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膨胀,动辄三四十,打工人吃不起一顿好饭

大家周末好,这是每日新语的第八期,本期我们要讲的是午餐膨胀。(往期传送门:精神离职、乙学、孔乙己的长衫、恩格尔系数拉满、穷饱族、断崖式衰老、拿铁效应)

近两年,信奉 “麦门” 的上班族发现,最便宜的 11.9 元的汉堡套餐,悄悄地涨到了 13.9 元;楼下经常吃的安徽板面,从几年前的七八元,涨到了二十多元;轻食、减肥餐更是动辄 50 块起步;就连作为高性价比午餐代表的麻辣烫,花三十多块点个杨国福或是张亮,竟然还吃不饱,有人调侃说是 “麻辣烫刺客”……

而食物本身的费用,叠加包装费、配送费、优惠券减少,还有品牌的价格调整之后,都指向了同一个事实 ——

打工人的午餐在膨胀。

这背后,既有平台和商家的加码,也有饮食需求更加复杂的现实。人们不禁要问,一份价格适中、分量合适、口味不错的午餐,怎么越来越难吃到了?

文 | 介里

编辑 | 易方兴

运营 | 橙子

不得不吃

常言道:早吃好,午吃饱,晚吃少。

但对于上班族来说,早起通勤,来不及吃早餐的人一大把;晚上下班疲惫,只想一躺了之。相比之下,只有午餐,不得不吃。

陈蕊就是典型的代表。北京 40 度的高温,让她早起时烦躁不堪,饿着肚子到公司成为常态。

因此,午餐成为她最看重的一顿饭,承担着一天一半以上的热量来源。但每当饿着肚子的陈蕊打开软件,动辄四五十元的人均价格,又让她陷入纠结。

看上去简单包了一点蔬菜的卷饼,要二十多,看中了一份港式双拼饭,48 元的价格让她咋舌……

▲《想做饭的女人和想吃饭的女人》。图 / 豆瓣

陈蕊的同事们也在抱怨:

“吃不起了,感觉现在每份外卖都 40 元往上。”

“还是读书的时候好,食堂十几块吃得巨丰盛。”

“好不容易扒了张券,结果发现又有配送费。”

许多年轻人和她一样,刚毕业,收入低,是城市的 “漂一族”。对于他们而言,午餐膨胀,代表一种短时间内无法打破的尴尬处境。

▲图 / 视觉中国

从英国留学回来、成为北漂的徐艺,第一份工作的起薪并不高。身边学理工科的同学,毕业前就拿到了两万元左右的 Offer,徐艺的起薪不到他们的一半,这让她没有安全感。房租已经压缩到了她能接受的极限,她只好通过控制饮食,来对抗午餐膨胀。

她开始精打细算。早餐吃简单的玉米、鸡蛋、包子。午餐最容易超支,严格控制在 30 元到 50 元。

但很快她发现,太难了。“除非你愿意一直吃一些非常简单、非常少的东西,但实际上我又是那种对吃还有点要求的人。”

花式膨胀

对上班族来说,午餐膨胀是肉眼可见的。

陈蕊和身边的同事,喜欢点老乡鸡、桂满陇的套餐,一份套餐里荤素齐备、有汤有饭。

但一份小炒鸡肉,原本包装盒就只有拳头大,一打开,里面的鸡肉更是寥寥无几。另外的素菜和鸡蛋羹,看起来分量也非常 “迷你”。只有糙米饭,给了满满一大盒。

她摇摇头:“能吃饱吗?就算吃饱了,也有种不值的感觉。”

打开外卖软件,一份老乡鸡的客单价是 30 元左右,一份套餐 40 元再正常不过。但实际上,套餐的内容并没有明显地升级。

所以有人吐槽:

“老乡吃不起老乡鸡。”

“月薪两万,不敢在老乡鸡点两个菜。”

▲老乡鸡的套餐价格。图 / 截图

在社交平台上,人们常把一些性价比高的餐食,冠以 “穷鬼” 的称呼,实际上是一种自嘲式的亲切称呼。

但现在,穷鬼套餐们也在涨价。比如,麦当劳的穷鬼套餐,在 2022 年,上涨到 13.9 元。有人发出抗议:“穷鬼套餐不能再涨了,否则麦门将失去一位信徒。”

而如果你想减肥,不想吃荤,会发现吃素更贵。比如,有人把 Wagas 新出的健康餐称为 “穷鬼福音”,但也要 48 块钱。

▲麦当劳 13.9 元的穷鬼套餐,一个拳头大的汉堡和一杯可乐。图 / 每日人物

膨胀的不仅仅只是 CBD 的午餐价格,普通街道也是如此。

一碗面,是一顿相对便宜的午餐。高云今年 26 岁。毕业第一年,一份安徽板面的价格在 12 到 15 元,加个蛋多 1 元。

但现在,高云发现,一份安徽板面的外卖,她随手加一个蛋、一个鸡爪、一份素菜,价格轻松地到了 30 元,还不算配送费、包装费。

面条的价格在飙升,小吃也在膨胀。

“煎饼果子都吃不起了,加个肠要 12 块钱。” 要是点外卖,一份煎饼果子,或是一份肠粉,不加配送费,没有满减,也轻松能上 20 元。

而前两年,平台给出豪气补贴,配送费说减就减,也几乎没有包装费。“还是那时候好。” 高云说。

▲北京国贸商务区,盒马的煎饼 18 元一套,烤冷面 14 元一份。图 / 每日人物

“不难吃就怪了”

平台的抽成变高,是午餐膨胀的一大原因。

老满在北京做餐饮已经有五六年了,门店的平均客单价 35 元。他知道,这个价格算是高的了。如果点他们家的外卖,基本要 40 元起步。

但他也没办法。平台扣点太高,他的店铺,最高的时候扣点能有 30%,同行业的店家,综合扣点 23%-35%,要是再让步,就没有什么利润空间了。

老满尝试搬去扣点更低的平台,不过,现有的平台仍然在称霸市场,他还没办法完全撤退。

“像我们卖的套餐,定的价格是 36.9 元,扣完平台的点数,剩余 27.8 元,利润就剩 12.8 元。”

老满计算过,房租、人工、水电加起来一天 900 元,一天卖 2000 元,也就是至少 70 单套餐,才能兜住成本。

但他坚持不用更低价的食材。他店里用的鸡,一只 2 斤,进货价 40 元。他也曾经打听过,也有进价一只 7.7 元的便宜鸡,一只也就 1 斤,和鹌鹑差不多大,有些同行就用这些便宜鸡。

像这样,平台的高额扣点,加上拼低价的竞争环境,让很多商家选择更省力的办法,降低食材的质量,或是直接用料理包。

老满常听到顾客抱怨,现在的外卖越来越难吃。“不难吃就怪了,用的东西不一样,吃的口感就不一样。一般来说,便宜的就难吃,因为都是供应链产品。西红柿炒鸡蛋,料包也就 4 元成本,卖 9.9 元。”

▲《深夜食堂》。图 / 豆瓣

艾媒数据显示,2022 年,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消费者,单次消费金额集中在 51-100 元,均价 50 元的外卖时代,已经到来。

前些日子,陈雨在北京 SKP 附近的一个流动摊贩选了几串炸串,花了 55 元,这让月薪早已过万的她也感到惊讶。

互联网上也不乏类似的吐槽:“我们一群人的年收入没有低于 50 万的,出去吃个超过 25 块的菜,都觉得怎么这么贵……”

而在广州工作的李成,日常能吃到三十元左右的午餐。但她依然觉得不划算。“不是说不能贵,重点是它不值。一些低成本料理包,加个华丽的包装,在包装上下的功夫比食物还多,收我三十多元,凭啥?”

▲图 / 视觉中国

对抗与和解

徐艺曾经用自己做甜品的方式,来对抗午餐膨胀。

比如,炒红豆泥是一个很好的方式。煮豆、碾豆、炒豆、加糖搅动……. 耗费两个小时,一锅香气四溢的红豆,能带给她短暂的放松。

当精神放松了,午餐稍微吃得简单点,自己也不会计较。

更多时候,她没那么多时间靠做甜品治愈情绪,人被困在办公室里,唯一的办法是,不停地点外卖,甚至超额花费。

有时候,午餐不再能控制在 30-50 元,吃完了饭,来一杯咖啡,下午困了,也许需要一个冰淇淋、一盒甜品。

“一旦没有控制住,我就破罐破摔了。”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一种由压力带来的心理层面的 “午餐膨胀”—— 工作已经那么累了,我中午就不能吃贵一些,吃好一些吗?

▲《想做饭的女人和想吃饭的女人》。图 / 豆瓣

还有人选择主动膨胀。

比如已经工作十多年的陈雨。意识到伙食费超预算,是在买咖啡的时候。刷卡时,余额显示不够。

她的第一反应是卡出问题了。这张信用卡从大学时期就一直跟着陈雨,额度一路从 1500 元涨到 15000 元,基本每个月都会刚好被刷光。但这一次,她超支了。

她被高价午餐包围了。不仅餐食贵,自己的要求也降不下来。“你也知道 Green Option 一份轻食就能花 80 元。就算是 KFC,没有疯狂星期四,一顿也不便宜。”

有时,陈雨选择自己带轻食上班,但她从盒马、Ole 等超市购买一次食材,也要 200 元左右,算下来和外卖相差无几。成为团队领导后,她还得时不时请团队里的年轻成员吃饭、吃进口水果。

▲《舞伎家的料理人》。图 / 豆瓣

自然,也有一些地方,午餐是不膨胀的,还停留在那个既好吃、又便宜的年代。

陈蕊的老家在西南县城,她留在当地的朋友,就过着午餐不重样、小炒十来块的潇洒生活。

隔着照片,陈蕊都能感受到回锅肉、手撕包菜的 “锅气”。

她也尝试过自己做饭。也做过爆炒牛肉、豆角肉末、炒腊肠之类的菜,腊肠是从家里带的,一顿不超过 20 元。但后来她发现,工作强度太大,自己最缺的是时间。

最后,她放弃了带饭,回归了午餐膨胀的外卖生活。

她也说服了自己:“这就是到大城市打拼的代价。”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来源:每日人物

裸辞开面馆,回本遥遥无期

从 2020 年下半年开始,柯薇敏感地意识到,自己的工作开始一点点陷入泥潭。在这家公司工作了 10 多年,从职场小白做到大区营销总监,没什么野心的柯薇对自己的职位和薪水都挺满意,无论是下属、同级,还是集团管理层,都对她的专业度和工作能力颇为认可。困境的来临就像日落,黄昏的太阳缓慢而柔和,先让人丧失警惕,然后在突然的一瞬间,黑暗就笼罩了下来。柯薇说不上职场的变化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最起先,是上司梅总开始对她频繁地吹毛求疵,一点点小错就能把她训到抬不起头;接着,她完成的大部分工作都被梅总以各种原因反复要求返工,常常 “回炉” 十几次也不能让梅总满意;再之后,她手头上的重点项目一个接一个被挪移到另一个同事的手上。柯薇能感觉到自己被一点点架空。最后压垮她神经的,是一场述职汇报。那个项目由梅总挂名负责,实际上是柯薇全程跟进落实。大半年里,柯薇熬了许多夜,花了不少心血,可最后在那场述职汇报上,梅总一连感谢了数位 “为此项目贡献了才智和力量” 的同事,却独独不提柯薇的名字 —— 其实,在述职的全程中,柯薇的名字一次都没有被提及过。柯薇真动了离职的心思,简历投出去不少,通知她去面试的公司却没几家。那几次面试,每次都非常顺利,气氛好到柯薇以为下一秒对方就要给自己发 offer 了,却总是莫名没了下文。柯薇有个朋友做猎头,话说得很直接:“(工作)不好找的。现在好一点的公司、好一点的岗位,乌泱泱全是人冲上去。985、211 的年轻血液不香吗?能加班、要价低,人家为什么要你?40 多岁,加班嫌累,工资还不肯将就,家里大概还会时不时有一大摊子扯后腿的事儿。” 几番挣扎后,柯薇淡了 “换工作” 的心思,开始一心想着 “自己能做点什么”。可找身边几位创业中或者创业过的朋友深聊了好多次后,她意识到自己过往的大部分工作经验并不足以支撑起原本设想中的 “创业”—— 没有足够强大的资源和人脉,还想在如今的市场环境中杀出重围,听起来实在显得分裂和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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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年春天,有朋友介绍了石总给柯薇认识。一眼望去,这个中年男人十足的精气神中带着一股掩不住的草莽气息。朋友向柯薇介绍:“石总很厉害的,当年靠着路边的一个门面做餐饮起家,现在已经是拥有 6 家分店的老板了。他的公司现在正在放开加盟线的业务,你们可以聊一聊,看看有没有兴趣。”

慢慢聊下来,柯薇了解了石总更多的情况:

