儿科水平努力想把他拍得高大上一些,最终他也凭借品学兼优和阳光帅气的外形,还有钢琴、书法、乒乓球的出色才艺,当选成都七中的形象大使。

■ 2013 年,在成都出租屋内(左一为郑少雄)。

在高手如云,竞争激烈的成都七中,三同也常独占鳌头,他学习从不蛮干。 不熬夜,不刷题,往往是把一个题目从不同的角度钻透,然后举一反三,一通百通,学得轻松有趣,还可以腾出时间和精力,给其他同学传经送宝。

我记得,他曾利用周末的时间买了一些白折扇,然后在校园里面摆摊,哪个同学希望他在折扇上写什么内容,他就写。除去折扇的成本十块钱之外,多收五块钱。这样赚了几百块钱,全部捐做班费。我妈妈当时还出 “高价” 二十元,请他写了一把扇子。

在多姿多彩的校园生活背后,是三同妈妈每周五下班后,从乐山乘坐两个半小时的大巴车,到成都的出租屋,给三同做点好吃的家常菜,补补营养。然后周日晚上再坐大巴车赶回乐山,三年下来,车票累成了一座小山,足足有数百张。

■ 2014 年,在成都七中校园。

出事前一周,三同被拍到一张照片。照片上的他正在打乒乓球,看起来神采飞扬。其实,他是个性格内向的人。

有件小事我记得很清楚,小学时学乒乓球,球室在教学楼顶,夏天十分闷热,妈妈去球室接他,发现他站在球台旁帮人捡球,满头大汗,问他是不是不喜欢打球啊,他说他特别想打,但还没学会,打不过别人。在妈妈鼓励下,他才慢慢上手。后来,他越打越好,成为他拿手的才艺之一。

■ 2021 年 11 月 3 日,在芝加哥参加乒乓球比赛。

一边写下这些往事,一边泪水不断涌上眼底。发生在我们生命中的这些小事情,仿佛就在昨天,可是残酷的现实告诉我,我和三同已经是天人两隔。

■ 2017 年三兄弟同游西昌

■ 2015 年三兄弟同游香港赛马会

三同比我高考晚一年,香港大学是我们共同的向往,我未能如愿。三同不出意外取得 651 分的成绩,实现了我们兄弟共同的愿望。大家商议志愿填报的微信群,群名也因此改成了 “圆梦香港”,群友有三同、他妈妈、我妈妈以及我的孪生哥哥。六年来这个群一直很活跃,虽然天各一方,但一直在分享着生活的点滴和对彼此的祝愿。

港大高额的学费,让三同家压力山大。三同妈妈是医院普通职工,但是她绝不想因为家庭经济原因,让出类拔萃的孩子不能飞得更高。

自从上了港大,他妈妈就开始节衣缩食,变卖了房产,甚至不得不向亲朋好友筹借学费。了解三同的亲友,都愿意帮助这么优秀的孩子一臂之力,尽管如此,三同妈妈的衣服,还是从原来的几百元到后来的几十元,家里常年只开一盏灯。

和妈妈相依为命的三同,自己也在想办法。他通过网络了解到宋庆龄基金会可以为他这样的学生提供帮助,就悄悄向基金会申请,最终为自己争取到了宝贵的奖学金。一切都搞定之后,他才把好消息告诉妈妈,让妈妈喜出望外。

■ 郑少雄获得宋庆龄基金会奖学金

■ 郑少雄获得香港政府奖学金

■ 郑少雄在美国大学生数学建模竞赛获得 O 奖(特等奖),为该大赛的最高奖项。

为了尽可能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三同在学校尽量节省各种开支。因为觉得香港的西瓜太贵,他整整一年没有尝过西瓜的味道,放假回来,放开了大吃一顿!

他还下决心提前完成学业,帮妈妈缓解学费的压力。他几门功课同时修习。高铁,飞机,等公交车的站台,餐馆的饭桌,随处都是三同的自修室。

在港大求学期间,因为出众的表现,他当选为香港大学学生大使,接待到港大访问的社会各界人士,也因此获得了港大每年出去看世界开眼界的机会。一边上学,三同一边总结了自己的一些学习经验,和学姐合作,写成《做事的逻辑》一书,由四川大学出版社出版。这本书的版权费,对他们家虽是杯水车薪,也多少缓解了一点学费的压力。

最终,他提前一个学期,以一级荣誉从港大毕业,是港大当之无愧的杰出校友,也是我们一家人心目中的骄傲。

只是,万万没有想到,再一次看到 “一级荣誉” 这四个字,竟是在香港大学校长张翔教授的悼念信中。

香港大学统计学本科毕业之后,三同想继续深造,他拿到了世界一流学府芝加哥大学的研究生 offer,芝大的统计学专业在世界上都是领先的。

像从前一样,他也尽力争取奖学金和各种打工机会。开学没几个月,新冠疫情爆发,三同只能在学校门口租的房子上网课,却依然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哪怕是给自己做一份简单的早餐,他也会有精致的摆盘,拍张照发给妈妈,告诉她自己过得很好。邻居间,也留下了这个年轻的学生爱做饭的印象。

■ 郑少雄在芝加哥学习自制月饼,分享给邻居同学。

■ 2021 年郑少雄生日,和母亲的对话 。

我们知道芝加哥的治安不好,总牵挂着他。每当新闻里报道芝加哥又发生了枪击案之后,他总会晒出一个 app,上面显示着枪击案的信息通报,让我们不用担心,他有足够强的安全意识,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但妈妈又怎能不担心呢?三同妈妈虽然每天都牵挂着儿子,却很少告诉三同,去年过年回家的时候,我和他妈妈一起在公园散步,看到蹒跚学步的孩子时,他妈妈会提起三同学步的样子;在成都的街头看到穿着七中蓝色校服走过的少年时,会恍惚觉得是他的身影;甚至晚上回家坐在客厅时,会觉得三同随时会从房间里走出来…… 她关注芝加哥的天气,关注芝加哥的新闻,更在有暴力事件发生时寝食难安…… 但她每次跟儿子联系,总是表达出鼓励和祝愿。今年 9 月当她再次听到枪击案新闻的时候如是说:

■ 每当大洋彼岸的芝加哥,传来枪击案的消息,郑少雄的母亲只能用文字表达牵挂。

今年夏天他硕士学位答辩结束,继续申请博士学位本来是他的心愿,也应该能够达成。但他不想让已经退休的妈妈继续生活在压力中。

三同妈妈身体并不好,在他小学时,意外脚踝骨骨折,脚上上了 4 颗螺钉,用了 5 根钢针固定,做了两次手术,初中时因为气胸曾被抢救。在港大读书期间,她又因为急性胰腺炎而再次做手术,随着年龄的增大,妈妈又得了高血压等慢性病,这一切都是三同的牵挂,最终他决定放弃读博,选择就业。他想在美国先锻炼一下,积累经验,然后回国发展,还清债务,孝敬妈妈。

■ 郑少雄照顾母亲的照片。

可惜这样一个心怀善意,聪慧纯洁的生命,冤死在罪恶的子弹之下。

三同对妈妈特别好。去美国之前,他把家里的每一个插座都换成开关式,方便妈妈使用,还给妈妈买了分药盒,以免她忘记吃药等。每个母亲节,妈妈的每个生日,三同都会用自己节省的零花钱准时给妈妈送礼物。

今年 11 月 7 日,像以往一样,妈妈收到了儿子从美国算好时间准时寄到的礼物,是一瓶香水,妈妈舍不得买的香水。那天她很开心,在群里晒了儿子的礼物。没想到,三天以后,三同就不在了,这瓶香水也成了这一生她收到的儿子最后的生日礼物。

■ 2021 年 11 月 7 日,郑少雄母亲和我母亲的聊天记录。

悲剧发生的 11 月 10 日早上,三同妈妈给我妈妈发来微信,说:学校出事了,联系不上三同,那时候她浑身发抖。从 11 点到 11 点 40 分,他妈妈一直焦急地在各种留学群里询问,拜托各种朋友联系芝加哥官方。11 点 50 分,手机上突然显示领事馆来电。

我妈妈知道大事不妙,当场就崩溃大哭。接起电话,传来了一个略带港澳腔的声音:“你是不是郑少雄妈妈?你的身边有没有亲人?郑少雄出事了,现在在医院里面,已经停止了心跳……”

从 11 月 10 日到现在,各种朋友、同学、同事都来慰问,亲人们也第一时间来到了三同妈妈的身边。在外人看来,三同妈妈表现出了一种出乎意料的坚强,有条不紊地处理各种事务。但我们知道,这份坚强却是极其的脆弱,因为这是妈妈为了能再见到三同,在强力支撑。三同可是他妈妈的一切呀!就在 9 月份,三同刚完成研究生学业,即将开始新生活的,三同妈妈如是说:

当希望变成绝望,这是何等的灾难;当三同妈妈做出要冒着疫情赴美接儿子回国的决定后,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面对这份绝望的时候,又是何等伟大的母爱。这条回家路不好走,路上势必还会有重重困难。作为三同的兄弟,现在也是他妈妈的 “儿子”。如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帮助妈妈走过这一关,以告慰弟弟三同的在天之灵。

就在今天(11 月 14 日),三同妈妈将飞往上海,面签,然后经底特律,到芝加哥,去接回儿子。外交部和网民对三同的命运都倾注了极大的关注,美国领馆也将开通绿色加急通道办理。希望三同这条艰难的回家路,能够多一点好运和顺利。

斯人已逝,生者何堪。三同的回家路很长,他妈妈的下半生也很长,最后,由衷地希望三同妈妈的下半生能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最大善意。

注:口述内容和文中图片均得到郑少雄家人独家授权

来源:在人间

陈行之: “近亲繁殖”与社会上升通道堵塞

1

  
   长时期以来,每当看到“不要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之类的语句,我都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就好像身体的某个部位被叮咬了一样。为什么会这样呢?这是因为,无论我自己的亲身经历还是从社会上看到的大量事实,所谓“不要让”之类不过是人们制造的噱头而已,在改变孩子的命运问题上起不了多大的作用。事实上,绝大多输了的孩子就输在起跑线上,甚至输在距离起跑线很远的娘胎里,这几乎是不可逆的。文化大革命期间广泛流传着的“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对联以及“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天生会打洞”的俚语,就真切地描述了这种情形。有鉴于此,我曾经写《血统论是有道理的》一文,指证并辨析了隐藏在我们社会深处的某种机理,揭橥了大多数人实际上所处的社会位置。

  
   “某种机理”是什么机理呢?实际上就是社会公平还是不公平的机理。血统论当然是典型的不公平的机理,这种机理在文化大革命初期曾经达到顶点,成为一部分特权阶层家庭子女的精神支撑。我这里之所以用“精神支撑”四个字,是因为当时的社会情绪普遍比较激昂,具有表面化的特点,而真正潜行于社会运行深层的小部分人大量占有政治、经济、文化资源问题,并没有被注意到,更不要说被清算了。换一句话说,历史无论当时还是以后,都没有为人们提供深刻思索和改变这种状况的条件。血统论横行的年代,人们还以为那只是一些年幼无知的孩子们的吵吵闹闹,没有将其上升为社会本性的反映的高度。只有极个别思想先行者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极端严重性,于是有了遇罗克的《出身论》,全面分析和批判了产生血统论的文化土壤,即其存在的历史与现实的原因,结果遇罗克被杀掉了。遇罗克之所以被杀掉,我认为不是因为什么别的东西,就是因为他在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地指出了这个淤积起来的社会症结,或者说,触碰到了社会最要命的病灶,结果被触碰到的“病灶”感觉到疼痛,于是痛下杀手了。

  
   杀了遇罗克以后,“病灶”是不是就消失了呢?显然是没有,它只是不再疼痛了而已,这意味着它可以在民众的普遍麻木中继续惬意地存活下去了。是的,随着对文化大革命的反思,“血统论”在表面上当然是没有了市场,但这并不意味着这种寄生在社会机体内部的毒菌消失了,实际上毒菌所产生的病灶还在,还在不断对社会肌体的健康造成影响,也正是因为这种影响,长时期以来,学界都小心谨慎地躲避着关于血统论的话题,血统论无论在观念层面作为社会机理,还是在实践层面作为社会运行样态,都没有得到彻底的清理和遏制,它仍然发挥着作用,并在相当的程度上造成了本文标题所示“堵塞社会上升通道”的消极社会后果。

  
   只要你没有丧失对于现实的感觉,你就一定能够发现,截至目前为止,“爹”在人们的命运状态中,仍然起着至关重要甚至是无可替代的作用,这种作用远远不是不具备“爹”的条件的人通过宵衣旰食、夙兴夜寐的努力就可以抵消得了的——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是,如果你出身寒门,比如说你是工人后代、农民后代、下岗工人后代、农民工后代、小商小贩后代,无论你怎么奋斗,你最终都将无法拥有“官二代”、“官三代”以至于“无穷代”所拥有的政治、经济资源,那些拥有这些资源的人合情合理地形成了垄断,他们合情合理地在政治上站得了先机,成为了像他爹那样的权力者;他们合情合理地在经济上成为了“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政策的受益者,有的已经裘马轻肥、重裀列鼎、富可敌国……甚至可以说,他们出生的时候就被政治、经济的锦被包裹着,即使他们不愿意,也不太可能走入他们命运的反面。这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起点的不公平”。“起点不公平”很大程度将决定遭遇不公平一方的整个人生都处在不公平状态,所谓“社会缺乏公平正义”,所谓大面积的“阶层固化”,说的就是这件事情。

  
   2

  
   今天我想着重指证的,是另一层社会状况,那就是各行各业大量存在着的“近亲繁殖”现象。

  
   “近亲繁殖”现象和“血统论”有一定的关系,但它还不是“血统论”本身。如上所述,“血统论”的危害主要来源于“血统高贵”的人对“血统不高贵”的人的社会空间的排挤和社会资源的垄断,这种与社会公平正义背道而驰的排挤和垄断,在任何社会形态中都普遍存在——资本主义社会来得更残酷更血腥——它甚至成为了社会通则,人们深恶痛绝的“赢者通吃”、“近水楼台先得月”从来没有被完全禁绝;“马太效应”始终都在发挥着效应(“马太效应”源于《圣经·新约·马太福音》里的一则寓言:“凡有的,还要加倍给他,叫他多余;没有的,连他所有的也要夺过来。”)与此相对照,“近亲繁殖”现象则带有更典型的权力社会的体制性、制度性特点,也就是说,没有一定的体制、制度保证,或者说没有体制、制度性缺陷,“近亲繁殖”是很难“繁殖”起来的——这样看来,问题显然比较严重了。

  
   我不是随便用“大量存在”这个词来形容“近亲繁殖”现象的,你只要稍微留心一下,就会发现“近亲繁殖”已经成为我上面说过的我们这个社会普遍存在、人们见怪不怪的社会通行法则。举例来说,有的电影演员或者电影导演的子女往往子承父业,也当了电影演员或者电影导演,至于晚辈电影演员或电影导演是否优秀卓越,完全成为了不得不听天由命的事情,事实上我们看到过不少思想和艺术上都很平庸的“演二代”、“导二代”;有的专家、学者、教授的孩子往往也站到了专家、学者、教授的位置上,在专业选择上甚至也有了精准的对接;老爸老妈是出版社、杂志社编辑,他们的子女往往也能够在出版社、杂志社谋得编辑的饭碗,顶不济也可以搞搞发行、印制之类的工作,总之可以活下来,并且活得比一般人要滋润。有的老爸老妈是著名作家,那么他们的子女如果因为缺乏天分而没有成为作家,也必定会在作家协会体制内讨得某种生存位置,甚至成为某种意义上的文化官员,虽然在这些人中有的也混得风生水起,然而从文学的角度说,这些人进行的不过是一种文学“活动”而已,与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创造尚有极为遥远的距离,这就是说,他们不过是文坛上另一种形式的“侵入者”,他们的作为仅仅是谋生的手段,与文学的成色好坏基本上没有什么关系。请注意,我们的“文坛”是带有体制色彩的社会组织的一种形式,这些“侵入者”当然是占据了这个社会组织的某个位置的,这意味着他很有可能有意无意排挤了有天分成为作家的人在这个社会组织中的存在,即使是在在最低层面甚至也造成了问题,那就是在就业权利的社会分配中,存在着严重的不公平现象。

  
   之所以造成这种现象,确实有历史的原因,那就是建国以来曾经将职工退休退职、子女顶替参加工作作为一项劳动就业制度,可谓是行之有年。子女顶替,又称接班顶替,是指父母退休、退职后,由其子女顶替空下来的名额,进入父母原工作单位上班。20世纪七八十年代,这种制度在全民所有制和集体所有制单位成为很重要的招工方式,在解决就业问题上发挥过积极作用,这也是当时几乎人人耳熟能详的社会现象。随着劳动就业体制改革的深化和公平、竞争、择优就业观念的深入人心,80年代末期,这一历史性的就业制度才逐渐退出历史舞台。1990年12月8日,劳动部发出《关于继续贯彻执行〈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的通知》,指出搞内招、顶替,不仅违背《国营企业招用工人暂行规定》的基本原则,不利于企业选用合格人才,影响职工队伍素质的提高和人员结构的合理化,而且会形成企业内部亲缘关系复杂,给企业管理带来困难;目前国营企业吸收劳动力的能力有限,一些企业又处于停工停产状态,采取内招、顶替的做法,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就业难的问题。对违反招工原则搞内招、顶替的,要进行批评教育并予以制止和纠正。自此,子女顶替这种社会现象基本消失。(参见王爱云:《我国历史上子女顶替就业制度的形成及废除》,2009年)

  
   也就是说,我们议论的话题,并不完全是某种政策凭借着社会惯性自然延伸的结果,它在一定程度上被人为地扩展了,甚至可以说,在社会发展的进程中,“近亲繁殖”成为了一些人利用体制缺陷谋取个人利益的一种综合性的社会现象,成为了一个不可忽视、不可回避的社会公平正义与否的问题。

  
   话说到这里,人们自然会产生一个疑问:不是一直都说社会有自净功能吗?没有资格的人站到了有资格的人应该站到的位置上,社会难道不会将其淘汰吗?答案是,“淘汰”是有条件的,在我们所说的社会人群中,有的人遭到了淘汰,譬如平庸的“演二代”、“导二代”丢失了票房,被观众抛弃,被市场抛弃,再也没有人愿意给他投资,他自然也就会消停下来,把位置让给更有才华的人。这是市场规则带来相应的职业性质和职业特点改变所决定的。不幸的是,并不是所有“职业”都具备这种“市场”的性质和特点,事实上,相当多的行业是不具备或者说完全不具备这种淘汰功能的,相反,有些行业往往会表现出一种对“近亲繁殖”现象的体制性呵护的功能,使这些人可以毫无风险地在原有的位置上舒适地存活下来。大专院校、社会科研单位、包括作家协会在内的各种协会、文联组织之类的官办机构,都具有这样的特点。不信你可以查一查,在此类性质的单位里,有多少人是具有“子承父业”、“近亲繁殖”色彩的。

  
   可能有的读者不以为然,说:“陈行之先生,我觉得你过于敏感了,诸如此类甚至更让人堵心的事情我们见得多了,你说的这些事情难道还叫事情吗?”