他来自省城周边的农村,从小不爱读书,勉强读到初二就辍学了。闲荡数年后,他来到省城想谋个生路,便找到一家餐馆做了帮工,边做边学。在数不清洗了多少个碗、削了多少个土豆后,他终于从帮工做到了帮厨,再做到主厨。翅膀硬了,他便动了自己单干的心思,和妻子秀芬从摆路边摊开始做起,一点点攒钱,租下一间门面,终于告别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他店子的经营范围几经更换,最后主打品种固定在牛肉面上。自此,他身为厨师和生意人的天赋开始展现 —— 面的配料和味道在他的反复琢磨和调和下,得到了食客们的青睐,回头客越攒越多,慢慢又开了好几家分店。生意大了,他就注册了公司,买房买车,算是在省城扎下了根。

听完石总的发家史,柯薇盯着他身上 Burberry 的毛衣有些出神。刚才楼下碰面的时候,她扫了一眼石总的车,一款 50 万左右的奔驰 —— 这车让柯薇不禁对石总高看了一眼,她原本以为开几家小面馆挣不了多少钱呢。

石总那段时间外出见人的目的,就是想拓展加盟业务。口才颇佳的他给柯薇描绘出了一番诱人的前景,还带着柯薇参观了自己的 2 家店面。临近中午用餐高峰,几家店里熙熙攘攘的客流显得格外热闹。

柯薇并没有轻易被石总的描绘和实地考察所见的场面打动,她详细地询问了加盟政策、投资预算等信息,就拿着资料册子回家了。身为一个营销精英,她一向并不热衷于加盟制,在她看来,现如今市场上的 “加盟”,乱得像小时候的十字路口,没有规范的管理,大家都横冲直撞,除了少数品牌的部分加盟商能侥幸挣到一些钱,大部分投资者都是 “被割的韭菜”。更何况石总的面馆,品牌都没有形成什么气候,轻易谈 “加盟”,“就是往坑里撞”。

不过柯薇的丈夫葛辉倒有些心动。跟葛辉商量时,柯薇灵光一闪,去网上搜出了石总那几家门店的资料,细心地记下了几家石总没带她参观过的店面地址,然后对丈夫说:“这样吧,改天我们分头去这几家店,看看经营情况到底如何。”

周六早上 6 点多,柯薇就去了一家面馆。一开始她守在店外不远处默默数着进店的人数,过了一会儿又扮作顾客,点了一碗面,厚着脸皮耗在店里坐着,偷偷记下客人们大概的点单情况。待到观察中午那一波消费情况时,怕引起店员的怀疑,柯薇只能远远地站在马路对面,连眼睛都不敢眨。初春的太阳已经有些毒辣,身旁没有遮挡的柯薇,背上微微渗出了汗水,好容易守到下午 2 点半,见门店的人流明显稀松了起来,柯薇才揉了揉已经发麻的小腿。她看了一眼手里小纸片上记得密密麻麻的数字,心情复杂地回家了。

那天,柯薇和葛辉分别去 “驻守” 的,是天寰店和名庭店。天寰店表现平平,名庭店的数据略微好看一点,但也远不到亮眼的程度,这 2 家店和石总之前带柯薇参观的那 2 家店相比,营业额可谓大相径庭。按照石总给出的预估毛利率,柯薇和葛辉算了算账 —— 如果按他们观察、估算的营业额推算,除去房租人工等开销,一家面馆的利润远远不及石总吹的那么耀眼,只能算比 “保本” 强一点。

至此,柯薇对葛辉说:“要不就算了吧。”

葛辉也点点头,夫妻俩就此再不提面馆这个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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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心思一旦活络起来就很难平静,柯薇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掉进了 “要自己开一家店” 的执念里。

接下来的一个月,她接触了不少开店的小项目,但细细考察下来,又都被她逐个否决了 —— 疫情的阴影悬在半空,大部分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市面上颇有百业凋零的景象,她思来想去,认为相较于其他实业,还是餐饮这类必须到店体验的行业,相对有抗冲击能力一些。

不过,时不时的封控,以及消费者将手头的钱攥得越来越紧的情况,让餐饮业不好做,柯薇眼见许多前几年门庭若市的餐厅日渐凋落,直至挂上了关门转让的牌子,于是她的心思又回到了面馆这里。她拉住葛辉讨论:“如果一定要开一家店的话,我倒是觉得牛肉面是相对不错的选择。门槛低,投资成本也低,品类又相对刚需,你说呢?”

葛辉犹豫了好一阵才开口:“我们去蹲守的那 2 家店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并没有石总说的那么好。更何况你我都是门外汉,从来没接触过餐饮,怎么弄?还有,你不是最不愿意做加盟的嘛,怎么又改变了主意?”

“这两家店不行,我们不确定具体问题是什么 —— 也许是选址,也许是管理 —— 但是我们都吃过他家的面,味道确实过关,是不是?我觉得,只要产品 OK,就解决了最基本的问题,其他的问题,应该可以通过营销和管理解决的。更何况,那几家生意好的店,我也是实实在在看到了的。”

见丈夫没有反驳,柯薇就一口气说了下去:“至于你说我们不懂餐饮和我不想做加盟,其实是同一个问题,我有一个大胆的设想…… 我想去和石总聊聊,看看我们能不能和他合作开一家店,这样,他有股份在里面,对这家店就会用心,而不是只想着‘割韭菜’,而我们有股份,也就有话语权。”

葛辉忍不住笑妻子的天真:“你以为人家的公司是你家菜园门,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别人有自己的加盟模式,咋会因为你想合作就开一家‘合作店’?”

柯薇不以为然:“像石总这样规模的店,一切都没成气候,摸索阶段其实是没有固定模式的,无非是怎么挣钱怎么来,灵活性很强的,我觉得不是完全没可能。再说了,什么事无非就是沟通嘛,能沟通好就更好,谈不拢也没关系,又不损失什么,可若是不去尝试,就肯定不可能啊。”

葛辉被柯薇说服了。

之前柯薇留了个心眼,一直没主动和石总联系,石总也沉得住气,一直没有再找柯薇。两人的心理战僵持了一个多月,最后还是介绍人来找柯薇,问她对加盟石总的店还有什么顾虑。柯薇见时机成熟,这才约了石总出来聊聊。

见了面,柯薇始终不和石总聊加盟的具体事宜。两人说了些题外话暖场后,石总切入正题,先是向柯薇承诺,作为第一家加盟店,他将给出极具吸引力的优惠政策,然后又翻出几家门店的日营业额给柯薇看。柯薇正好接住话题,笑眯眯地问石总:“我能看看天寰店和名庭店的营业额吗?” 见石总明显愣住,柯薇立刻乘胜追击,慢条斯理地开口:“我和我老公前阵子去天寰店和名庭店,考察过一番了。”

石总说话的节奏明显有些乱了,柯薇没有留给他反应的时间,很快牵过谈话的节奏,开始和他聊起自己对运营、加盟和品牌的理解。她口才本就不错,这些话又在来的路上反复推敲过,石总听着听着,脸上很快露出欣赏的神色。

深聊了一个多小时后,石总爽快地表示,如果柯薇能找到让彼此都满意的门店,他可以考虑 “合营” 的模式。柯薇心中对石总的爽快和聪颖也很欣赏,合作的念头在不知不觉中强烈了起来。

分别时,柯薇和石总重重握了握手,石总叮嘱柯薇尽快找到门面,以开始 “愉快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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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薇和葛辉开始利用闲暇时间选址,但柯薇很快发现,这事比想象中要难:热门位置的门面,要么早就名花有主,要么价格高到让她难以接受,好容易碰到几个能列入考虑范围的铺子,喊上石总去瞧一瞧,石总又不认可,他直言,那几间铺子,若是柯薇他们做加盟店可以用,但是他开店的话,就不会考虑。

这样寻寻觅觅了个把月,始终找不到合心的门面,直到突然有一天,柯薇将目光放在了自己曾经 “蹲点” 过的天寰店上 —— 这家店是石总开的第一家面馆,已经有 5、6 年了,它地处市中心的二环,背依居民区,马路正对面是购物中心和写字楼,柯薇一直很看好这个位置。但天寰店也有明显的硬伤:门面年岁久了,疏于维护,环境看起来很糟糕,店里墙面不少污渍,桌椅和台面也显得陈旧黯淡,完全没有其他几家新店的现代感和精致感。

柯薇对天寰店的兴趣被石总看在了眼里,他一改之前随便柯薇自己折腾的样子,更积极地与柯薇讨论起开店的事情。石总很坦诚,直言天寰店如今就是自己的心头难题:“若是盈利,那就没什么好说,若是亏得厉害,我也可以一狠心将它关掉,可是就这样,一个月微赚,一个月微亏,偶尔勉强保本,实在是让人不知怎么办。”

两人正儿八经地讨论 “合作” 天寰店的可能性。柯薇分析,门店的地段和食物口味都是没问题的,就餐环境不好和服务员态度欠佳,才是造成用餐体验不好的首要因素,若这两方面改善了,营业额应该能有一个提升。石总连连点头,顺势提出了他的合作方案:对天寰店重新装修、升级,费用由柯薇负担,算作柯薇的投资额,面馆重新开业后,柯薇占股 49%,石总占股 51%,支出和收益都按此比例计算。

柯薇把石总的方案说给我听,我俩都觉得,这样的合作方式,她显然有点吃亏。但是她想得很清楚:“和石总谈合作,我实际上是没有多少筹码的。他最看重的点,是觉得我很能干,职业素养高,认为我能给他店里的规范化管理带来一些思路。但是实际上,他请一个职业经理人,也是能达到效果。反而是我,没有餐饮经验也没有单独开店的能力,在资源不对等的情况下,我若是不愿吃亏,那合作就没有可能性的。”

至于石总选择跟她合作的理由:“很简单,他现在拿天寰店没办法,想改造又担心重新装修完了依然半死不活,投入打了水漂。这时候冒出一个人,给他分担风险,让他不费一分钱就能把店面装修升级,他何乐而不为?”

我见柯薇想得透彻,只追问一句:“真的想好这样合作了?”

“我看过天寰店过去一年的营收数据,基本还是能保本的。升级改造之后,环境变好了,营业额理论上是应该有提升的。我也跟石总说好了,之后我在店里盯着现场管理,怎么样也不会比之前更差了。” 她的声音轻下来,“你是不知道,我真的一刻都在公司里面待不下去了。”

天寰店闭店装修一个月,重新开业前夕,石总把账单拿到柯薇面前 —— 之前预估费用是 15 万,但实际费用远远超标,装修加上设备、桌椅、各类杂七杂八的费用,花了 20 万。

虽然之前每项大额费用出现超标时石总都会提前与柯薇沟通,但柯薇接过账单后心头仍然涌上了一丝不快 —— 她翻翻明细,开业前店长陈兴请员工吃 “开工饭” 的花销,也赫然在列表里。类似的费用还有好几笔,柯薇本想和石总说,这些应该算在后期运营费用里,而不是算作前期投资由她承担,但想了想,还是把话咽进了肚里,“20 万都花了,这几千块的,也无所谓了”。

不过柯薇还是仔细瞟了一眼 “开工饭” 的发票 —— 天寰店生意不好,之前陆续开了好几位员工,现在店里算上店长陈兴,一共就 3 个员工,这顿 “开工饭”,倒是吃了不少钱。

柯薇对陈兴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好,这个个子矮矮的中年男人,鬓角已经有了不少白发,在柯薇那次 “暗访” 天寰店的时候,好几次在店里扯着大嗓门和煮面阿姨聊天说笑,喧哗的声音让不少食客微微皱眉。食客吃完离开走了,他宁可慢条斯理地在收银台晃悠,也不会第一时间帮着忙不过来的阿姨去收拾桌面,使得店里显得凌乱邋遢。后来在面馆准备重新开业前,柯薇见店里忙作一团,主动说想帮帮忙,陈兴倒是毫不客气,噼里啪啦给她安排了一大堆事情,连道谢都没有。柯薇手脚麻利地忙完事情,却发现陈兴看似忙里忙外、焦头烂额,但手头的事进展非常缓慢。

柯薇那时就想,等到自己正式去到店里了,就先从陈兴的工作方式整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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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 年开年不久,有一股资本涌入了餐饮界 “粉面” 这个赛道。当时在考察开店的柯薇敏锐地发现,自己身边迅速冒出了许多品牌连锁小面馆,它们大多开在写字楼底商或购物中心里,门店明亮宽敞,装修精致,颇有调性,服务员也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和小伙子,训练有素,彬彬有礼。这些粉面店里,一份牛肉面配上一瓶饮料加一点小食,基本上要 30 到 40 元左右,但它们的生意都很不错,刚开业的时候甚至要排长队。待到热度减退时,柯薇时常在中午去这些粉面店里解决自己的工作餐,她一边吃一边抬眼观察,就餐的大部分都是白领或者以家庭为单位的食客。