  
   我承认,在纷繁复杂的社会事物中,确实有比我说的这个事情更严重的事情,譬如由于城乡之间、区域之间和行业之间的收入差距拉大而导致阶层固化,权力体系内部严酷的权力斗争以及无所不在的利益纷争所导致的对社会和谐与稳定的破坏,更能影响决定社会的存在样态,圈子文化、裙带关系、“近亲繁殖”之类确实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然而我们也必须警觉到圈子文化、裙带关系、“近亲繁殖”现象对社会所起的销蚀作用,这种销蚀作用的严重程度,我认为是远远超乎人们想象的,其指标性的结果在于:它严重堵塞了社会上升的渠道,最有才华的人往往被挡在了专业领域之外,社会创造力受到压抑,由此进一步导致阶层固化……这对于一个寻求崛起的民族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

  
   那么“近亲”究竟是什么“繁殖”起来的呢?它需要哪些必要条件呢?

  
   3

  
   在探讨这些问题之前,我先说说“人才”这件事吧,我认为它们之间是有关联的,甚至可以说人才问题更能从实质上体现社会上升通道通畅还是堵塞的问题。

  
   古往今来,人才问题都是社会发展的重要问题,人们在怎样为人才脱颖而出上可谓是殚精竭虑,想尽了办法。在中国历史上,人们说某位皇帝做出了什么什么贡献,具有什么什么样的伟大品格,往往都要说到他对人才的尊重,说到他胸襟宽广、广开言路、使贤任能、克己纳谏的道德品性。大家熟悉的唐太宗李世民就是中国历史上知人善任、虚心纳谏的一个很好例证。人们津津乐道的把中国农业社会推向鼎盛的所谓“贞观之治”的出现,固然有政治、经济、文化诸般成就作为支撑的原因,然而你也必须注意到,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由于李世民的推动,社会上升渠道贯通,即使贫寒人家的子弟,通过不断完善的科举制,也能够得到发挥才华的机会,找到相应的位置,全社会呈现出一种奋发有为的气象,也是不可忽视的原因之一。如果唐太宗不是这样的人,而是像中国历史上经常出现的胸襟狭小、嫉贤妒能、专权跋扈的皇帝一样,由着性儿任人唯亲,由着性儿胡作非为,甚至由着性儿摧残人才,那就不可能有什么“贞观之治”,事实上,很多没有成色的皇帝就是这样糊里糊涂丢掉江山的,猜忌成性、滥杀文武大臣的崇祯皇帝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在崇祯皇帝哭哭啼啼吊死在煤山的时候,我不知道他意识到没有,他今天的结局实际上早在凌迟处死袁崇焕之时就已经被确定了。

  
   说人才为什么扯到了皇帝呢?这是因为,人才问题与权力问题或者说与权力的行使问题息息相关,只有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才能够捕捉到从历史深处绵延而来的某种脉络和机理,“近亲繁殖”这件事儿就隐含在这种脉络或者机理之中。为什么这么说呢?有一句俗话,叫“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我觉得这句话挺好的。好在哪里呢?好在它用浅显的语言道出了权力的本性,那就是:权力具有裁决人或者事物的是与非的强制力,它所认定的东西,你是没有办法否定更没有办法推翻的,这就造成了一种后果,即:在一定范围内——我通常将其称之为“权力场”——权力就是上帝,而上帝是不可违拗的。

  
   权力是一个广泛的概念,几乎涵括所有具有强制与服从机制的领域,譬如老板对管理层和员工形成权力,县委书记对其治下的所有官员和百姓形成权力,警察对司机形成权力,老师对学生形成权力,城管对小贩形成权力,幼儿园阿姨对孩子形成权力,牧羊人对羊形成权力,等等。一般来说,强制与服从会自然形成为一种场域,我所说的“权力场”指的就是这种“场域”。人都是活在“权力场”中的。

  
   人活在权力场中这件事,正常还是不正常呢?我认为是正常的,这是社会的基本结构,你是没有办法改变也不可能改变的,这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秩序”——你想,如果有一天司机突然把车停在警察面前,命令警察把警察证拿出来,并且公然给警察记了12分,然后扬长而去,这还成体统吗?那要是羊把牧羊人围堵起来,喝问道:“你丫凭什么管我们?!”这世界不是得乱套?

  
   既然这样,那为什么还有“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之类的事情发生呢?具体到我们的话题,实际上“行”却被认为“不行”的人,怎么就会得不到尊重呢?怎么就会被排挤到角落里去了呢?这就牵涉到另外一个问题,即权力性质的问题了——这个问题与人才问题息息相关。

  
   4

  
   现在我们假设有一个叫赵甲的老板,也不知道怎么了,成天跟公司里最有才华最有创造性的科学家钱乙过不去,有一天竟然把钱乙堵在楼道,说:“你以为你是谁?我实话告诉你,公司是我的,我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就是这!你看着办吧!”钱乙眨巴眨巴眼睛,一定以为自己撞见了鬼,读者也会指责这个老板说:“公司既然是你的,公司的发展一定是第一位的,你说出这样的话,这不是在用左手砍右手吗?你要是这样做,没有别的解释,只能说你丫神经不正常,疯了。”

  
   读者的指责恰如其分,因此我们的这个假设在现实生活中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读者的指责道出了这里边的真谛:权力是老板的,公司也是老板的,他们是一体,老板不可能无视公司的利益而轻率地使用权力,这既是社会机制的约制,也是人性的约制。然而我必须强调,诸如此类的情形在另外一种情况下却是有可能发生的,那就是在“单位所有权公有”的领域。

  
   在“单位所有权公有”的领域,权力是个人掌管的,而公司是国家的或者集体的,这就有充分的条件让公司的管理者以个人好恶替代对公司前景的考虑,做出“说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的荒唐事情来。这样的事情,在国家行政机关尤其司空见惯,它所导致的往往是任人唯亲、钻营投机、人身依附,最有才华的人得不到任用,放不到合适的位置,人才的上升通道被堵塞。由于是国家行政机关,它的消极后果不像公司那样可以用数字图表的形式显著地显示出来,顶多表现为效率低下、国家行政能力锐减,而这似乎又是很难捕捉到个人的显性责任的,也正因为如此,此种现象才绵延不绝,很难得到遏制。有在国家行政单位工作经历的人,几乎都经见过有才华的人由于不会来事而无法获得升迁、无能之辈却由于依傍了某位领导而上升到台面招摇甚至胡作非为的事情。为什么在世界范围内几乎所有国有企业都是低效的?这就是原因。

  
   此种情形,让我想到“管道效应”四个字:如果人才上升通道被堵塞了,那么就会形成一种回流,这种回流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逆向淘汰”。在我看来,“逆向淘汰”是一件极为严重的事情,它像病毒一样在社会肌体内部不断地吞噬健康细胞,这种吞噬虽然不太可能瞬间造成社会死亡,但它对社会肌体健康造成影响却是毋庸置疑的。最近一些年我们常常听到“塌方式腐败”这个词,说的是某地不是一两个官员腐败,而是所有官员成窝的腐败,我想,如果在此之前没有“逆向淘汰”机制的长时间培育,让具有相同恶劣品性的人走到一起,“蛇鼠一窝”,诸如此类的事情是很不容易发生的。

  
   我曾经亲眼目睹在“所有权公有”的单位里,权力者为所欲为拨云弄雨、颠倒是非、指鹿为马,“说你行行就行不行也行,说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毁掉一个单位的事情。这绝不是个别人的责任或者说罪恶,我们甚至也不能由此对某些人进行道德谴责,这是一种比个人作用强大得多的体制性缺陷,人性中的丑陋只不过是利用了这种缺陷而已。遗憾的是,截至目前这种缺陷也很少被人所注目,它往往被“嗨,世事就那么个样子”的无奈感叹所遮盖,只有那些在事情当中的人,才能够感受到切肤之痛——我相信读者中就会有这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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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导致社会上升渠道阻塞的另外一个原因,是我上面提到的裙带关系,即所谓的“圈子文化”。中国是一个熟人社会,很容易结成一个又一个“圈子”,不在“圈子”里似乎寸步难行,从而造成一种极为特殊的社会生态,读者对此一定不感到陌生。

  
   上世纪80年代我在西安工作的时候,还是一个初入文坛的青年。与80年代的社会氛围有关,那时候文学青年都怀着很大的冲力,想写出优秀作品。而“优秀作品”的一个重要标志,就是能不能在全国著名文学刊物上发表。有一段时间,西安突然冒出了一个连续在全国著名文学期刊发表作品的女作家,我拜读过这位女作家的作品,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因此在情感上也就没有什么“敬佩”、“羡慕”之类的东西。交往比较深入了,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我发现这位女作家的作品竟然是摹写出来的——她亲口告诉我,写小说的时候,她会先找一个范本放在稿纸旁边。这让我十分惊讶,它几乎颠覆了我对“文学创作”概念的全部理解。我不知道她这些可以用“平庸”两个字形容的作品是如何在遥远的上海、北京等著名文学期刊上发表出来的。

  
   在这位女作家身上找不到答案的东西,我却从另一伙人身上找到了答案。

  
   那时候文学期刊很少,每个省只有一个文学期刊,陕西省也是一样。我刚从延安调到西安,虽然也有资格参加文学界的活动了,但并不在作者队伍的核心圈里,那时候这份期刊的核心作者队伍,是几个带有农民文学色彩的业余作者,在我印象里,他们就像占领者一样占领了那份期刊,连篇累牍发表的都是他们的作品,远离西安的那些业余作者,很难获得发表作品的机会。这一点,我如果还是在延安,是绝对不会知道的。纯粹用文学的标准来衡量,即使在那个时候,我也认为他们的那些作品还没有脱离农民讲故事的色彩,完全不具备“文学作品”的品格,哪怕是在形式上。然而它就那样存在着,甚至还获得本省评论家很高的评价。

  
   据一个了解内情的人告诉我,这伙人跟作协和杂志社领导以及编辑都混得很熟,形成了所谓的“圈子”,你来我往,饭局不断,所以他们的作品才能够长期占有期刊版面。那个刊物自创刊以来破天荒发表中篇小说,发表的是我的《小路》,我很感激刊物编辑对身处圈子之外的我的支持。随后我就听到,那伙儿风光无限的作者对刊物发表我的中篇小说几乎是义愤填膺、暴跳如雷的,有人甚至闹到了编辑部,指责刊物违背了创刊宗旨和长期以来的风格,不应当发表这种带有欧美文学色彩的具有小资产阶级情调的小说,跟他们很不相熟的我,竟然引起了他们很大的敌视。那时候我刚30出头,还说不上有什么丰富的社会经验,因此很为这种现象所不解。我清晰地记得,我私底下对这伙人的评价是:他们中没有一个人能够成为真正的作家,我的这个推论后来很不幸得到了证实。现在,就像过眼烟云一样,那些曾经的风云人物早就被时间淹没了,那些当年显赫喧嚣的作品也都泥牛入海、销声匿迹了。

  
   路遥曾经当我面调侃这伙人说:“文学是一种活动,这些家伙都很聪明。”而我在想——也许是我刚从延安来省城不久,深知业余作者不易的缘故吧——那些在偏远地区做着文学梦的青年人呢?那些接连接到退稿信的作者中,万一有很有天分的文学人才呢?不就错失了发表作品、登上文坛的机会了吗?不就被这伙人排挤了吗?现在想起来,我也真是天真,社会就是这样,社会的机理就是这样,在漫漫的人世间,人因利益而结盟,人也因利益而散伙,人生的悲喜剧每时每刻都在上演,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如果不是要议论社会上升通道的问题,即使是我也很难回忆起年轻时代遇到的那些事情。

  
   让人慨然的是,那些事情如今在全社会范围内不但仍旧广泛存在着,仍旧在更大范围内发生着,甚至有愈演愈烈之势。也就是说,无数没有裙带关系或者不善于搞裙带关系的人,无数无心在形形色色的“圈子”里拨云弄雨的人,是无法站到他们想站到的位置上去的。譬如,杂志社、出版社都有自己的所谓“核心作者队伍”,按说这些所谓的“核心作者”在那个领域应当是拔尖的人才,发表出来的都是拔尖作品,可是我们实际看一看,有多少不忍卒读的平庸之作在泛滥?!我不愿意指责说这些杂志社、出版社的工作人员在工作中掺杂了不便言说的肮脏的东西,但是我们无法否认,个人好恶、利益得失在其中一定起了很大的作用。我曾经听到有人愤而谴责某些杂志社、出版社“成为了利益交换的场所”,我认为他们的谴责至少在一定程度上是正确的,而所有这些上不到台面的“作用”之所以发挥作用的原因,或者说所有这些作用的核心支撑,仍旧是我前面已经说过的“单位所有权公有”的原因。在“单位所有权公有”的状态下,任何人都可以不为各自的杂志社、出版社的名誉、效益、命运负责,任何人都可以用自己所拥有的权力去交换他个人想要的东西,这时候你还说什么人类精神产品的神圣性?!假设这个单位的所有权不是公有的,除非一个人特想把自己掐死,哪一个杂志社、出版社经受得起工作人员如此不死不活的懈怠和几乎半公开的利益交换弊端?!那时候,我们还看得到大量平庸之作泛滥成灾吗?我们还看得到不具备基本文字能力的人成为全国著名作家吗?那还看得到评论家故作高深地评论那些垃圾作品吗?!一切的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啊!

  
   不得不承认,尽管经历了改革开放,然而在为所有人创造公平发展的机会上,我们似乎并没有前进多少,在某些领域我们甚至是后退了。

  
   6

  
   我们在谈论人权的时候,往往用“发展权”概括西方学者所谓的人权,认为人的发展权利高于其他经常被人强调的各种权利。既然如此,倘若在社会的实际运行中,一部分人的发展限制了另外一部分人的发展,或者说,一部分人的发展总以另一部分人被剥夺为代价,那很显然就是严重的社会问题了,这一点已经引起了越来越多人的警觉。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对诸如此类问题的深刻洞见,仍然包含在自由主义思想家的论述之中,身在其中的我们反而有些蒙然坐雾,不知就里。即使占据高位的煌煌思想大家,也似乎有些麻木,并没有有针对性的研究成果出来,更不要说系统性的理性思索和理论建树了。为什么会是这样呢?其实很简单——我们往往不具备直面现实的勇气,我们更没有说出真相的胆略,甚至连说出思想的能力都要退化了,而这种状况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改变的。这其实同样也是发展的问题——没有一定条件的社会发展,人是不可能得到全面发展的;反之,如果没有人的前面发展,社会发展也终将会成为不可能。人,无论尊卑长幼,都逃不脱这种规律的制约。

  
   我们换一种方式表述:只要我们不封闭自己,只要我们的眼界是开阔的,只要我们有胆量不忌讳什么,我们就会发现,关切人的存在,关切人的发展,早就成了镌刻在人类精神殿堂上的重要内容,很多厚重思想的阐述,早就梳理清楚了我们正在思考着的这些问题的脉络,那些连篇累牍的格言警句式的提醒,总是在告诉人们,一个社会如果失去了正义的品格,那么它一定会麻烦不断,它的结局也一定会是悲剧性的。

  
   我记得密尔在《论自由》一书中曾经特别强调:“个人的自由必须约制在这样一个界限上,就是必须不使自己成为他人的妨碍。”而我们正在议论的裙带关系、圈子文化、“近亲繁殖”等等丑恶的社会现象,无一不是以一部分人的自由(发展)妨碍另一部分人的自由(发展)为代价的,用密尔的话说,这就等于一部分人的自由超越了界限,变成了对另一部分人的自由的妨碍和侵犯。值得警惕的是,如前所述,这种侵犯不仅持续性地发生着,而且在新的社会历史条件下,有了更宽广的范围,它的严重程度也增加了。

  
   笔者撰写这篇文章的时候,忽然听到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公安部、司法部近日在梳理总结教育整顿中查处问题的基础上,将“干警违规经商办企业和配偶、子女及其配偶违规从事经营活动”列为必须彻底整治的问题,试图通过建章立制,确保各系统政法干警廉洁司法、廉洁用权、廉洁齐家,为此相继出台了“人民法院工作人员近亲属禁业清单”、“检察人员配偶、子女及其配偶禁业清单”、“公安民警配偶、子女及其配偶禁业清单”以及“司法行政干警配偶、子女及其配偶禁业清单”等文件。这些文件所列举的禁业内容,在抽象的意义上,我认为已经进入我上面所议论的关于“近亲繁殖”话题的范畴,道理我也已经讲过了。但愿这不仅是一个行业的良好开端,更是全社会走向公平正义的良好开端。

  
   2021-11-11

关于不限牌小地方主动买新能源电动车的普通劳动者

@王铜根:前段时间一位老朋友向本博咨询买车问题,说想买个四五万块的纯电动车。我说岂有此理,我对电动车的喜爱路人皆知,你一个不限牌地区的人主动购买电动车还来咨询我,不是自讨没趣吗?

而且你已经有一辆凯美瑞了,这是多么正经的车啊,来自著名大品牌的全球车型,这款车外观大气,安静舒适,空间宽敞,是不可多得的好车,

此人继续狡辩,我看说服无望,便刷起了表情包,啊对对对。没想到他打来电话,一番话令本博陷入思考

原来,这位朋友每天上班路程单程长达 40~50 公里,来回就约百公里。小地方收入不比一二线城市,如果每天开凯美瑞(六代经典版)通勤,油费对他来说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而他单位可以免费给电驴充电,如果驾驶电动车,每天通勤约等于不要钱。这一下子每月节省千余元汽油费,在县城里是一大笔钱。在这样的对比下,即使是我这样不喜欢电动车的人,也必须承认买电动车不是个坏主意。

诚然,我们可以带着 “我超懂” 的傲慢居高临下地质问他,为什么不买飞度?百公里 5 个油,一天油费不也才三十来块钱而已么。为什么不换个工作,到离家近的地方?为什么不在单位附近租个房子?

为什么不骑两轮电动车?为什么没钱还学人家开车?…… 这种何不食肉糜的自以为是在网上很多见,我也曾经犯过这样的傻。我想,当一位普通的劳动者深思熟虑后,用自己的收入去买一个在懂车人士看来不入流的小电动车来节约通勤费这件事,既正常,又正确。而懂车人士可以给出选车建议,可以呼吁政策调整,最不应该做的,便是嘲讽那些普通人。

如今,越来越多的事实证明,纯电动不可能完全取代发动机。纯电动市场比起几年前也变得冷静了不少。过去本博对电动车的反感来源于政策强推、夸大宣传,强行 “环保”,粗制滥造,来源于对汽油车的无理打压。但如果抛开政策(并非普通人能影响),纯电动车只是一种用电池储能,用电驱动的车辆罢了。如果电动车也做到可靠耐用,可以踏踏实实开十五年(二手价格接近归零),用产品力堂堂正正竞争而非靠着政策优待吃红利,那我觉得用油还是用电是一件很无所谓的事,各自选择就是。

春节期间我开了一辆纯电动车回老家,一两公里,两三公里的通勤舒服得很,不需要担心水温上不来的问题,一上车即可深踩油门而无需担心润滑不够,一上车便有暖风。且在小地方开车,一天最多开个十公里八公里,怎么开,电都用不完,相比在北京开两三天就必须充电,小地方充满一次竟真可以开两周,是真的没焦虑,也算一种新奇的体验了。