她在事后回想,自己之所以饶有兴致地想跟石总合作,也是因为这些品牌小面馆带给她的良好印象。在天寰店重新装修的时候,她之所以面对预算超标尽量忍耐,就是希望精益求精,让面馆摆脱过去那种街边苍蝇店的感觉,要能让人觉得这是一家精致的品牌店。

这也是柯薇对未来的期待 —— 她期待以天寰店为契机,摸清面馆经营的各个环节,打理好盈利模式,以后能和石总开出更多的分店,“我所想的,从来不止一家小店”。

装修完工时,柯薇看到焕然一新的面馆,很是满意:大块的落地玻璃窗让整个门店都明亮了起来,与之相衬的,是特意挑选的榉木桌椅,全墙的高档漆面,还有现代感的配色和软装。柯薇站在门口,拍了一张店里的全景图给我,语气里透着兴奋:“我觉得这家小店有种重生的感觉。”

可惜的是,期望越美好,挫败感就往往来得更猛烈。柯薇在开业不到一周之后,就飞快地明白了:这家店大概很难达到她所设想的小面馆的模样,它之前生意不好,远远不是环境的问题。

开业头三天,为了攒人气,店里做了低价促销,一时顾客盈门,忙得脚不沾地。柯薇也去助阵,虽然此前从未做过收银,但凭着开业前的突击培训,她操作起来也是像模像样了。她一边收银一边推销新品,还要介绍充值办卡,早餐的小高峰过后,嗓子就已经嘶哑得说不出话了。

买单的客人稍少一点时,柯薇才能把目光从收银台挪开,抬眼看一看店里 —— 这一看,她顿时觉得自己的血管都要爆了:就餐区已经乱得不像样,桌上堆满了吃完没收的瓷碗和乱七八糟叠在上面的一次性饭盒,桌面和地上全是横七竖八淌开的汤汁,再沾上用过的纸巾,整个店堂像是狼藉的战场。柯薇瞧向明档的操作间,店长陈兴和煮面阿姨徐姐还在忙着预备食材,准备迎接下一波客人,负责打杂洗碗的阿姨李姐,却悠悠闲闲地靠着墙休息。

“李姐,谢谢收一下碗!” 柯薇喊了一声。声音很响,李姐肯定是听到了,但她全然没有理会,只瞥了一眼柯薇,继续靠在那里不动。柯薇压住火气,又喊了一声,语气也不太客气了,李姐这才不情不愿地起身走向用餐区,慢悠悠地游来逛去,每次就收拾一两个碗。

眼看着店外又有客人要进来,柯薇顾不上置气,只能急匆匆赶去就餐区,风卷残云般收拾出几张桌子,收碗拖地,才清理出一点客人可以落脚的地方。地还没拖完,眼见着又有客人走到收银台了,她又赶紧丢下拖把冲回去。待到柯薇给客人结了账,李姐还在磨磨蹭蹭,桌面和地面又是汤水涟涟了。

柯薇一直忍过了中午的用餐高峰,才把陈兴拉到一旁,询问李姐的情况。陈兴一脸不以为然:“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也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受不得累。人一多事一忙,她就崩溃了,不肯做事了。”

“你是说她一直就是这样?她在店里做了多久了?”

陈兴挠挠头,想了想:“快 2 年了吧。”

柯薇沉下脸:“2 年一直是这样的工作状态?你没有和她沟通一下?做这一行哪有不累的?怕辛苦可以去做别的行业。做餐饮这样的态度肯定是不行的,你看看早上店里乱成什么样,她居然可以事不关己地休息?”

柯薇越说越气,瞟了一眼李姐,正看到李姐靠在调料台旁边剪指甲。柯薇立刻瞪圆了眼睛:“怎么可以在调料台旁边剪指甲?指甲崩到菜里了怎么办?”

陈兴却笑嘻嘻地和着稀泥:“好好好,我去和她谈一谈,但是她的性格我了解,估计谈了也没什么用。”

柯薇觉得自己的不满已经无法掩饰了:“我不要听到说‘谈了也没什么用’,她必须做出改变,不然就不要做了。”

陈兴抬头看了柯薇一眼,没有接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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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陈兴找李姐聊过没,但李姐的工作态度始终没有变化,几乎每天都有客人气冲冲喊过柯薇,拉着她看面碗里的头发,也有客人投诉说:“老板,你看看你家的碗,怎么洗的?还有干了的菜叶子留在碗边。”

面对气愤的客人,柯薇最开始更多是惶恐,忙着给对方赔礼道歉,叮嘱徐姐重新煮面或者给客人免单。但当投诉越来越频繁时,柯薇觉得不能再忍受了,她找来陈兴和李姐,沉着脸问李姐是怎么回事。

李姐毫不在乎,先是说自己帽子忘在宿舍了,所以掉头发没法避免,柯薇反驳她后,她就开始耍无赖:“怎么能认定就是我的头发呢?不是徐姐的吗?”

柯薇被激怒了:“徐姐是短头发,你是长头发,你看看这么长的头发,可能是她的吗?”

李姐撇嘴不说话了,陈兴却接过话头:“其实也有一种可能哈,柯总你没做过这行,你不懂,有不少客人耍赖,借这种理由来逃单的,不能客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

柯薇明白,陈兴这既是在推脱,也是在发难。她来了这么久,陈兴仗着自己店长的身份,话里话外挂着 “柯薇是外行” 的说辞,柯薇明白,这是陈兴不满自己凭空而降却能对他的发号施令。

柯薇整理了一下思绪,忍着恶心,拿筷子挑起留在碗里的那根头发:“李姐你看看这根头发,半截的地方染了黄色,长度和你的头发是一致的,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再翻翻别的头发,也可以等下次有客人投诉时我们现场比对。”

接着,柯薇把目光转向陈兴:“就算我之前不是做这一行的,没有你所谓的餐饮经验,但是基本的判断能力是有的。你说客人是为了讹钱,那么我告诉你,我接手的这好几起投诉,没有一位客人提出退款的,甚至好几位都拒绝了我再给他们煮一碗面或者免单的提议。你如果一直把客人放在假想敌的立场,就会把辛苦攒下的回头客轻易丢光。”

柯薇本来还想问陈兴,他的这番质疑和发难,到底是冲着客人还是冲着自己?想一想,还是不愿把关系弄得太僵,忍住了,只给陈兴下了要求:3 天时间内,希望李姐的工作态度和方式能有一个明显的变化。

3 天后,在柯薇准备发飙之前,徐姐趁店里没人,偷偷和她说:“柯总,没用的,陈店长不会去和李娇说狠话的。”

柯薇等待徐姐继续说 —— 徐姐做事勤快,手脚麻利,为人也很真诚,柯薇对她印象不错。

徐姐犹豫了一下,才说起一些往事。她说自己和李姐一直互相看不顺眼,时常争吵,但是陈兴却总是不分青红皂白维护李姐,让她很委屈,好几次动了辞职的念头。去年有一次,她撞见李姐趁店里没人,躲在明档下偷吃店里的牛肉,“我抓到她时她嘴里包得鼓鼓的,碗里还有十多块,不知道之前吃了多少”。她把这事告诉了陈兴,陈兴却依然和稀泥,说李姐不可能做这样的事情。待到她调出了监控后,陈兴也只轻描淡写说了李姐一句 “以后别吃店里的东西”,然后就转过头来却训她,说她应该好好和李姐说话,不应该和李姐吵架。

时隔许久,徐姐说起这事仍是委屈得眼眶泛红。柯薇就奇怪:“为什么陈兴要这样处理?”

徐姐叹口气:“他就是这样的性格,什么事情都是和稀泥。他知道我性子软好说话,也知道我不敢轻易辞职,李娇性格强势,他就不敢得罪,怕李娇不干了。”

柯薇没有出声,心下却忍不住有些恻动。她原以为的那些职场的弯弯绕绕只存在于写字楼的格子间里,此时才意识到,哪怕一家小到不能再小的面馆,也有着躲不开的是非纷扰。

柯薇又观察了一周,催促了陈兴两次去找李姐谈话,陈兴一如既往地推诿,“等等,等不忙的时候”。

于是,在又一次招呼李姐收拾桌子被拒绝后,柯薇冷冷地开了腔:“李姐,你是不是以为店里没有你就开不下去了?”

李姐愣住了,然后很快反应过来,暴怒着跳起来:“哼,柯总,那你是不是以为我离了你的店就找不到工作了?”

柯薇轻轻笑了声:“那我们试试吧,看你离开后,是你先找不到工作,还是我的店先关门。”

李姐气得脱下工作服就冲出了面馆。柯薇也不拦,只冷眼看着,陈兴急得直跟柯薇求情:“柯总消消气,再给她一个机会吧,不然店里现在这么忙,少个人就忙不转了。”

柯薇不满地看着陈兴:“其实这也是你的失职,我说了多久让你去和李姐沟通?你始终逃避。李姐的问题不是现在才有,你早就应该对她进行管理或者重新招人做好准备,而不是一直纵容她这样。而且你有没有想过,你这样做也是对认真工作的徐姐的不公平。”

陈兴却完全没有把柯薇的批评听进去,只一直喃喃自语:“再给她一次机会吧,一时半会怎么招人啊?”

考虑到店里确实忙不过来,柯薇确实也没打定主意,是真的要辞退李姐,还是吓唬一下后再给她一次机会。当天晚上,她给石总打了一个电话,讲了这事。石总非常生气,这么久以来,他虽然知道李姐有点小脾气、爱偷懒,却没有意识到问题居然有这么严重。

想了想,石总对柯薇说:“这样吧,李姐这样子是没法留了,今天我就打电话让她走,明天我找其他店调一个阿姨给你们救急,你们再慢慢招人。”

柯薇道谢,心里松了一口气,暗想这事就这样解决了。

6

柯薇没料到的,是陈兴对开除李姐的反应。第二天她去到店里时,陈兴见她就一直没好脸色,几番不理不睬后,陈兴竟然对她吼了起来:“你辞退李姐为什么不问问我的意见?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柯薇看着脸涨得通红的陈兴,觉得莫名其妙:“首先,辞退李姐,我跟你提过很多次的,是我们的意见不一致,所以暂时搁置而已,绝不是从没问过你;第二,你不愿辞退李姐,无非是怕店里少了一个人,但是我已经解决了这个问题;第三……” 柯薇想了想,忍住了没说出口的话,只腹诽道:“陈兴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店里谁说了算?不管怎么样,我算是半个老板吧。”

柯薇不想和陈兴把关系闹僵,耐下性子又和陈兴沟通了几次,又说了一些软话,两人关系才算有了表面的缓和。但之后陈兴对柯薇说话时总是夹枪带棒,有时柯薇问他几句餐饮方面的事情,他要么不冷不热地回:“柯总这么厉害,怎么还需要问我?” 要么就烦躁地回:“这事我跟你说不清楚,行业里就是这样,你不懂!” 柯薇气得半死,她偶尔向石总投诉陈兴的态度,只能换得石总安抚她几句;更多的时候,她也只好忍着。

柯薇向我发牢骚:“我本来以为就大公司里这些破事多,想着小店可以单纯一些,没想到,哪里都一样。”

我就觉得奇怪:“这陈兴也老大不小了,怎么如此这般说话做事,太不通人情世故了吧?”