以上便是本博近期的一些思考

如果你是天下第一铸剑坊的老板

作者:丁三胖
链接:https://www.zhihu.com/question/491369594/answer/2193335914
来源:知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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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龙公子找我买剑,五百两黄金要了玄铁定制版,都知道他是要跟张三比武,所以我要了一千。龙公子富家子弟、成名多年,张三籍籍无名,两个人本无任何交集,但据说因为龙公子调戏女侠被张三辱骂,下不来台,于是有三个月之后的生死决斗。江湖都知道龙公子拿了我的剑,都说张三败了。玄铁剑的锋利天下无双,连我也觉得张三败了。2店门口来了个买剑人,但是他没有钱。听说他三个月后与人有生死决斗。至于他是不是张三,我不感兴趣。他一定要我卖给他一把剑,于是我让他给我打工三个月。这三个月里,我一直让他去给龙公子铸剑。当然他不知道。这个钱赚的很舒服。3剑好了,但那小子今天出门用左脚,所以我告诉他三个月没工钱。只把那把他都磨秃了的锤子给了他。龙公子拿到剑很开心,又给了我很多钱。这把剑削铁如泥,举世无双,他必胜无疑。但他却败了。据说他败给了一把锤子。那个锤子跟剑击打的每一下,都打在了软肋上。好像是天生的克星。4石头城破了,石将军死了。石将军人如其名,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刚正不阿,早就成了奸相的眼中钉。他被弄到石头城的时候,奸相故意拖了军饷,他无奈,甚至把家传的宝剑送到我这里,换了一百把良剑。我对宝剑的来历很好奇,他对我讲,当年他家遭灭门之灾,父母挡在他的身前,扔了宝剑给他,只来得及对他说了一句话。“孩子,活下去。”而那个屠杀他家的人,就是现在的宰相。所以奸相一直想要他死,于是他死了。5一个身穿破烂军衣的小兵出现在了我的门口。他是来跟我讨石将军的剑的。他说城破那晚,也是朝廷的御史来的那晚,有人打开了城门,放进了外面埋伏的异族。而这个御史是宰相派来的。我没有给他剑,因为他没有钱。我只是给他一块饼,问他将军是怎么死的。那个小兵说石将军最后挡在他的面前,张开双臂,身重数箭。到死也没有倒下。6小兵躲在死尸里活下来了,他要为所有人报仇。他需要那把剑。故事很好听,只可惜他没有钱。甚至连一个饼钱都没有。于是我给他送到了拜剑山庄当了剑奴。卖身到拜剑山庄的人,只有经过无数次的厮杀才可能活着走出来。临别的时候我给了他一本捡来的残破剑谱。他问我还有什么交代的。我想了想,对他说。孩子,活下去。7那年我寻到了一块“和鸣神铁”,这个铁在内力下中会震动低鸣,一整块铁分开之后,哪怕相隔百里,只要一个输入内力震动另一个也会跟着低鸣。那时齐大先生还是崆峒派的二师弟,他迎娶师姐赵玲玲的时候,五岳剑派特意找我定制了龙凤双剑,用的就是这块玄铁。自那以后,齐家小夫妻行走江湖,一方有危险拔剑而出,另一方立刻知晓,一时间到处都是神仙眷侣百里互救的爱情传说。后来齐大先生当了崆峒派掌门,不再打打杀杀,而齐夫人又过来找我,把凤剑重新打造成无刃之剑。此剑形若棍棒,周身篆刻龙鳞凤羽。我知剑道圣手已经可以将万物当剑,但齐家夫妻还未达此境。心中好奇,交剑时问及何用。齐夫人面若粉黛,低声道:“愿大剑无锋,天下无争。”女流之辈竟然有如此之境界,着实让人汗颜。而她的脸,也因为这天下大愿越来越红。8谢烟客为求子嗣四处寻医问药,年近半百终得一女,视为掌上明珠。但此女出生之后就得怪病,夜夜哭闹,周身遍布血瘀。谢烟客当年是在巫神那里求来此女,再求巫神,告之他命里注定无后,此女是巫神在地府偷来的,鬼差夜夜前来施一百鞭刑,直到带回地府为止。若能活到成年,才能免受此刑。谢烟客苦苦哀求,求了魂香,夜晚他坐女儿床前点燃,灵魂出窍,果然看鬼差气势汹汹而来。谢烟客赤手空拳,不是鬼差对手,于是他找到了我。想要求一把可通阴阳的剑。巧的是我这里还真是有,此剑名为“钟馗”剑,也是我铸造中偶然所得。一直都在静候有缘之人。9钟馗剑,通阴阳。世间仅此一把,我租给了谢烟客,让他女儿十八岁的时候还回来。后来谢烟客死了,身上没有一块好肉,全都是新旧鞭痕。再过多年一个妙龄女孩找到了我,手中捧着钟馗剑,说来还剑。我知道她就是谢烟客的女儿,好奇没有谢烟客的保护她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女孩告诉我父亲死后,母亲接了父亲的班,守护她的夜。“据我所知,你母亲不会武功。她怎么会比你父亲守护你的时间更长?”女孩眼睛一红,答道:“她只是日夜跪在那里,替我受一百鞭之苦。一直到我成年的那一夜,鬼差恼怒,一百鞭之后还不停手,一直把她……一直把她抽死才走。我的母亲就默默的跪在那里,默默承受,一直到最后才回头看我一眼。”“她对你说什么了?”“并没有,只是对我笑了笑。一脸的轻松。”10女孩的泪水已经落了下来,但她整个人却出奇的平静。我想在这无数个夜晚看着父母为自己拼命,她的心早就跟平常人不同了。“你接下来要做什么?”“我的父亲最重承诺,所以我先来还剑。然后行走江湖,不能让父亲的名字消失。等我死去的时候,我想要杀入地府,宰了那个鬼差。”“那我想你需要这把剑才能杀了鬼差。我把剑送给你,换你看到的那本剑谱。”“你怎么知道我看到了剑谱?”“谢烟客的女儿,一定会看到剑谱。”她在我这里画了三天三夜,留下了那本剑谱,带走了钟馗剑。而谢烟客的名字又响了起来,他的女儿带着人间从未出现过的剑招横扫江湖。那剑影如鞭似鬼,变幻莫测。好像来自地府一般。11古道,西风,瘦马。夕阳,红云,少年。少年骑着瘦骨嶙峋的老马与我擦身而过。我的背后传来了一声喂。没有礼貌的少年。我停下身,少年看着我腰间的剑,目不转睛。我拿出了剑,告诉他一万两。少年眼中的光暗淡,他伸手摸了摸剑身,转身欲走。“摸一下五百两。”我笑吟吟的挡在他的面前,少年一愣,骂了一句奸商。但他三脚猫的功夫根本逃不过我的掌心,脱力坐在地上,面红耳赤,最终让我去杜家庄拿钱。12流云十二寇三日后要血洗杜家庄,这个消息所有人都知道。我看他行路的方向便知他与杜家庄有关,问他是谁,竟然是杜家庄当年老仆的儿子。杜家庄的人早就做鸟兽散,除了庄主一家,能跑的都跑。那个已经离开十年的老奴已经无力回来,但这个少年却回来了。我告诉他杜家庄去不得,要是回头,五百两便算了。可少年去意已决,我便让开了去路。三日之后,杜家庄火光冲天,血光一片。遍地都是劣质刀剑划过空气的呼啸声。那少年护在门外,疯舞手中刀剑,但他的功夫是庄稼汉的功夫,一招便扑倒在地。眼看剑光闪在他的头顶,我的债总不能管死人去要。铸剑数十年,只是听着剑风声,便知这剑的弱点在哪。在那个瞬间,我闪入战场中,夹断了所有刀剑。战斗停了,我转过头,对少年道;“欠我的五百两,我来取了。”流云十二寇早知我的威名,见我在场,奉献了五百两想要息事宁人。我将佩剑丢给了少年,他握着剑站了起来。“现在你欠我一万五千两了。”“不是一万零五百两吗?”少年喃喃道。“两万两。”“你帮我救了庄主一家,我欠你三万两。”“四万两。”“奸商。”从那天开始,我的身边多了一个剑奴,他欠了我四万两黄金。我想他会干到死吧,将来也会让他的儿子来为我还债。就好像他爹那样的忠仆,自己无法动了也要让儿子替自己护主。这么说还要给他找个漂亮媳妇。很烦。13我跟拜剑山庄的渊源颇深,但他们就是一群疯批。这个世界上你拜佛拜神我都能理解,拜一把剑我就呵呵了。作为一个铸剑师,职业的终极目标就是铸造一把完美无缺的剑。要知道铸剑时候的火候,敲打的轻重,淬炼的时间甚至天时地利以及种种不确定的因素,都会产生偏差,有了偏差就不完美。所以完美的剑几乎不会存在于世间。我为什么说几乎?因为这把完美的剑已经出世了,也就是拜剑山庄崇拜的那一把。这把剑完美到什么程度?它的锋利已经超越了锋利的概念,更接近于一种规则。这个世界上没有它分不开的东西,即便是空气也是如此,每当剑挥动的时候,空气上都会出现肉眼可见的涟漪。所以拜剑山庄崇拜它,他们坚信只要找到那个可以完全发挥它能力的人,那么即便是世界最小的微粒也能一分为二。到那个时候,一剑挥舞下去,便会爆发如同太阳般的光芒。14这把“神剑”是我师祖淬炼而成,据说他淬炼了七七四十九天,最后将自己投身于熔炉之中方才铸成。他有两个徒弟,神剑出世之后,大徒弟先触碰了神剑,一瞬间就变成了疯狂的崇拜者,抱着神剑消失在江湖。十年后拜剑山庄横空出世,俨然一个邪教。而二徒弟便是我的师父,一生都对没有摸过神剑耿耿于怀,不过拜剑山庄跟我到底是一脉相传,到了我这辈也就和解了。我每年都会提供很多好剑给拜剑山庄,还有一些剑谱,而拜剑山庄一直都在培养高明的剑客。这些剑客在无穷无尽的杀戮中厮杀成长。他们的目的还是找到那个可以让人间最细小的微粒爆发太阳般光芒的人。当然,最后所有的剑客都成了“重楼”的杀手。重楼就是拜剑山庄,这在江湖上也不是什么秘密,毕竟疯狂的杀手与邪教徒,全都是疯批。15几年前我往拜剑山庄送了一个石头城回来的小兵。今年特意过去看了看他。他现在名字叫石头,用拜剑山庄的剑谱打好底子之后,练到是我给他的残剑谱。这个剑谱的来历很有趣,不过我们稍后再说。我的身边带着剑奴,他跟了我几个月,所做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不停挥舞我剑坊数千把剑,去倾听它们划过空气的声音。不完美的剑便有弱点,这个薄弱的环节划过空气的声音便与其他的部位不同。现在剑奴的武器是一副玄铁手套。我让他与石头比划一下,石头的剑如闪电般刺在了他的左肩,剑奴伸出来右手在剑身上轻轻一弹。剑应声而碎。很不错的两个孩子,我似乎看到了未来。16我把所有能铸剑的东西称之为铁,功能奇异者称之为玄铁,而玄之又玄,称之为神。当年偶得神铁,对声音有反应,我喜研究神铁奇性,便请京城最著名的歌姬在熔炉前唱了三天。三夜毕,神剑出炉,沾水生异,融成黑铁一块。我自是不甘,敲击黑铁,其中出现一烁烁小剑,形如发簪。我知神器出世,自有因缘,便将发簪送与歌姬。后来得知歌姬跟了荆州的小霸王,小霸王是一方诸侯,却不介意歌姬红尘中求生的污浊身份,娶其为正妻。之后石将军丢了石头城,小霸王是他的结拜兄弟,举兵造反,誓要讨个公道。朝廷震怒,派飞将军平判,这诸侯虽然雄霸一方,但在朝廷的政策之下,只存地,不留兵。小霸王身边只有上万近卫军,哪里比得上飞将军的百万雄师。最终节节败退,死伤无数。17那一夜,荆州城外,小霸王拖着长刀,站在百万军前。他身后是三千死士,头戴白布,手握白刃。而在他们的身后,是正在逃走的荆州百姓。他们知道自己必死,但他们希望荆州百姓可以活着。就在这时,婉转悠扬的歌在城楼上响起,这歌声如泣如诉。霸王回头,眼中温柔。他看着那城楼上的曼妙身姿笑了。他让她走,是爱。她又回头也是爱。既然这般,死在一起也好。将军挥旗,霸王怒目,三千死士面对百万雄兵。杀气染红天地。败,是注定的结局。但没有人后退一步。歌声中歌姬头上的发簪飞入战场,围绕着霸王而转,它转一圈,便有一圈的敌军倒下。霸王哈哈大笑,手中的长刀转一圈,更多的敌人倒下……18这本应很快结束的战争,硬是到了天亮才结束。霸王站在尸体堆积的小山上,力竭而死,到死也没有倒下,到死也没有人敢近身半步。而城楼上的歌姬破喉而死,却是从内而外,俨然是唱到了自己死去。她的歌声就在那城楼的梁上缠绕,三日方绝。这三日,那发簪一直都绕着霸王的尸体旋转,直到歌声最终消散在空中才有人能触碰到霸王的尸体。最终发簪被当作战利品之一,一起送回了京城。但我知道,这世界已经没有人可以再让它飞起来了。因为世界上再也没有那样的歌声。也没有那样的霸王。更没有那样的夜晚。霸王舞刀,歌姬轻唱。三千死士半步不让。19剑奴不是我徒弟。但他的确是我这么多年唯一收下的人。我对他的培养,是从听剑语开始的。自拜剑山庄回来,我给了他一把剑,让他每天挥舞五千次。这个数目一点点的到了两万。等到某一天,他熟悉这把剑如同自己的手臂之后,我让他蒙住眼睛击碎这把剑。他做到了,于是又给了一把新的剑。继续去听剑语。我还让他替我铸剑,最开始便不允许用锤,让他带着手套去敲击通红的铁剑,烧烂的手指泡在独门的汤药之中。又让他练习步法,躲避炉内不时蹦出的火星。如此往复,渐有小成。他曾问过我这身武功的名字,其实我的武功本没有名字,不过是铸剑时偶然所得,又一脉相传。但因为我这双手可以破尽天下一切刀剑,江湖上对它有了破碎虚空的称号。当然我是没有能力破碎虚空的,这个世界上只有一样东西能够斩破虚空,那便是拜剑山庄的神剑。“主人,这么说只要我练成了,便不怕天下的兵器?”受伤的记忆一下子涌入了脑海,那个穿着红肚兜的女孩,手握一根比她那细腰还粗的狼牙棒。这个武器虽然粗制滥造,周身都是弱点,可是它就算是破铁也有三百斤,真的很难让人把握。我对他说:“我年轻的时候也这么想,但山外有山,不说也罢。”剑奴还追问我,我自然不想把自己的糗事说出来,只能对他说:“崆峒派的齐夫人将凤剑重新熔炼成了混元一气棒,虽然说也有弱点,但它为玄铁所制又浑圆一体,我们的手恐难捏碎。”剑奴若有所思,半天又问我:“那个混元一气棒现在在哪里?还在游走于江湖吗?”“不,我听说洞藏了。”20其实江湖这么大,奇葩也不少。江湖上有一个很著名的剑客,以决斗之前逃跑而闻名。这个剑客长了一张臭嘴,谁都敢骂,但从来不赴约,也不跟人动手。正是因为这种作风,活的比谁都长。后来年龄到了,人人见面都戏称一声大宗师,他也笑嘻嘻的答应。他的武功到底如何,其实没有人见过,甚至连他身上的剑都没有人见他拔出来过。不过以逃闻名的人至少轻功不错,跑得贼快。那一年村子闹马匪,逃剑客却没有逃,跟马匪力战,武功出乎意料的不错,一人杀退近百马匪,护了村庄周全。不过最后还是因流血过多而死。其实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逃了一辈子,突然不逃了。在那个村子里他也没有什么亲人,家徒四壁,屋里只有一窝刚刚出生的小狗。村子里的人把他埋了,他的剑当了墓碑。那把剑我去看过,剑刃已经卷了,它应该也是这辈子第一次出手。也跟它的主人一样。出手了,然后死了。或许这就是人生吧,总有莫名其妙的理由让人无法再逃避。21蝴蝶谷的蝴蝶夫人,可是一个大美人。她手中的蝴蝶双刀舞起来,好似万千蝴蝶漫空飞翔,在阳光之下闪动七色的光。虽然招式略显花哨,但这个世界上杀人的招式很多,如此美的却很少。她本来隐居在蝴蝶谷,不理江湖,一直到某日流星剑被人埋伏,跌落到蝴蝶谷中。流星剑可是青年才俊中不可多得的剑术高手。他跌入蝴蝶谷,重伤之余被蝴蝶夫人的女仆捡了回去,蝴蝶夫人心地善良,在为流星剑疗伤之时日夜相伴,二人心生渐渐情愫。自此江湖上又一个美人变成了夫人,连我听到这个消息也甚是遗憾。22几年后,蝴蝶夫人生育一子,正值虚弱之时,流星剑的仇家又发动袭击,二人抱着婴儿东躲西藏,最终还是逼到悬崖绝路。退无可退,二人抱着婴儿坠入悬崖。后来悬崖之下,常有蝴蝶成群而出的异像,都说是二人不离不弃感动天地,所以双双化成了蝴蝶。这其实是个蛮俗套的故事。但很多年后,一个少年出现在江湖。他左手剑,右手刀,剑快若流星,刀灵若蝴蝶。被人称为流星蝴蝶剑。他说自己是被蝴蝶哺育养大,所学的功夫是刻在一颗流星之上。江湖人居然信以为真,都说是蝴蝶夫妻爱子,死后也要守护其长大。或许这冰冷的江湖需要一些温暖的故事来取暖。我想这就是江湖上那些神之又神的传闻的来源吧。23城东的穷秀才找我来寻一把剑,知道我爱钱,硬凑了五两银子给我。我知道他想要干什么。穷秀才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两个人是邻居,从小一起长大。但是穷秀才一直考取功名,没有求生的门路,就靠爹妈留下来那点家产,那是越过越穷。最开始几年还好,后来屡试不中就让人觉得有点不务正业。于是那个青梅竹马的女孩被嫁给了城主当了小妾。明天就是好日子。我拿了钱,丢给他一把剑,穷秀才夹剑而出。第二天,穷秀才拦住嫁女的小轿,被随行的家丁打翻在地,一棍又一棍。穷秀才也不求饶,只求那女孩跟自己回家,说自己愿意放弃一切理想,哪怕要饭也要养她。最终那个女孩的声音从轿子中传了出来,却是对穷秀才的一顿臭骂,骂他穷说他懒,又说不要耽误自己的好日子。辱骂变为哀求,让秀才不考虑她,也要考虑一下她的父母。最终穷秀才被现实击败,不再拦轿,而是如同死狗一样匍匐在尘埃中,看着通红的小轿离开。从那天开始,城中再也没有人见过秀才。24三个月后,女孩恃宠而骄,竟敢公然挑衅辱骂大奶奶,当天夜里被打死在城主府内。认识女孩的人都觉得诧异,毕竟这个孩子从小温柔内向,从不与人争。不过她的死给父母带来了一笔不菲的安葬费,也没有连累父母受罚。再后来江湖上多了一个“诗剑”,剑剑懊悔,招招相思。一招“寒蝉凄切”,剑风如深冬冷风,透骨入心。其下剑招连绵不绝,如泣如诉。莫说剑招笼罩之人,便是旁观者也泪目伤心,久久无法释怀。25说起拜剑山庄这群疯批,我就有点上头。但我怎么说也是他们的师叔,也不能真的不管他们。他们坚信神剑拥有劈开世间最细小微粒的能力,到时候这一剑的光芒可以媲美太阳。你听听,这到底是什么疯话。不过这疯话也不是那个抱走神剑的,让我师父一生都遗憾的师伯说的。师伯抱走神剑到创立拜剑山庄有十年的空档,在这十年他一直寻找神剑的终极目标。一直到他去了西方灵隐寺,那里的方丈据说已经成佛,能够看到过去与未来。神僧看了神剑一天一夜,出关时吐血而亡,只留下了一句话,那就是“神剑可以劈开世间最细小的微粒,爆发媲美太阳的光芒”。不光如此,当天晚上神僧还留下了几个字,但是字又被他撕烂。师伯拼了三天三夜,勉强拼凑起来几个字,却不知顺序对错。最终他尝试了很多可能,把几个字拼成了一句话。“易等爱母于西方”。这是唯一能读通的语句,于是他坚信那个能够发挥神剑所有威力的人叫做易,是个孝子。所以师伯创建了拜剑山庄,每年选出来的最强者冠以“剑圣”的称号,取名为易,并让他在西方等待自己的母亲。可拜剑山庄这群人是怎么来的,心里没有一点数吗?绝大多数都是孤儿,也不知道到底在等什么。所以说疯子的世界,常人真不能理解。一群疯批!26拜剑山庄并不可怕,真正可怕的是剑圣易领导的重楼。重楼是天下最可怕的杀手组织,里面的杀手不光剑术高明,而且是疯子中的疯子。神宗27年,重楼要杀武林盟主铁军道,这铁军道是朝廷压给江湖的盟主,他本来是与石将军与飞将军起名的铁将军,手中势力可想而知。重楼为了杀他,先后来了八名杀手,暗杀伏击皆不能成,几乎全都被铁军道的手下拦截,难近身五步。之后重楼销声匿迹,江湖皆言重楼败了,铁军道犒赏功臣,却被最信任的手下一剑砍下头颅。这手下在拦截杀手时立功无数,很多杀手都是他击杀的。却没有想到他正是重楼的第九位杀手。为了杀一人,重楼的杀手不光潜伏数年,还击杀同门,只为了最后一击毙命。重楼杀手的疯狂可见一斑。27重楼杀手为什么这么疯?因为他们就是从疯子堆里面选出来的疯子。剑圣的称号是一年一选的,这一年日子到了,所有人都可以竞争剑圣的称号。之后让报名者两两对决,败者非死即伤,等到剩下最后一人,便跟上一代的易决斗。胜者变为新一代的剑圣,也就成为重楼的领导者。而这些报名的人,拜剑山庄都视为英雄,死了的厚葬,活着的养好伤后进入重楼。就这么一代代的选出来的剑圣与杀手。再让他们在重楼的任务中厮杀成长。渐渐重楼成为江湖上人人谈之色变的老虎屁股。而在我苦心经营感情这么多年后,我是重楼唯一一个不会杀的人。这一点对于得罪了无数人的商人来说,非常重要。而剑圣易除了剑术举世罕有之外,还有一个很奇怪的习俗,那就是每年的重阳节都会到西圣山等候,一直到第二天天明才会离开。拜剑山庄前后一共选出了十位剑圣,其中八位是孤儿,但他们也会守在原地等待,似乎在期待什么奇迹的发生。28怒目金刚的金刚不坏体是江湖上公认没有缺点的武功。他的身体强韧到已经无兵刃可以伤他分毫,当然神剑除外。神剑不会被带出拜剑山庄,所以怒目金刚以江湖第一的外家横练功夫无敌于天下。怒目金刚脾气暴躁,嫉恶如仇,下手颇重,便是小恶也常常赶尽杀绝,所以树敌颇多。不过他的金刚不坏已经出神入化,便是睡梦中也不能被伤分毫,所以那群人也就只能恨恨,背地里骂上几句。那年金刚偶遇山贼洗劫村落,他上去杀光山贼,在火光中捡了一个女婴 本来想送到慈云寺托孤,一路五百里,照顾女婴吃喝拉撒,本来狮子一样的男人到处跟流氓一样去给女婴寻奶。