柯薇苦笑:“他才懂咧。”

柯薇这才告诉我:原来,陈兴是石总夫人陈秀芬唯一的亲弟弟。姐弟俩早年丧母,陈秀芬把这个弟弟当儿子一般养大的。

我只能说:“你这可是跌进一个坑了,你那个店长看起来就不聪明的样子,难得调教的。没想到还是个皇亲国戚,看来不好办啊。”

柯薇轻笑一声:“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他和石总的关系的吗?我到店里的第一天,他自己就绕着弯子主动又含蓄地告诉了我。你说,他在想什么还不清楚吗?他老实吗?能怎么办呢,事情已经到这一步了,见招拆招吧。别的不用管,我出来就是求挣钱的,那些乌七八糟的裙带关系,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柯薇其实还是有些懊恼,怨自己之前大意了 —— 她应该在跟石总合作前再多打听一下,毕竟,小餐饮企业,家族模式是极为常见的,若是能更早知道陈兴和石总的关系,她大概会对天寰店的投资更为慎重一些。

在短暂的混乱后,柯薇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思路。一方面,她开始频繁地和石总沟通天寰店存在的问题 —— 大概是出于对小舅子的信任,石总一直很少到天寰店来,对这家店的现状和小舅子的管理能力是缺乏直观的感受的;另一方面,她打定主意,要自己多操心店里的日常运营管理。

柯薇自信,自己虽然从来没有做过餐饮,但好歹有着 10 余年的营销、经营和管理的经验,做好一家小面馆,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7

柯薇一直都并不太满意店里员工的精神面貌,2 个阿姨都是年近 50 岁,卫生意识不强,即便穿上统一的工作服,也没有很好的观感。她们经常隔空大声聊天,扯下口罩唾沫横飞,让店里显得闹哄哄的。即使是老实勤劳的徐姐,在不忙的时候,也常常搬着食材大剌剌地坐到店门口择菜,残渣堆在地上,进门的客人都得侧身。

我去过柯薇的店,对她所说的也颇有感触。这家面馆给我一种强烈的违和感,从门店的装修来看,应该是一家精致、现代的品牌店,可一走进店内,店员的随意、懒散、敷衍,桌面地面擦不净的油渍,表明这里仍是个杂乱的街边小店。坐到那扇曾让柯薇喜欢的大落地窗旁,我发现窗边已经堆满了杂物:装满一次性饭盒的纸箱,摆着玻璃瓶饮料的塑料箱子,花花绿绿,叠得老高,让我担心它们会随时倒下,不由得往里座挪了挪。

柯薇忙完过来陪我说话,我问她怎么窗边堆成这样:“尤其是从街外往店里看,看不到食客吃饭的场景,只能见一个个摞起的红红绿绿的塑料箱,太影响观感了。”

柯薇叹口气:“没办法,陈兴为了减少进货频次,这些耗材每次都进好多,后厨堆不下,就只能堆在这里了。”

不过这个问题此时已经不太能占据柯薇的注意力了,她最关注的是招聘 —— 石总借调来的阿姨只能解一时之急,那家店长隔三差五就找柯薇问什么时候能把阿姨 “还” 回去,柯薇只能加快招聘步伐。

“我去石总其他的店观摩了一下,阿姨的精神面貌问题,不是我们店独有的,每家店都是这样。我想可能和石总本身就不太在意店员规范化培训有关吧。所以,我想我这家店,第一步先从招人开始入手,招几个年轻的店员,好好培训一下,规范一点,嘴甜一点,放在收银台,能推销会接待,工资开高一点我也愿意。”

柯薇向陈兴打听往常的招聘方式,陈兴指指门外:“我们一般就打印一张招聘启事,贴在临街的玻璃上,一般会来这里找工作的都是住在附近的人,看到招聘启事就会主动进来问。” 陈兴还略带得意地补充了一句:“而且,就算没人来问,贴着招聘启事也能让过路人觉得这家店生意兴隆,忙不过来。”

柯薇让陈兴赶紧张罗打印招聘启事,又到一些本地的生活平台发布招聘信息。令她失望的是,启事和信息发出了好久,前来询问的人寥寥无几,几个主动问询的,细聊之后也都不了了之。

那阵子,柯薇招人几乎到了魔怔的地步,有次我们一起聚餐,她就直愣愣地盯着店里年轻的服务员,抓住我喋喋不休:“你说,为什么这些店里招得到年轻漂亮的小哥哥小姐姐,我的店却招不到呢?”

趁着服务员上菜的机会,柯薇和一位小姑娘简单地攀谈了两句,然后神色黯淡了不少。我们吃完饭,她又在人家店门口盯着易拉宝上的招聘启事沉思了许久,才跟我说:“我所想象的招一个年轻姑娘做收银员,大概是很难实现了。”

在那家饭店的招聘启事上,每一个岗位的工资都比柯薇面馆里的定位高上 1000 元左右,每月的休息时间也多出不少,“刚刚那个小姑娘告诉我,店里还给她买社保呢,这在我那里,可能是很难实现的了”。

必须承认,因为柯薇的这个面馆,我才知道餐饮行业的辛劳远超过一般人的想象:做早餐生意的,每天 5 点就要开门,这意味着早班 4 点半就要开始。做正餐或者宵夜的虽然不用起这么早,但要熬到很晚才能收摊,若是碰到开在酒吧附近的宵夜摊,熬满通宵也不是稀奇事情。

石总的店里,所有人每月只有 2 天休息,柯薇初听到时感觉不可思议,石总却一脸淡定地告诉她,行业里 80% 的企业都是这样的作息,正规一些的公司才有每月 4 天假期,已经是非常难得的了。因为餐饮行业流动性大,即使是上规模的公司,也只能给做满 1 年以上的员工交社保,石总曾告诉柯薇,在这行,一个员工能有在一家公司做满一年一线工作,已经算不容易的了。

柯薇跟我说:“我认真考虑过要不要提高店员待遇。我们不像那些连锁店有资本撑腰,给得出更好的条件。这一行里的老板,大量都是像石总这样白手起家的,店的利润都是一点点从人工和材料里抠出来的,再给员工们涨涨待遇,我就成了做义工的了。后来,我和许多年轻孩子聊了,也意识到,即使提高了待遇,我们也没什么吸引力。形象气质好一点的孩子,宁愿去品牌店打工,很少瞧得上我这样的小店,真愿意来的孩子,我又瞧不上 —— 我试用过几个,真的是除了年轻就没太多优势了。”

“所以,你所设想的用年轻面孔提升店里形象,这条路走不通了?”

“现在还谈什么年轻面孔,能找到中年阿姨都很难了。我面谈了不少快 50 岁的阿姨,要么说起不了那么早,要么说腿脚不好受不了累,还有人说宁可去超市做促销导购也好过在这个行业受苦。” 说到这里,柯薇的声调忍不住压低了一截,“我现在也理解了她们,你不知道,这里是真累。我已经算强一点的了,也没去赶早上第一班,一直是每天 7 点多去店里,熬到晚上 8 点多才走,每天除了下午 2 点到 4 点能稍稍歇会儿,其余时间不是站着收银就是忙着收拾,陀螺一样,屁股压根挨不了凳子。天天如此,全月无休 —— 说是有 2 天休息,但店里人手不够,谁都不好意思休,不然剩下的人都要忙疯了。今天和你见面,是我这两三个月来第一次能在晚上 6 点离开店里。这苦,不好受。你真的不知道,我累哭了好多次,没别的原因,就是单纯的累,累得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了。”

我被柯薇逗笑了:“所以,之前说的,‘如果在公司真的干不下去了,就去开一家小店’,其实是个虚无的美梦咯?”

柯薇也笑:“好好上班吧,别瞎想了。”

8

到最后,柯薇还是拜托其它店里的阿姨找乡下的熟人,人托人才介绍来了一个顶替李姐的新阿姨。我感觉她的心气劲已经被磨掉了一半:招一个阿姨都如此之费劲,还谈什么筛选,谈什么高要求?既然没有足够的资本能吸引来应聘者,那能招到个活人,让面馆顺利营业,就谢天谢地了。对阿姨们的不良习惯,柯薇也逐渐转换了态度,只用和缓的语气去提醒,即便阿姨们屡教不改,哪怕私下里,她也再没法放出 “不行就换人” 的狠话了。

“想想我们上班时,领导一个不高兴就可以对我们发脾气,‘干得了就干,干不了滚蛋’,可是现在换了自己做老板,却完全没有底气这样对员工说话了。我真庆幸自己没有头脑一热想着独立支撑一个店,否则走掉一个阿姨,店里就是半瘫痪,我大概率还得哄着阿姨高兴吧?”

柯薇在面馆重新开业前,曾花大价钱定制了一批精致的瓷碗,配上托盘和垫纸,清爽精致。但少了李姐后,店里的杂事大家还可以分担,唯独洗碗没有人能抽得出空管。顶班的阿姨在店里帮了半个月的忙后就被叫回了自己的店里。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店里就只有陈兴、徐姐和柯薇,3 人天天都忙得脚不沾地。无奈之下,柯薇只能换回以前用的一次性纸碗。我揶揄她:“你这把碗一换,一碗面的档次就从 28 变成了 18 了。一次性纸碗一端,怎么看怎么就更像街边店了。”

新阿姨虽然来了,但也没有谁主动提出换回瓷碗了,连柯薇自己都不再坚持:“如果店里再多一个人,可能能抽得出空去洗碗。可是现在这样…… 算了……”

我问柯薇:“你是不是有点后悔辞掉李姐了?”

柯薇摇摇头:“我现在能理解当时陈兴的愤怒了。凭空多出了一个用人的缺口,换作是我,我也会很头疼。但是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辞掉她,虽然招人不易,但也绝不能这般纵容、妥协、没有底线。”

“我想明白了,这件事情积重难返。阿姨们的习惯,其实是从陈兴到石总都没有真正重视导致的结果,依靠我一个人的力量,是很难有所改变的。我现在对她们的要求,认真勤劳就可以了,不出现李姐那样的怠工渎职是底线,礼貌优雅这些,那就算了吧,没法强求了。” 柯薇的目标变得更简单明确,“把营业额做起来,把成本控制住,赶紧把我 20 万的投资款收回来,这是重点。”

之前石总信誓旦旦,说按行业内的规律,一般店面装修升级后,销售额至少会有 15% 到 20% 的提升,柯薇也曾以为,用餐环境有了较大的改善后,业绩也会有提升的。可是,天寰店重新开业后,与以前的日均营业额相比,情况没有什么提升,始终也没有达到柯薇的预期。

柯薇拉着石总和陈兴讨论,陈兴只反反复复地强调:“大概率还是因为疫情,大环境不好,你看看周围一条街啊,大家生意都不好呢。”

柯薇最不喜欢的就是陈兴这样的思维,她毫不客气地批评道:“只是大环境的问题吗?我们自身有没有欠缺呢?”

陈兴就垂下头不接腔,石总见状,就把话题指向柯薇:“那柯总有什么高见?”

柯薇思索片刻,把自己之前翻来覆去思考的几点一股脑说出来:卫生、服务、菜品品质…… 陈兴听了,不乐意地想起身反驳,石总拦住了他,摆出满脸真诚,对柯薇说:“柯总这些问题说得都特别好,我们一定好好改善,全力以赴保证天寰店的营业额。”

“全力以赴” 是石总对柯薇最常说的承诺。最开始,这样斩钉截铁的真诚给了柯薇不少信心,可是柯薇渐渐意识到,这句话,他大概就是说说而已。

9

在天寰店重新开业前,石总曾跟她提起过,说可以考虑在一些点评网站上做做推广,柯薇也赞同。她找来网站负责的业务员了解了一番后,便给石总做了介绍:这些点评平台可以免费入驻,但是 “免费” 的权益,只限于能让用户在网站上搜索到自己的店而已。想要进一步的功能,就要交数额不等的年费,成为会员。

石总追问:“成为会员能有哪些功能?”

柯薇掰着指头给他列数:“页面更整齐,能做一些促销活动……”

石总睁大眼睛:“就这?所以意思是,我要给顾客吃特价菜,我还要一年交 7000 元才有资格?”

柯薇憋笑:“没办法,网站就是靠商家的缴费才能存活啊,商家也需要平台把品牌展示出去,各取所需。”

石总摇摇头:“太贵了,我们就一个早餐店,弄不了那些花里胡哨。”

那时柯薇也没坚持,她和葛辉私下里讨论过,两人也觉得平台的费用太高了。柯薇联想起自己之前在公司做市场活动述职,每次轻描淡写地提到市场活动的费用,好像不管是自己还是在场的领导,都很少有为数字格外在意的。如今自己开店,每一分钱都要从自己荷包里出时,她才真正意识到什么叫 “精打细算”,什么叫投入产出比。过去不屑一顾的 “7000 元”,换到现在,已经不再是打个预算申请便能拿到的经费,而是变成了要斤斤计较 “划不划算” 的投入了。

然而,线下的客源难有突破,逼着石总和柯薇不得不再次考虑起线上的推广活动。柯薇和网站的业务员细聊之后,业务员建议柯薇:拿出 2000 份套餐做低价秒杀,吸引新客,然后新客到店品尝后给出五星评价,提升门店的星级和分数,就能让门店在展示页面排到靠前的位置,增加曝光率。

柯薇业务员:“那你说的这个‘低价’,如何定价呢?”