怒目金刚嘴上嫌弃万分,送到慈云寺跟女婴一分别,女婴伸手要他抱,他转身欲走,女婴啼哭。怒目金刚转身抱起了女婴离开。从此他怀抱一个女婴闯荡江湖,渐渐的女婴长大,每日坐在他的肩头,二人说说笑笑,日常吵架,彼此嫌弃,却又离不开对方一眼的时光。这个毫无弱点的男人自此也有了唯一的弱点。而他的行事也变得温柔许多,常常因为女儿的一声而停下来,以往的赶尽杀绝最终变成了口头警告。去年他来到我这里寻了一把小剑,那个女孩就坐在他的肩上,嘴里咬着糖葫芦。毕竟是江湖儿女,他想要让女儿保护自己,可又怕她伤了自己。他觉得自己可以永远保护女儿,又知道永远也会有终点。他最终选了一把没有开刃的玲珑小剑。我第一次在这个金刚般的男人脸上看到如此纠结的神色。真的很有趣。29我愿称太初剑为天下剑客之魁首。那一年异族攻破石头城,诛杀石将军,更是兵进百里,烧杀抢掠,一路直逼北疆城而来。沿路数十小城,但只见官吏逃亡,父子相离,妻儿分别,一片惨淡凄凉。异族嗜血,烧杀抢掠。男死女啼,如同炼狱。一片片短剑长枪,闪着血光。一处处横尸遍野,天地悲凉。太初剑不忍生灵涂炭,护民逃百里,最终被异族追上,他手中太初剑一抖,杀入敌军,七进七出,斩杀敌将上百,小兵无数。最后,太初剑身中百余箭,兵刃伤口更是无数。依然拄剑而立,周身披血,形若天神。明知其死,敌军亦被吓得无人敢从其身边过,硬是绕路百余里。最终太初剑以一己之力护住了逃亡百姓的安全进入北疆城。呜呼,天下之剑皆为杀人之剑,以杀人利器去救人,舍身取义,不惧生死,便是寻常剑客也可为天下魁。更何况太初剑迎风一怒,剑斩百里。30鸿记当铺在城内算得上是富商。家里的大公子要闯荡江湖,到我这里买剑。他豪情壮志,发誓要仗剑天涯,做个人人敬仰的大英雄。我给他打了一把剑,剑不特别,但剑鞘上镶嵌了金龙戏珍珠,特别花哨。大公子拿了剑很开心,急不可耐的仗剑天涯去了。三天后他就回来了,灰头土脸的。我问他不是仗剑天涯去了吗?他说出门就遇到强盗,剑丢了。后来当铺多了一个掌柜,江湖少了一个大侠。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角色。该幻想的年龄幻想,该安生的年龄安生。花开花落,云展云舒。只要有心仗剑天涯,哪里不都是江湖。31每年的四五月份,我都会去各大名山寻找神铁,但大多数时候都无功而返。神铁出世,必有因缘。这是我们师门代代相传的祖训,也是我们这行的经验。这个是为什么我会把音剑送给歌姬,为什么我的师伯会带着神剑去拜访神僧的缘由。那年我曾寻到过一块神铁,此神铁甚软,几乎不能锻造成型,几番熔炼还是一块铁皮。我绞尽脑汁不知神铁出世的因由,只能求助巫神。巫神巫舞。堕入巫境。出来后已经一天一夜,只留给我八个字。铁甲似剑,肚兜保命。我不明所以,按照字面意义,做成铁甲可以当剑用,做成肚兜能保命。于是我给自己做了一个铁裤衩。你以为我是用来保护自己的命根子?你太浅薄了。在巫神的提示之下,我发现这个神铁能够在内力下塑形,从其中生出剑来。有了这随身的大剑,我自然底气很足。走起路来会显得特别的高傲大器与不屈。32如果你把巫神的话当作玩笑。那么生命也会跟你开个玩笑。第二年我去晚霞山继续寻找神铁,上山的时候好好的,结果下山的时候就碰到劫道的了。还记得那天我迎着晚霞下了晚霞山,一路看红云卷落日,如火焚天。在这美景中,就这么钻出一个女孩来。这个女孩中等身高,年龄在十八九岁,这么大的姑娘穿了一个红肚兜,虽然是迎面对我站着,但少女的腰肢还是在晚霞之下闪着乳光。她的肩扛一把狼牙棒,大喊了一声抢劫。要不是这一声,我还以为她是一个劫色的。我当然不在乎这三流小角色。那狼牙棒挥出来的时候,不过是劣质的兵器,我伸手去捏,然后眼前一黑。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被扒个精光,就留下个裤衩。这可以说是我行走江湖最糗的经历了,写下来也需要莫大的勇气。33后来我几上晚霞山,都没有再碰到那个女子。她只穿着红肚兜站在晚霞之下的身姿,虽然曼妙又有些奇葩,可一直在每个晚霞里晃来晃去。再后来,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叫红霞的奇葩剑客,力大无穷,手中有一把如狼牙棒般的奇形剑。她的剑招大多数时候就是硬碰硬,但因为力大,剑硬,居然嚣张了那么几年。我觉得她就是那个穿肚兜的强盗,因为那天我丢的不光有财物,还有随身带的一本剑谱。后来我也在江湖上放风,寻了她几年,但她一直都不肯见我。再后来她死了,被剑贯穿了身体。而我也早就明白,那个神铁出世的意义就是让我做成铁甲,在那一天被她抢走,用来保住她的命。神铁出世,必有机缘。我们师门几代一直都恪守这个信条。所以她的死,让我想了很久很久。我把那个铁裤衩从新铸造成铁甲,这铁甲柔软,但刀枪不入。上面又被我做了很多倒刺,内力过去倒刺生长,如同狼牙棒一般。我将它取名为“软猬甲”,日夜穿在身上。34怒目金刚又来了。肩上还坐着他的女儿。女儿给他的头发编了几个小辫。这让这个铁汉看起来有点滑稽。我跟他开了几句玩笑,他刚要瞪眼,肩上的女儿亲了他的脸颊一下。怒目金刚立刻没有脾气了。他选了一本秀女剑的剑谱。扛着女儿消失在江湖。看着他们的背影,我突然觉得,江湖也挺好的。35重楼杀了铁盟主。在实质上改变了江湖的格局。铁盟主虽然说是庙堂压给江湖的一座泰山。但他的武功也是极高,要不是重楼第九杀手的出其不意,也不可能轻易斩杀。江湖儿郎本来就是自由身,在铁盟主的统治之下,闯荡江湖感觉跟当公务员似的,自然心中不爽。所以盟主死了之后,江湖无人给其报仇,但朝廷的脸面挂不住了。重楼虽然在暗,拜剑山庄却在明处,总有人知道拜剑山庄就是重楼,所以朝廷派人围攻了拜剑山庄。我听到消息后也是一惊,赶到拜剑山庄的时候,发现拜剑山庄已经被付之一炬,但没有战斗过的痕迹。我知道他们已经走了。可神剑却走不了。拜剑山庄的神剑自我师伯创立山庄之后,就插在一块山石上,山石被铁链囚着,立在拜剑山庄的正中。这是拜剑山庄的图腾。他们一直等着有人可以把它从石头中拔出来。这也是那个传说的一部分。我眼睁睁的看着朝廷拉走了那块巨石。心中却觉得事情似乎有点不合常理。正常来讲,疯狂的邪教徒不应该前仆后继的用生命来保护自己的图腾吗?为什么他们如此轻易的就将神剑扔在了这里?我想答案或许只有一个。这把神剑是假的。这群小王八蛋连自己师叔都骗!36石头城那个小兵来找我了。又吃了我一个馍。他当然还是想要回石将军的剑。他有一个执念,一定要用石将军的剑贯穿奸相的身躯。我问他拜剑山庄跑到哪里去了。他自然不肯说,只说拜剑山庄已经化整为零,将星星之火撒入了江湖。而他就是火种之一。我拿出了石将军的剑,告诉他如果能打赢剑奴便把剑给他。石头的剑快若流星,剑奴闪过,那剑身破碎。石头握着残剑呆立,他没想到自己一招就败了。其实我师门的功夫并不能一招制敌,但的确可以一招破剑。这世上仗剑持刀者,多依赖于刀剑。刀剑碎,便以为自己败了。人擅长的东西往往成为人的胆,失去胆量则会丢失信心。人做事靠胆而失心,本末倒置却不自知而已。石头扔下碎剑想要离开,我让他等几日。因为阿一要来了。37阿一总是在立秋之后第三天到我这里来。他会用这一年得到的剑谱与我换下一年的盘缠。然后他就开始下一年的旅途。我不知道他已经走过多少山川,遇到过多少剑客,但他一直都在路上,一年又一年,证明他还没有找到。他在寻找天下最快的剑招。因为只有最快的剑招才有斩断天下最细小微粒的可能。是的,你没有猜错。阿一就是第一代的易,他也是我见到过的人间最快的剑。我一直相信,如果他不主动离开,他会一直都是剑圣易。因为他的剑我看过,我又似乎没看过。我只看到了剑光在眼底留下的残影。而他似乎都没有动过。38阿一按时来了。我准备了酒肉跟银两。阿一将一堆剑谱丢进我门口的筐里。闷声与我喝酒。他似乎习惯这几年我这里多了一些人。但他还是不太习惯跟我说话。我把石头喊过来,让他杀了醉酒阿一。石头犹豫了一下,剑出手就偏了,刺向了阿一的左肩。并没有看到阿一动,但石头已经倒飞了出去,左肩上有了一个血洞。这一次连眼底的残影都看不到了。我能够破尽天下的剑,但我破不了自己看不到的剑。我知这一次见面之后,我永远都不会是阿一的敌人。“还不够快?”我问到。阿一不语,轻轻摇头。拜剑山庄所有的剑都是快剑,但我其实一直不知道他们对于快的追求到底要多快。石头跪在阿一的面前,一直磕头。“你把我的剑招给他了?”这是阿一今天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我帮你寻了一个徒弟。”第二天走的时候,石头拿着装满了金银干粮的包裹,跟在阿一的身后,消失在秋风里。理想与传承。永远都是江湖的一根线。至今未断。39少林寺的圆通和尚有一把奇剑。据说这把剑是天然而成,我深以为奇,心心念念数年,终于得见。一见之下大失所望,只是一块凡铁天然成了剑状,歪歪扭扭,凹凸不平,钝而无锋。说是剑,不如说是剑形铁棍。和尚看我神色一笑,说知我懂剑语,听尽天下兵器的弱点,希望我帮他来听一听。和尚挥剑向我,猎猎剑风之中,我竟听到小河流水潺潺之声,夜鸟栖息的收羽之声,更有老虎的咆哮,蝴蝶的展翅……一瞬间我迷失了。我听过万千的剑声,每一次都只听到了弱点。但这一次,这把剑中全都是自然之声。如此粗略的自然造物,竟然如神剑般毫无弱点。剑停在了我面前,和尚突然一声大喝。“你面前的是什么?”“是剑。”“你面前的是什么?”和尚继续喝道。“是铁。”“你面前的是什么?”“是我的心。”40我顿悟了,这把剑不过是一块天生地造的铁,天地恰好给了它剑的形状,所以它在心中有剑的江湖人的眼中变成了一把奇剑。可是无论是谁看它,怎么看它,赋予它什么名字跟功能。它不过还是那块天生地造的铁而已。从来没有改变。就如同我们每个人一样,明明都是天生地造的人,却在别人的看法跟世俗的束缚中,变成了一个个大侠、囚徒、官员甚至和尚。渐渐的,这些角色代替了我们的本质。让每个人都忘记了,自己的初心在何方。从这一天之后,我不再只听兵器的弱点,我也开始听它们想要对我说的话。到了某一天,我突然听懂了。它们不再是冰冷的兵器,而变成了我的朋友。也就是在那一天开始,我练成了“万剑归宗”。

老板没通过自己的压力测试

@香蕉没毛病: 昨天面试一个西交大的求职者,要求 20000 月薪。技术总监对他很满意。老板过来提问:“假如你的女朋友外出旅游,为了省钱跟别人合住,你会分手吗?” 求职者的反应让我们目瞪口呆。

求职者反问,假如是你妻子的话,你怎么办?老板当时就怒了,质问求职者:“你什么意思,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

求职者平静地说:“大家都是平等的,你能问我这样不靠谱的问题,我也能问你。”

老板生气地说:“你赶紧走,我们公司不需要你这样的人!”

技术主管不停地给老板使眼色,我出面把求职者稳住,技术主管叫老板回办公室。

求职者有些愤愤不平,他说:“你们老板怎么这样?你听听他问的这个问题,什么叫我女朋友为了省钱就跟你合住了?”

我说:“别着急,其实老板并没有恶意,他只是想看看你的临场反应。” 我们老板把这个叫做压力测试。作为 HR,我其实并不赞同老板这样的测试,但是老板却乐此不彼。我记得他上次还问一个求职者的女生说,告诉我,女生身上最小的洞是什么?

当时我都惊呆了,但是那个女生的临场反应很好。她很平静地告诉老板,是耳洞。老板提高了声音的分贝说:“你确定吗?”

女生又想了片刻说:“是毛孔!”

老板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这位求职者的临场反应很好,而且答案也不错。所以当场决定录用这位女生做公司的前台。可惜,一个月后,因为个人问题,女生离职了。

当然,面对这样的问题,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回答得好。比如同样的问题,前几天一个女生就怒斥老板:“不正经。”

还有求职者质问老板:“我来面试出纳的岗位,你问我这样的问题有什么用?” 说完,人家直接就走了。

老板却说,现代职场压力测试是必须的,我需要的人才不仅是专业知识过硬,而且还要心理素质过硬。

我能感觉到技术主管应该是看上这个小伙子了,他是西交大毕业的,学校很好,这是双一流的院校。从简历来看,他在广州还从事过技术研发工作,所在的公司在行业内名气很大。

基于这样的情况,技术主管是真心希望这位求职者可以留下。毕竟公司要发展,人才是必不可少的。但是老板横插一缸子,有点坏事的感觉。

求职者对老板的问题一直耿耿于怀,我跟他解释,真的没必要为了这个问题去生气。其实就是个压力测试,而且这种问题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准确答案,老板也没恶意,只是想从你回答这个问题的过程中考察出你逻辑思维能力,随机应变的能力以及知识的涉猎程度

当然,我也没胡说。我这番话也是实事求是,有些压力测试,和职场情商考题,作为求职者应该思考问题的深层含义,而不是只针对问题进行思考

求职者跟我说:“哥,我理解你的难处,你也是打工人跟我一样,我也不为难你。你这样,你们老板若是同意把工资加到 2.5 万,我就同意,否则我就走人。我西交大毕业的,做了这么多年技术,我其实不愁没工作。”

我让他稍等一下,过去跟老板汇报一下。

老板根本不管求职者的能力,一个劲地说他是个刺头,不能留下公司。技术主管说,这位求职者要是留下,肯定可以给公司创造很大的价值,赚很多的钱。

这么一说,老板又同意了。

我趁机跟他们汇报了一下求职者涨薪的要求,老板直接怒了,不顾我们的阻拦,直接冲到求职者面前,说:“你给我滚,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狮子大开口,离开公司你啥也不是。”

求职者没想到是这么个结果,跟老板吵了几句就走人了。事后,我和技术主管都觉得可惜,但是老板却说,这样的人即便留下来也不服从管理。对公司而言,并非就是好事。

大家说,这件事情是老板单方面错了,还是说求职者本身也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