业务员答:“按我负责的那些门店的经验,‘秒杀价’至少要做到 1 折才会比较有吸引力。”

柯薇在心里飞速地算了一笔账:一份牛肉面套餐 30 元,设置‘秒杀价’2.9 元,这 2000 份秒杀套餐做下来,仅算食材的成本,就要亏 2 万多元。她也大致了解平台的游戏规则:就算用这些活动提升了门店在展示页的评分和排名,也不是一劳永逸 —— 平台在后台有一套复杂的计算公式,会全面考评动态的销量、评分、活跃度等等众多指标,最后加权生成排名。即使靠促销侥幸爬上了榜单,后续也需要源源不断地在平台上投入时间、精力和资源,才能保持足够的曝光度,让评分维持在较高的水平,否则一个疏忽,评分就会像滑滑梯一样掉下去。

柯薇把这些情况和石总说了,没想到石总竟然很快拍了板:“做!2 万元不贵,只要能把平台的分数做起来就行。”

柯薇见状,也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去落实具体的细节了。她本想自己定好框架后,让陈兴具体实操,但陈兴摇头,一万个不乐意:“这个我不懂,我也没时间。柯总你有经验,你来做吧。” 柯薇无奈,只能自己把这事揽了下来,摸索着学会了设计套餐、上链接、核销卷、看后台数据等一系列操作。

2000 份低价套餐上线后,几个小时就卖了精光。柯薇特意把特价券的使用时间设置成了 2 个月 —— 她在心里算了一笔账:如果在 1 个月里核销完这批券,分数是可以提升得很快,但成本压力就太大了,分散到 2 个月,每个月就可以少亏一点。

平台的业务员对柯薇千叮万嘱:店里员工是不允许自己给店里刷好评的,后台 IP 能查到,一旦发现,处罚极重;同时,在理论上,对于到店的客人,门店也是不允许用送礼之类的方式来 “换” 好评的。柯薇有些不耐烦了:“那我们到底能做什么?” 业务员这才赔上笑脸,偷偷教给柯薇一些小技巧。

柯薇听了对方的 “点拨”,整理了一下思路,发现店里能做的,主要还是 “口头邀评”,到时来店里吃面的顾客能不能给出好评,很大程度上就取决于接待的店员怎么做。想到这里,她叹了口气,明白这事大概还是只有自己亲自做了 —— 两个阿姨怯于和顾客交流,平时最多能问句 “要不要葱”,柯薇也去和陈兴说了,平台上每多一条好评,就给他 5 元奖励,但陈兴显然兴趣不大。柯薇想一想,也是,就算后台增上 100 条好评,陈兴也只能拿到 500 元,诱惑不够大。

“算了,我本来就在收银的位置,还是我自己来邀评吧。” 她说。

柯薇在核销这些特价券时很注意态度,生怕让客人起了被分别对待之心。她人美嘴甜,巧笑嫣兮,有的客人很乐意配合着帮着拍照、打五星、写评论,每天平均也有 6、7 条实实在在的好评。再后来,柯薇还联系了一些 “探店达人”,一条视频就能有几千上万的播放量,也能增加天寰店的曝光率。石总见柯薇张罗得有效果,也兴冲冲地让另外 3 家分店去平台交钱搞,甚至还想让柯薇帮忙全面负责所有店的线上事宜,被柯薇婉言谢绝了。

这样一个月下来,天寰店在平台上的评分一路飙升,最高峰的时候达到了 4.8 分,吸引了不少线上流量,石总和柯薇都十分满意。

天寰店分数升上来不久,柯薇因为一些私事,有一阵子不能再天天守在店里,但她又放心不下,闲下来就去后台看数据,看着看着,气就又不打一处来了:后台显示,每天都有特价券被核销,但却没有一条新增好评。柯薇气冲冲打电话给陈兴,质问他为什么不邀评,陈兴时而说自己邀评了但是客人不理会,时而干脆直言:“忙死了,没时间多说话。”

待到柯薇忙完私事重新回到店里时,面馆的评分已经跌到了 3.3 分。柯薇气得向石总投诉,石总说他也正好想找柯薇:“我看了一下啊,这个线上营销没什么用呢,你看看我们的几家店,折腾一番,最后全都只有 3 分多。”

“连我自己的店,我都喊不动陈兴,其他几家店的情况,看样子估计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确实如柯薇所料,那几家分店的店长,对于石总搞线上营销的通知,谁也没有真正认真去落实,店员核销完特价券后,从没有人去邀评,每家 2000 份的低价套餐,只换来了不到 10 份好评。“这几家店,真真才是‘钱打了水漂’。”

但石总的脸上很不好看:“这线上宣传看来是个坑,我算了算,4 家店光开会员就花了近 3 万元,再加上做‘秒杀’每个店亏掉 2 万多的材料钱,哪怕不算人工,我就丢了 10 多万了,连个水花都看不到。”

10

日子晃晃悠悠,天寰店已经重新开业了快一年,不温不火,每个月的利润少得可怜,柯薇算算账,感觉自己距离收回投资遥遥无期。

已经到了 2022 年年中,不时的封控管制和日渐炎热的天气,让省城的街面上门可罗雀。柯薇有时抬眼看向店门外被晒得发白的柏油马路,半天都不见一个人影。

她辗转反侧几个晚上后,做了一个决定:“上外卖吧。”

这也不是柯薇第一次这么想了,早在一年前面馆重新开业时,她第一时间就咨询过各个外卖平台的规则,只是结论并不令人欢欣鼓舞 —— 按平台的规则,对牛肉面这样的小餐饮品类,平台的抽成高达近 20%,各家外卖平台至多相差 1 到 2 个百分点。除此之外,平台上的各种满减、免运费、赠送消费券等活动,也都要由商家自行承担成本。柯薇店里食材的挑选比较用心,不掺假,所以成本始终降不下来,若再从还不到 50% 的毛利率里扣掉 20% 给平台,算上参加各种优惠活动的额外支出,利润就几乎所剩无几了。

柯薇当时苦着脸对外卖平台的业务员说:“你看看我这样算对不对 —— 我卖一碗 20 元的面,最后能从平台到我账面的能有 2 元钱就算不错了,是不是?如果我再把人工和房租折算进来,我相当于是亏钱啊。”

业务员显然面对过不少商家这般的质疑,她不慌不忙,笑脸盈盈地给柯薇支招:“姐,你可以这样的 —— 咱们多设置一些套餐,套餐里加上一些毛利率高的产品,比如你的主打产品牛肉面的利润不高对不对?那你就设个套餐,里面加上饮料啊、鸡蛋啊、卤干子啊这些,综合算一算,毛利率不就多出来了吗?”

她一边说着,一边又略带神秘地压低声音,头向柯薇凑得更近了些:“还有啊,姐,我教你,哪怕是单品,一般咱们也可以把价格标得比门店里要高一点。你看,这样一点,那样一点,利润不就出来了嘛!”

这些潜规则,柯薇不是不知道 —— 她觉得这都不能叫做 “潜规则” 了,比堂食定价高也好,套餐价格虚高也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明晃晃的把戏,只是许多顾客并不去介意计较罢了。她私下也和我算了另一笔账:如果外卖的量做不起来,一个高峰时段里只有 7、8 单最多 10 余单,按每单挣 2、3 元来算,真的毫无意义。而且,若是外卖销量高起来了,势必会影响堂食的客人,因为外卖具有极强的时效要求,一旦接单,商家都会优先保证按时出餐,把堂食订单压后。两者的关系若是处理不好,必将影响堂食客人的体验感,实在是得不偿失。

“我们人手一直不足,用餐的高峰时段连堂食客人都照顾不好,客人总抱怨等得久,要是加了外卖,我只担心钱没多挣到一点,反而把堂食客人都得罪了。” 她眯着眼睛思算,“而且,若是外卖订单量多到需要再增加一个人手的话,我且先不考虑人有多难招,就算真招到了,一个服务员最少 5000 元工资,外卖的利润能覆盖住增加的人力成本吗?”

最后,柯薇总结:“只要平台的抽成形式不改变,我们这样的店就是没法真正在外卖上挣到钱的。现在最适合做外卖的,是那种没有门店、没有堂食的‘店’—— 在背街里租个小门面,面积足够小,只剩厨房和出餐口。材料用预制菜,方方面面的成本都控制到极致,才能有足够保证存活下来的利润空间。像我们这种,真的不合适。”

我点开外卖平台,搜出石总旗下另几家分店,禁不住有些好奇:“我看他们有 2 家店外卖做得不错呢,每天都有好多单。如果真像你说的不挣钱,那他们为什么要上?”

柯薇笑笑:“我知道那 2 家,之前研究这些规则时,很多不懂的地方我都是向那 2 位店长请教的。我也细问过了,他们和我所了解的情况一样,每单利润极低。他们说是想把外卖作为一个宣传的平台,这一点是有道理的,但我觉得更多的原因,是能让店里每天的销售数据更亮眼 —— 你知道的,店长和我考虑事情的角度终究还不一样,他们对利润并没有执念,销售额漂亮,就代表着他的工作业绩。可是对于我来说,销售额是虚的,利润才是实在的。”

“那石总呢?他也应该更在意利润吧,他对那 2 家店做外卖的态度是怎么样呢?”

柯薇显然对这个问题也想过:“那 2 家店本来就是石总的旗舰店,业绩耀眼,盈利就足够,石总对于他们做外卖,说‘不亏本就行’,不用像我这样介意每单的利润。最主要的是,他们人员充足,不像我的店这样人手捉襟见肘、顾此失彼。外卖对他们来说,作为辅助手段,不影响门店运营,其实是行得通的。”

一年过后,无路可走的柯薇,思前想后,还是开通了外卖,她自嘲道:“反正现在堂食客人没那么多,能做一单就是一单吧。”

但事情并不像柯薇想象的那么轻松。

面馆做外卖,面临的第一个问题是餐具。粉面时间稍久一点就会坨,所以不能使用常规的外卖餐盒。好在这个问题并不难解决,在另 2 家店长的指点下,柯薇选择了分段式的餐盒,将面和汤分开盛放,虽然照样影响口感,但总比让面和汤坨在一起强了很多。这样的餐具,唯一的问题就带来成本增加。按外卖平台业务员偷偷传授的技巧,商家在收取 “餐具费” 这个环节也是有一点点利润空间的 —— 批量采购餐盒的价格肯定是比外卖单上收的费用略低,但这微不足道的利润,在柯薇这儿也是行不通的,她在餐具上只能做到保本。

餐具问题只是 “开胃菜”,真正的困难在后面扑面而来 —— 外卖平台早已是一片厮杀到红眼的战场,用户在点外卖时并没有太多偏好和忠诚度,选择依据简单粗暴:要么是哪家更便宜,要么是哪家在 APP 页面上能更早被看到。解决办法无他,要么亏本拼低价,要么烧钱换曝光量 —— 这都不是柯薇所愿意的,店里每个月都在亏本边缘挣扎,她实在不愿拿出更多的钱来投入这场战斗了。

她辗转反侧了几天,想了一些不费钱的法子:她准备安排陈兴去印一批宣传单,在上面印上天寰店外卖的二维码,“旁边都是写字楼,待到上下班的时候,安排人在入口附近发一发,比起坐在店里干等,怎么样也会有一点效果吧”。

但陈兴不乐意,一会儿说不会做宣传单,一会儿说没有人手空得出来,柯薇催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被陈兴的 “拖字诀” 化解得无影无踪。柯薇生气,陈兴却不着急:“柯总,这事没什么更好的解决方法的。我觉得只有一个途径,就是做‘低价秒杀’,这样才能吸引到顾客,买的人多了,我们的店就在首页了,那就自然有订单了。”

柯薇对陈兴的思路不太满意:“像我们这样的正常定价都只能相当于贴着成本走,再降一点点,就是亏了,你有没有想过做外卖的意义是什么?如果卖一单亏一单,我为什么要上外卖?”

陈兴不以为然地耸耸肩:“那就当做宣传呗,这样别人一点开外卖平台就能看到我们店,就相当于用亏的钱做了广告呗,之前我们在点评网站上不就这样砸钱的吗?”

这话又勾起了柯薇的不满,她本想训斥陈兴:“当时砸了那么多钱,你维系好了吗?” 但长吸一口气,忍住了 —— 她和陈兴的关系已经非常糟糕了,她不想再徒增事端,只淡淡地回了句:“等有盈利的情况下再考虑吧。”

陈兴用一句话为这段沟通做了结尾:“其实还有一个办法 —— 柯总你人脉广朋友多,你可以号召你的朋友们来帮我们刷单啊!至于费用,看你是有面子让他们直接买单当做支持也好,或者之后你考虑把钱还给他们就当免费请他们吃面了,看柯总考虑呗。”

柯薇抬眼看向陈兴,一时分不清这是他认真的建议还是讽刺,没有接话。

11

柯薇跟我说,这次跟陈兴的讨论,像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感觉自己对陈兴的不满已经快要溢了出来。

大半年前,柯薇见店里情况始终不好,陈兴又使唤不动,就重新找了份工作。此后,她不再日常守在面馆里,只偶尔去一下,但即便如此,她还是随时能发现陈兴工作中的问题:

陈兴经常口无遮拦,客人还在店里,他就大着嗓门和阿姨聊天:“今天太惨了,来的没一个有钱人,卖的全是素面。”

一些相熟的供应商摸熟了陈兴的脾气,缺斤少两,或是报出比市场价明显偏高的结算价,陈兴却始终没有察觉。等被柯薇发现了,陈兴又无论如何不愿去和供应商交涉,被逼急了,就挨个跟供应商说:“你的结算款被我们柯总扣住了,你们自己去找柯总吧。”

柯薇曾为此非常生气:“供应商的这些问题,他是真不知情也好,还是知道了装糊涂也好,我不确定。但我非常确定的是,他害怕和供应商起冲突,怕他们不供货了,他重新找供应商很麻烦。其实牛肉和面作是石总的公司统一配送的,他的这几个供应商无非就是做一些饮料酒水、蔬菜肉类葱姜,真换掉,又有多难呢?”

最让柯薇生气的是,陈兴每个月底盘点库存都非常敷衍,不是漏记就是多记。柯薇曾连续几个月熬夜陪着陈兴盘存,一旦她不在,交上来的库存表就有明显的漏洞。“如果连库存都盘不对,这绝对就是工作态度的问题了。难道每件事都要我监督着才能做好吗?可盘存一般要等到晚上关门后再开始,经常就要熬过 12 点,我真没法陪着守着。如果事事都是我亲力亲为,那我倒不如完全自主开一家店。”

“是时候去和石总聊一聊了。”

石总对天寰店这一年多的经营状况显然是非常清楚的,所以面对柯薇,一向强势的他也略略摆出了低姿态。两人聊了许久,石总才问:“那柯总现在是怎么个建议?”

柯薇提出自己早已想好的两个诉求:

第一,店里的各位同事都显得缺乏动力,干多干少一个样,甚至有时阿姨还会暗暗祈祷客人少一点,自己不用那么累。她设计了一组激励机制,设定每月的利润目标,一旦达标,就有相应的奖励,但若是当月没达到,就同样有相应的处罚。柯薇说到这里时,特意给石总强调一番:以 “利润” 作为考核指标,而不是 “营业额”。相处久了,她早已了解陈兴和另两位阿姨的成本意识都很薄弱,所以她郑重告诉石总,若不是以利润为考核点,天寰店的成本恐怕会更加失控。

第二,她希望能对陈兴设置一个考核,给他 3 个月的时间,从营业额、成本与利润、菜品品质、门店服务与卫生等各方面做一个综合考评。

石总问:“那如果到时考核不合格,柯总是怎么想?”

柯薇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如果那样,我申请换一个店长。” 担心石总不高兴,她又赶紧补充了两句:“我不是要撤陈兴的职,只是要求同岗位轮换,陈兴依然是店长,但是可以换去几家明星店,也可以对自己的思路有个拓展。”

石总顿了顿:“柯总,我知道你对陈兴的意见,但是你不能只看到他的缺点,你也是做管理者的,你应该多看人的优点是不是?”

柯薇也不悦起来:“我平时不论和陈兴还是和石总您沟通,都从来没有否定过他的优点,他忠诚度高,勤奋能吃苦,这些优点我一直在提,也一直在表扬鼓励。但是,就像石总说的,不能用缺点掩盖优点,同样的,也不能用优点掩盖缺点啊。陈兴距离一名合格的店长还有不短的路要走,即使如此,我也没有要求撤他职,只希望能给他多一点压力促进他蜕变,就算换了店长,他能多去其他店学习一下,对他来说也并不是坏事啊。”

石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郑重回答柯薇:“我会认真考虑柯总你的意见的。”

柯薇看向石总 —— 这一年多以来,因为运营和管理理念冲突,因为对陈兴的态度和处理,两人的合作已经没了刚开始蜜月期里的互相认可和欣赏,反而不知不觉中多了不少嫌隙。柯薇能敏感地觉察到如鲠在喉,她不知石总是否也一样。

在不久后,石总对柯薇的诉求给出了回应。对于指标与奖惩,石总同意了柯薇的建议,然而在 2 个月后,石总又做了调整,改为只有奖没有罚 —— 这一次颁布制度前,石总也没有主动与柯薇沟通。柯薇也不想再去找石总了,“他什么说辞其实不重要了,我倒是觉得,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谁说了算’。”

而对于自己的小舅子,石总做了折中的处理。他调来一名店长,却并没有将陈兴调走,只是降为副店长。柯薇原本还有些担心陈兴与新店长相处时是否会难堪,但又一想,石总这样的安排,应该就是打算随时让陈兴回到正职。

12

柯薇与石总的关系冷淡了,直到一次公司内部聚餐,柯薇也被邀请参加。

到场的除了柯薇之外,还有各家店长和公司的主要成员,那些人柯薇都认识,都是石总的亲戚或者 “铁兄弟”。满桌觥筹交错中,柯薇始终有些游离,搭话不多。不知是谁突然开口聊起了 “读书”,石总借着酒意,让在座的各位都报一报自己的学历。酒酣耳热,桌上的人一个比一个声音高:

“我初一就没读了。”

“我比你强,读到了初二。”

“我小学读完就出来了。”

“那我是最厉害的,我初中毕业了。”

话题猛地被引到了柯薇身上,陈兴醉醺醺地扯着嗓门问她:“柯总,你呢?”

柯薇迟疑片刻,淡淡说了声:“我研究生。”

柯薇望着眼前肆意笑闹的一群人,心里有种说不上的别扭。石总似笑非笑地喊了声:“哎哟,大学生呢!在大公司做高管的大学生啊!” 说着,陈兴醉眼惺忪地接过话头:“来来来,大家敬一敬大学生。”

柯薇还未来得及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就见石总他们猛地又转了话题,开始聊起车。

柯薇找到了自己的别扭所在 —— 在这顿饭之前,这些人早已知道她的学历,她也知道他们的学历。柯薇自认从未对此有过自矜或是优越感,但也从未想过,自己反而竟会因此受到嘲笑。她极为敏锐地从周围人的神情中,觉察出石总他们这番揶揄里的敌意和轻视。

“石总是个很聪明的人,情商也极高,和人打交道的时候,他太知道怎么样会让人舒服、也太知道怎么会让人不舒服了。之前为了运营的事和他有过几次观念不合,最后我又为要求调走陈兴和他起了不愉快。他虽是在面子上训了陈兴,但终究还是记恨上了我。所以,这次他就是故意给我难堪的。”

“确实也是啊,后来和他们接触得多了我才知道,我们曾以为石总那几家小小的面馆不起眼,但是粗略算一算,一年收入也差不多超过百万了。在石总看来,也许他是会发自内心的觉得我是那种徒有学历和光鲜工作、其实远远不及他的人吧。”

“但是也不能完全怪他们。在陈兴的角度,本来舒舒服服的,突然冒出一个人,逼着他离开舒适圈,偏偏那人还是个行业外的人,他不服甚至讨厌,也是正常;对我来说,吃不了起早贪黑的苦,就没法硬气地与他们认真较真,要是石总来一句‘你觉得我们做得不好,那你自己来啊’,我可能就傻眼了。我又没有强大到让石总他们真正服气我,所以现在的困局,也不足为奇 —— 本钱一天没回来,我就一天没法去毫无顾忌地向他们叫板。”

柯薇想起了另一件事:在她和石总正式合作时,石总曾希望她能入股自己的公司,在公司的层面有更深的合作。“那时石总告诉我,和我接触多了,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很多管理的细节做得不够好,太过粗糙,没有规则,朝令夕改。他希望我对全公司的各家门店做统一的管理,把我过去职场的经验引入,做一些规范化管理。当时我犹豫了一下,拒绝了。其实那时我们还在‘互相欣赏期’,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件事恐怕并不好做。”

柯薇的直觉是对的。后来石总意难平,花了大价钱挖来了一位曾在大型餐饮连锁企业任职过的运营经理,但那人仅仅工作了 2 个月,就跟石总不欢而散了。柯薇对此也并不意外:“公司里面每一个核心岗位都是石总的亲戚或者铁哥们,一旦真正起了冲突,一个外来的职业经理人注定孤掌难鸣。”

尾声

柯薇的面馆已经开了快 2 年了,每月利润微薄,回本遥遥无期。

去年数次被封控关店的经历,曾让她以为情况不会更糟糕了 —— 有什么能比隔三差五被关店一个月、营业额颗粒无收、房租和人工却要照常支付来得可怕呢?在年底那场席卷全国的高烧中,柯薇虽然难受到连骨头缝儿都是疼的,心底却是欢喜的:“熬吧,熬过去,明年就好了。”

但今年春天之后,天寰店的营业额仍不见起色,甚至比之去年同期还差了许多。柯薇有时到店里,能看到门口有过去熟客的身影,却始终没有进到店里。更要命的还是客单价在急剧降低。过去不少客人还愿意点上一碗牛肉面,配上小食和饮料,消费个 30 元并不是难事。如今,不少熟客也只是笑笑开口:“老板,来碗素面。”

一个早晨,我去到柯薇店里,向她打趣:“你店里忙得我都没地方落脚了,你还说没生意?” 她挤出一个笑脸:“一早上,全是素面,6 元 6 元地卖,阿姨的手都要甩断了,到 10 点多看看销售额,还不如过去的一半。”

石总的加盟业务倒是在上半年意外地迎来了小阳春。不少意向加盟商蜂拥而至,飞快地签下加盟合同,用高出去年数倍的转让价盘下店铺,热火朝天地装修后,就热热闹闹地开业了。柯薇大致数了数,上半年新开的加盟店,比过去两年多的总和还要多 —— 有人是被公司裁员,有人是在原本的行业实在做不下去了,餐饮仍被视为有挣扎余地的行业,迎来了大量的行业外参赛者。

柯薇能懂那些人的心思 —— 就像溺水者抓到一块浮木,哪怕知道不一定是能带他们上岸的救生圈,也好过在挣扎扑腾中沉入水底 —— 自己当初不也是一样吗?

“祝他们好运吧,也祝我好运。”

(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来源:在人间

第一批被“鸡娃”长大的人,终于开始“反向鸡妈”

这两年,随着最早一批被父母“鸡娃”长大的孩子成年,反向“鸡父母”成了一种新的趋势,这其中,大部分又体现在“鸡妈”上,就是给妈妈们打鸡血,让妈妈重新体会学习的拼搏感。

为了“鸡妈”,譬如有人用压岁钱给妈妈买成功人士书籍,还有人将妈妈送去补习班学英语,给妈妈报名老年大学。唯一不同的是,“鸡妈”的孩子,并不指望妈妈们学成归来,反而希望她们暂时脱离妻子与母亲的身份,找到新的兴趣所在。

实习记者|张越 郭佳琦
01

小爱在美国一家纸媒工作,今年结婚后,远在北京、三年没见的妈妈方晓到美国看她。方晓以前也去美国看过小爱,但都是小住一段时间,和小爱住在一起。但这次不一样,小爱给妈妈计划了5个月长的纽约停留时长,且单独住在一间小公寓,离小爱和丈夫的住地有11公里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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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读妈妈》剧照
4月份,妈妈刚到不久,小爱就将妈妈送入了美国社区举办的一个英语课程班,开始零基础学习英语。其实,小爱妈妈比较宅,无论在北京,还是去了美国,平时都是在家追剧、做饭,很少外出,实在需要英文交流的地方,基本可以由女儿代劳。

但她还是想学好英语。原因是,今年4月去美国前,方晓需要去相关政府部门帮小爱办理一些公证材料。在办事的地方,有打印机可供办事人自行使用,但小爱妈妈不会用,需要到人工窗口求助,眼看着别人10分钟就能完成的事,她硬是花了1个多小时。

方晓当时的感受很复杂,有种即将被社会抛弃的失落感,因而也觉得,“我必须要继续学习了”。后来,小爱听到平时一向要强的妈妈给自己讲述这段经历,心里又好笑又心酸。虽然口里开着玩笑,帮妈妈报班,是“为了防止我妈到纽约看我期间无所事事导致无事生非,但她也好奇,想知道“我的妈妈她不做妈妈,也不做妻子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

小爱妈妈出生于一个传统家庭,6岁时和弟弟妹妹三人跟着妈妈一个人生活。为了照顾更小的弟弟妹妹,即使考上大学,但为了补贴家,方晓也放弃了学习机会,此后,心里一直对学习怀有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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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舍得》剧照

在美国,方晓上的是当地社区举办的公益课程,从2月份开始,设立有初级、中级、高级等英语课程班。小爱给妈妈报的是初级班,4月开始上课,算插班生。每周一到周四,早上9点半开始上课,简单休息一次后,继续上课到12点结束。

初级班40人左右,大都是20-40岁左右的华裔。其中一次,有个年纪跟方晓年纪差不多的华人男性告诉她,自己已经拿到美国绿卡了,方晓很吃惊,心想,“你都拿到绿卡了,还在上初级班?”对比之下,她对自己有点小小的骄傲。

不过一开始,方晓基本上一个字都听不懂,为了应付老师时不时地提问,会早早预习,认真复习,上课更是一点神也不敢分。进步也显而易见,比如从公寓到上课的地方,方晓是搭地铁前往,一共19个站,要坐1小时。一开始,方晓对列车员的报站毫无感觉,只能紧紧盯着站名,生怕错过,但渐渐地,随着不断做盲听练习,她发现,自己可以像在北京地铁上一样,能自然而然地分辨出不同的站名了。

另外一次,方晓所在的公寓管理员敲门找。她听着有“water”(水)和“ten aclock”(10点)两个单词,想了一下跟对方表示,“ok、ok!”当时公寓里停水了,她猜对方说的是晚上10点来水。后来10点果然来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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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姐姐》剧照

甚至,在学习英语之后,方晓与邻居也有了更多交流。有一天,方晓坐电梯上公寓,通电梯的一个乘客口里说着什么,方晓听着是“three”这个单词,大胆在电梯上帮对方按下了3楼。下电梯的时候,那个邻居向她表达了感谢。

这些体现在生活中的英文进步,方晓每次都会讲给小爱听。小爱则发现,她跟妈妈之间可以聊的话题更多了,“我妈不再像之前一样,聊起天来都是问我每天吃什么了,我真的挺骄傲的。”

02

和方晓一样,李慧也是为了女儿安安开始学英语的,不过是在国内学的。

安安今年即将去英国留学,妈妈工作繁忙,但仍然准备抽出时间送她去学校。李慧是本科学历,由于毕业多年,早已忘了英语,相当于零基础。在她看来,不会英语本来只是小事一桩,她相信,凭自己出色的社交能力,即使不会英语,也能在英国应对自如。安安却不同意,还对她激将说:那怎么行,你不会英语,到那边会丢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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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式英语》剧照

在安安的激将下,李慧报了周末一对一的英语补习班,开始从头学习英语。李慧本就是事业型女性,平时也有很多学习课程,从周一到周五,有心理沙龙,有管理课,教育课,现在又加上了英语课。每周陪伴女儿的时间更少了。但安安却坚持,她很担心妈妈不会英语,到外国寸步难行,什么都得依靠她,一定要对妈妈“鸡”起来。

谁知,真开始学习后,妈妈的学习热情反而出乎她意料。比如上完课,妈妈总喜欢拉着安安,和她用英语对话,刚开始安安还能应对一下,并交流学习心得,后来渐渐有点吃不消了,她比喻那种场景,“像交了一个外国男朋友,非要和你说中文”。尤其是李慧刚开始学习,语法和单词不时使用错误,更是安安哭笑不得。

和方晓一样,自从学会了一些日常交流英语后,李慧也时不时在女儿面前“显摆”一下。以前,李慧由于工作忙碌,对女儿的教育问题上两人交流并不多。自从李慧开始在家中显摆自己的英语后,两人有关于此方面的话题多了许多,甚至到了令安安烦恼的地步,对此安安只得升级“鸡妈”大法,她告诉妈妈:“一个人的学习退步就是从炫耀开始的,如果这个人显摆了,说明这个人最近又退步了”,试图以此来遏制妈妈在英语上的分享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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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妈妈》剧照
如今,离安安去英国上学还有2个月不到的时间,李慧的一对一英语课程还要继续上下去,目前,她已经能够掌握一些简单句式。

03

安安和小爱督促妈妈去学习,都有实用的目的,华林则是纯粹希望妈妈能探索更多退休生活的可能性,把妈妈送进了老年大学。

华林的妈妈谢棠曾在初中当英语老师,但没有上过大学,后来更是为了改善家里的生活条件,从学校辞职,下海和丈夫一起做生意。不过虽然忙于生计,在谢棠心里,总觉得上大学是一件很神圣的事,觉得自己未能进入大学,是一件遗憾的事情。

一次偶然的机会,邻居老太太求助华林,让她帮忙用电脑在老年大学报名。华林才发现,原来老年大学里活动丰富,课程多样,很是心动,很想让妈妈也去报名,找找兴趣。虽然老年大学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学,但华林告诉妈妈后,妈妈也认同,这仍然是一种大学。于是,在经过了报名、摇号、中签、缴费等环节之后,58岁的谢棠在去年9月开启了自己的“大学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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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的厘米》剧照

谢棠是在杭州上的老年大学,学校风评不错,附近老年人每年报名者众。为防止人数过载,学校还规定,必须是60岁以上的男性,50岁以上的女性才能报名,报名还需要摇号。摇号成功,进入老年大学后,学校还规定,每名学员限报两门课程,报名人数过多的课程,同样需要抽签。

谢棠报的两门课是诗词鉴赏和越剧戏训班。诗词鉴赏课上,老师从诗歌的起源到《诗经》楚辞,再到各个朝代的名家,极能调动班级同学兴趣。华林妈妈告诉我们,她最近已经学到宋朝的苏轼了。

诗词鉴赏是谢棠感兴趣的,越剧戏训班则是因为冷门,为了保证中签选的。在两门课上,谢棠也发现了一些微妙的差异,比如诗词鉴赏班课堂上,“大家都很认真,没有什么小动作,很自觉,很有修养”。越剧戏训课则因为难度颇高:“有时候大家会吃点零食,交头接耳,玩一玩,讲讲话”。

谢棠还提到,越剧唱腔好听,但真要唱却使人头大。班里有经验丰富的学员热衷于上讲台上展示,谢棠这样的新手则“不愿意上去献那个丑”。不过,在班主任和小班长时不时的鼓励下,“你们胆子要大,脸皮要厚,没关系的,唱得好不好都没关系,大家都是来学习的嘛”,谢棠也有点跃跃欲试了,她准备再学一段时间,也上台去挑战一下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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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零九零》剧照

谢棠上的两个班,学员都在60左右,但全员到齐的时候不多,一般能来五十几人。上课的间隙,大家会聊起,谁今天又带孙子请假了,谁又出去玩了。这种闲聊,常常让谢棠有些恍惚,感觉回到了以前真正上学的时候。也正是为了经常去见见同学,谢棠很少请假,有事情一般都会提前安排好。

自从去老年大学之后,华林和谢棠的关系好像颠倒了。即使上学的车程只有10分钟,华林仍然坚持每次都送妈妈去上学。在路上,华林常常想起,小时候妈妈送自己去上学或者上补习班的日子。就像小时候妈妈叮嘱自己一样,如今华林也会叮嘱谢棠,多穿衣服防止着凉,少喝奶茶,对身体不好。

华林说,其实小时候,或许是因为妈妈忙于工作,她感觉和谢棠并没有那么亲密。反而是如今,她和弟弟都成年了,大家都找到了想做的事情,反而放轻松了。尤其是妈妈上了老年大学之后,华林能够明显到,母女关系变得比以前更亲密了。

为了回报女儿,华林妈妈也兴冲冲为女儿报了一个社区摄影班。当华林和一群年纪60+的老年同学一起上课时,感到哭笑不得。“老师讲得很慢,因为同学们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同上社区课程的母女两人同时实现了“鸡娃”和“鸡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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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的品格》剧照

其实,华林的爸爸也很想报名去老年大学学习太极,但是,因为年轻还不到60,只能等几年再报名。华林说,父母是高中同学,一直以来都互相陪伴,如今想一起去上老年大学,她特别能理解。她想等爸爸到年纪后,立刻就去帮他摇号。

排版:瓶子/ 审核:同同

孩子上小学后,我关了朋友圈拒绝炫耀与焦虑

近期翻看朋友圈,发现一个扎心的事实:自从女儿上小学后,我的朋友圈远不如之前那么内容丰富,完全可以用“寡淡”二字形容,而且全年发布总数还不及以前一个月的量。

要说以前的朋友圈,那完全就是生活的“记录本”,其中有关女儿的日常就占了大多数。平时,我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捕捉孩子那些天真无邪的瞬间,或萌软的小动作,或不经意间的感人话语,都会成为朋友圈的素材。拿起手机,拍照,修图,配文案……一连串操作下来,我除了真心希望留下这些美好的回忆,更享受别人艳羡的目光。从朋友圈看,女儿确实是一个聪明伶俐的可人儿,在朋友圈里吸了很多“粉”。

图片《爱上特种兵》剧照

改变发生在孩子上小学后,她的表现直接让我经历了断崖式心理落差。

首先是发现孩子的平庸。上小学后,女儿的看图写话从来没得到老师的表扬,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要知道,我一直以她读书多为傲。孩子上幼儿园之前,我每天陪她读绘本,中途不间断添置各类型的读物,即便是连身边的宝妈们都嫌贵的精装读物,我也没有心疼过。我总觉得,在我的能力范围内,少买一件衣服,少买一瓶化妆品这些我都能接受,但绝不能忍受孩子的眼界受限制。读书,就是开阔眼界的最好方法。当然,激发我不断投资的动力还是因为孩子喜欢读书。她慢慢能自主阅读后,一有空就往书里“钻”,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图片《隐秘的角落》剧照

可即使这样,一年级的写作还是难倒了她。一段简单的看图写话在孩子笔下要么离题万里,兜半天圈子也回不到正题上,要么通篇用不到一个优美的词句,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再看看群里优秀同学的范例,不光语句通顺,里面的表达、用词、创意,连我都自愧不如。我第一次发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我的孩子可能并没有那么聪慧,她只是一个资质平平的普通人。一时间,这令我难以接受,内心也受到了暴击,以至于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有了发朋友圈的冲动,甚至开始为之前的武断懊悔不已。在朋友圈里,我给女儿立的人设完全是古灵精怪的才女形象,可如今却被现实“啪啪”打脸,多么讽刺?

有了这些教训,后来我不再轻易把孩子的事情发到朋友圈,反而多了几分克制。即便有时候孩子确实做了令我非常惊喜、特别感动的事,好几次摸出手机想要发个朋友圈分享喜悦,但最终,那颗按捺不住的心还是被理性战胜了。于是,为了留下那一刻美好,我只好把朋友圈权限设为仅个人可见。

图片《小舍得》剧照

当然,让我放弃发朋友圈的另一个原因就是,孩子叛逆了。以前听过这样一种说法:孩子一生中会有两次叛逆期,一次在八周岁左右,一次在青春期。至于女儿这第一次叛逆,真是让正在经历中的我苦不堪言。孩子的各种状况令我应接不暇,往往前一分钟我还沉浸在被她的行为感动中,后一秒就因她顶嘴气得想吐血。我完全没有料到,一个只有九岁的小孩,居然让我干生气却没有一点办法。一旦情绪达到顶峰,我早已把她可爱的模样忘得一干二净,脑子里无数次闪过要狠狠揍她一顿的念头。后来,这种对立式的情绪体验直接扼杀了我想把她发到朋友圈展示一番的思想萌芽,想着她指不定哪个瞬间又会让我七窍生烟,编辑好的文案还是迟迟没敢点击发送。

“捧得越高,摔得越重”。如果发朋友圈也是一种炫耀的话,那我少发或者不发,是不是就会失望少一些?这究竟是一种能量守恒还是迷信,有没有道理可言,我也分不清了,也不去计较了,反正自己是慢慢变得低调了。结果,我的朋友圈一下子就没有了生活气息,与孩子有关的内容统统退出,吸引力自然也打了折扣。原来还活跃在朋友圈积极点赞评论的好友如同即将熄灭的灰烬,最后连零星的火点都没有留下,只有父母还一如既往地坚持关注我,哪怕我发的是某个链接、广告,他们也会第一时间点赞。

在不发朋友圈这件事上,如果上述都是内因的话,那别人的朋友圈就是外因。

图片《沉默的真相》剧照

对我来说,关注同龄人的朋友圈带来的是实实在在的育儿焦虑,这种焦虑在孩子上小学后与日俱增。看着别人家的孩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再看看女儿在拓展兴趣的路上一次次半途而废,内心的恨铁不成钢如荒草般疯狂滋生,这么一来,感觉孩子好像也没之前那么顺眼了,怎么看怎么心烦。尽管我也知道这样拿孩子跟别人比较不应该,自己更不能迁怒于孩子,但还是有一种落败的滋味涌上心头。是我自己太容易自满了,对孩子要求又低,孩子哪怕有一点点成绩我就发个朋友圈昭告天下,这在别人看来多少有些矫情了,指不定大家怎么笑话自己呢?

在这些顾虑的左右下,我自动选择“鸵鸟式”育儿:不展示、不炫耀,埋下头来暗自努力,等着最后惊艳所有人。孩子就这样与我的朋友圈“绝缘”了。我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如果下次再发有关孩子的消息,内容一定是类似于孩子考学成功这样的大事件。

图片《幼儿园教师》剧照

然而,几天前的一件事却又动摇了我的想法。那天,女儿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求把她的小作文发到我的朋友圈,因为这是老师的要求。事实上,那是一篇仿写,女儿只是改动了部分描写对象和修饰词,逻辑结构基本还是套用的模板,依我看也没有多大自主创作的成分。但看着孩子期待的眼神,我真的不忍心去戳穿,最后还是发了朋友圈。

许久没有互动的好友一下子全都涌出来,留言占满了屏幕,大家都在称赞孩子的优秀。我把手机拿给女儿看。孩子细细地品读了每一条评论,脸上不时流露出甜滋滋的笑容,感觉受到了极大的肯定。那一刻,我终于理解了老师的用意,也意识到自己之前对孩子的确是苛刻了,总是吝啬于欣赏和赞美之词,如今孩子借助于朋友圈收到了来自他人的认可,内心一定备受鼓舞。而这些鼓励,完全是我应该做的,也是可以做到的事情。这么看来,还是朋友圈帮到了我,让我认清了一直困扰自己的育儿烦恼症结所在。

图片《我在他乡挺好的》剧照

但从长远来看,我会不会像之前那样热衷于在朋友圈里“炫”孩子,答案应该是否定的。毕竟,发不发朋友圈并不是关键,比起“鸡”娃,我更愿意去“卷”自己,反省自己,改进自己,真正学会接纳孩子,而这一切并不能借助于外力来完成,更不能依赖于朋友圈这种向外索取的电子媒介,必须完全靠我们自身的实际行动去践行。

给中产的一份情感生活经营指南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趣同学(ID:liuzhiqu7788),作者:劉知趣,题图来自:《小敏家》剧照

最近,复旦大学的教授梁永安火了,他在B站发了一条视频《为什么我说90后和00后是历史上最不适合结婚的一代?》,吸引了小一千万的人关注。

这个话题真的很戳年轻人。梁永安教授说,90后、00后这一代是最不适合结婚的,因为他们大概率碰不到对的人。

这里除了我们接受过的教育观念、社会经济、资源分配这些因素,直接导致年轻人“躺平”了以外,还有一个巨大的干扰:就是在重重压力下,年轻人结婚可能还得考虑房子、父母的意见。

最近几年,越来越多的年轻人选择了不买房、不结婚、不生娃。

因为对于年轻人而言,不仅工作苦,生活和爱情也苦。

前两天跟一个30多岁的女性朋友聊天,我跟她说,你看你在北京房也买好了,工作也稳定,其实找不找对象真无所谓。

我是打心眼儿里觉得她没必要结婚,能养活自己,身体健康,精神富足,是手机不好玩儿了还是钱花不完了非得找个人一起过?

但她笑着说,还是得找个对象吧,老了有个伴儿,互相照顾。

虽然我身边没什么能与之匹配的优质单身男青年,但不难感知到,无论当下社会对婚姻制度如何的抨击,从心理学的层面来说,我们仍然渴望亲密关系,与所爱的人相守,这个朴素的愿望其实一直都存在。

只是很多时候,我们既难得到又不懂如何经营一份舒适的亲密关系。‍‍‍

这让我想起前阵子端午节,我的博士表姐把对象带回老家见父母时全家人的那种高兴,大家就像是办妥了一件大事,奔走相告,没有人关心别的。

我表姐今年35岁,还记得头两年,因为我们俩都在北京,过节的时候会聚在一起,我舅妈还给我打过电话,让我劝劝我表姐赶紧找对象。而每逢过年大家聚到一起,她也是长辈们茶余饭后的重要话题之一,当然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太不孝了,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挣那么多钱有什么用?还不是连个对象都找不到”……

通常听到这些,我们年轻人都会愤然起身,因为争辩肯定是争辩不过的。

因此,我太能理解在一个传统家族里,适龄没有结婚生育所需要承受的巨大压力,那种感觉令人无比窒息。

当然,我不能武断地说我表姐找的对象就是迫于压力的选择,但我想一定会有人承受不住这种压力。

事实上,比起社会底层,因为受出身和生活环境的影响婚姻没有太多的选择,中产和准中产的婚姻则因为有得选而变得更为艰难。

当物质方面得到满足后,大家理所当然地想要追求精神世界的富足与契合。

但又因为人是社会群体性动物,所以这个过程中很难摆脱他人的评价、社会的评价,那么如何在寻找和经营亲密关系中减少自身内耗,就显得尤为重要。

一、不为父母的想法而买单

在中国的家庭里,为什么不允许早恋,但又急着结婚?

在《巨婴国》中,心理学者武志红引用了台湾学者孙隆基的《中国文化的深层结构》给出了答案:

在集体主义文化的中国,一个人是不完整的,他甚至都不能构成存在的单元,没成过家的单身汉、疯子,等等,他们会被排斥在家族体系之外,或者被忽视得厉害,必须结婚生子构建一个完整家庭,才会构成一个被尊重的独立单元。

在传统的价值观体系中,结婚更像是一项任务,婚恋的目的也不在于恋爱,而在于组建一个家庭。

至于不婚主义、丁克主义、同性恋者,之所以会受到排斥,就在于他们根本没办法组建一个“完整的家庭”。如果在适婚年龄没有结婚,就会被视为是不正常的、失败的。

我们经常会听到这样一句规劝;“你眼光别太高,其实找谁都差不多的,跟谁过都那样。”

为啥会这么说,原因很简单:因为在这种价值观体系里,人与人之间是不具有差异性的,也没有明确的自我边界,有的就只是一个统一的标准。

而父母这种无意识的控制,把插手儿女婚恋的行为,被视作是为你好、对你尽责的表现。

我还发现另一个更可悲的现象,就是在结婚这件事上,中国父母对女儿的包容度远低于儿子,女孩的父母会“贬低”女儿,而男孩的父母通常会“抬高”自己的儿子。‍‍‍‍‍‍‍‍‍‍‍‍‍‍

有心理学家指出,这本质上是一种情感的替补,在母亲看来,自己都能接纳不幸福的婚姻,为啥女儿不可以?

有些母亲甚至会认为,女儿不结婚是对自己价值观的挑战。如果你跟她争吵,她会慢慢忘记初心,而一心放在逼你结婚上。

只有你结了婚,她心里才会平衡,认为人这一辈子本该如此啊,感情不顺也是必然要经历的事情。

但其实大多数人都知道,父母的想法不一定都正确。有的父母自己婚姻过的并不好,却坚持让孩子结婚,这根本不是爱,而是为了自己的面子。

表面来看,父母是在为了你结婚而焦虑,实际上她更害怕别人说她失败,没有能力教育好女儿。‍‍‍‍‍‍‍‍‍‍‍‍‍‍‍‍‍

如果你理解了这一层,就不会为此愤怒,父母的想法只能代表自己,我们没必要为他们的想法买单。

这也让我想起了一句话,伤害通常来自陌生人,而痛苦往往由最亲密的人带给我们。因为父母太知道我们的软肋和缺点了,所以总是能精准地戳痛我们的内心。

其实避免这种精神打击最有效的办法还是“物理隔离”,尽量不要跟边界感欠缺的父母长久地生活在一起,独立去闯属于自己的世界。

妥协是为了成全,可是很多时候,一次权宜之计就让人再无回头的可能。‍

二、重新看待相亲这件事‍

客观来讲,结婚仍然是主流的选择,尤其之于一个合格的中产。

这里绝对没有劝婚劝生的意思,延续自己的基因,是人类的本能。人类很多价值观的形成,本质上都在于让基因能够得以延续。

一个想结婚的人,如果到了30岁左右还没有合适的对象,那基本上也把身边的同学、同事、朋友都筛选排除过一遍了。

虽然现在恋爱的方式越来越多,但“相亲”仍然是走向婚姻的一个重要方式。‍‍

很多人拒绝相亲,其实也不是拒绝这种认识彼此的形式,而是不想被对方审视。

相亲的大多数人都是奔着结婚来的,这就显得目的性很强,颇有交易的意味,而很多问题既问不出口,又不想回答,让人生理上和心理上双重别扭。‍‍‍‍‍‍‍‍‍‍‍‍‍

其实,如果你把相亲当作一场面试,而自己就是那个面试官,换一种心态,也许会别有一番天地。

首先,你要自行去评估这个人是否合适,介绍你们认识的人说的话就像是简历一样,不用过分相信,亲自去考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不要总是拘泥于在网上聊天,那种感觉是虚幻的,最好还是要多见面聊聊,因为说不定对方有一百个备胎,毕竟线上聊天没成本;‍‍‍‍‍‍‍‍‍‍‍

其次,不要怨怼介绍人给你介绍的相亲对象不够好,介绍人的本意大多还是好的,都是为了撮合一对恋人,所以难免会夸大一些长处,隐瞒一些不足;同时,还是要多动员身边的人帮忙介绍,因为面试嘛,肯定是见过的候选人越多越有机会找到那个最合适的;‍‍‍‍‍‍‍‍‍

再者,不必过分去在意门当户对,太多的条条框框,反倒把有缘人框在了门外。有些人,只是赶上了好时候,所以赚到了钱;也有些人,比如十年前高考600分报了新闻学,现在惨的一比,这只能说时运不济。‍‍‍‍‍‍‍‍‍‍‍‍‍‍‍‍‍‍‍‍‍‍‍‍‍‍‍‍‍‍

真正的门当户对,是做人的层次对等,不是财富、学历、原生家庭条件的对等。

最后,别过分依赖“眼缘”,我们总是很容易从外表去判定一个人,长得好的天然更容易获得高分,但实际上人很难通过一次见面,就把对方看透。况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不同的阶段,人的一些认知也在改变。

比如我们小的时候都喜欢被人夸“聪明”,但是人到中年,可能还是“靠谱”的标签更有力量。‍‍‍‍‍‍‍‍‍

所以,还是要多接触、多沟通、了解对方的价值观,你会发现,社会上大部分的人,都是能够好好交往的。

当然,你才是自己人生战略合作伙伴的终极面试官,要能明断是非,要有自己的主张,关键时刻也要能全身而退。

三、经营婚姻需要供求平衡

蔡康永说:人与人之间是有一个情感账户的,每次让对方开心,存款就多一点,每次让对方难过,存款就少一些。不要一味地从当中提零,任性地觉得,你的钱永远挥霍不完,不是的,存款变成零的时候,就是对方离开的时候。

这也道出了当代很多婚姻出现问题的根源——供求不平衡。‍

随着社会文明的不断提高,我们对于婚姻的期待值也前所未有的提高了,却并没有为此做出相应的投入,婚姻承载了太高的情感理想。

一段婚姻的开始,往往是源于彼此欣赏、爱慕,愿意同甘共苦,于是决定共度余生。

但就像水不能一直在炉子上烧得滚开,那样会把壶底烧坏。生活的船也无法靠着浪漫主义色彩在人生的海域中乘风破浪,再惊世骇俗的感情,最终都会从热烈回归平淡,爱是要落到一蔬一饭、一言一行里。

当两个人相处的时间被无限拉长,每天面对无趣的生活,面对褪去的激情,很容易会因为一点小事产生矛盾与冲突。

而一段从纯粹的爱情过渡到相守终老的婚姻,两个人的心里必将经受一段难以规避的炼狱过程,只是每对夫妻经历这段过程的长短不同罢了。

我一直认为,两个人相伴一生,彼此间要有一点肝胆相照的侠气和几分感恩对方的义气。

窗明几净的客厅、洁净如新的马桶、整洁利落的厨房,都不是凭空而来的,这是妻子的付出;

如期归还的房贷车贷、逐渐提高的生活品质、越来越有安全感的银行卡余额,这是丈夫的付出;

无论是照顾家庭,还是在外面赚钱,对于普通人而言,都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一段真挚的婚姻,往往来自于千百次的维系与妥协。

就像傅首尔在《奇葩说》里说过的:世间夫妻那么多对,不是每一对都恩恩爱爱。大多数普通人的婚姻就是伙伴关系,是人生最重要的战友,有很多共同战胜困难的坚固情感。

四、婚姻不相信眼泪‍‍

当然,现代婚姻没能坚持一生、半途戛然而止的概率也不低。

《花样年华》中有这样一句台词:我从来没有想到婚姻这么复杂,还以为一个人做好就行了。可两个人在一起,单是自己做得好是不够的。

比起贫贱夫妻百事哀,中产家庭里夫妻间的锱铢必较,才更让人心寒。如果说前者是迫于生活的无奈和心酸,那么后者则是出于内心的吝啬和傲慢。

自私的一方总是指望别人无条件的付出与迁就,把两个人的婚姻,硬生生地过成了一个人的独角戏。

即便说难得糊涂是新中产的一种美好品质,但是当真相都被怼到眼前了,也很难做到视而不见。

在生活的惯性下,日子兴许会继续装模作样地过下去,但在这场夫妻拉锯战中,矛盾总会在不经意间愈演愈烈,失控的状态下,彼此的口不择言,恶语相向,谁也不肯退让,只会把感情一次又一次地推向深渊。

没办法,婚姻中的信任感一旦被破坏,就会像烤焦的面包一样,无论对方遮掩得多好,都挡不住那股焦味。

一段以浪漫开始的中产婚姻,在半途中以一地鸡毛潦草收场,无论是情感上还是财富上,此前所有的努力可能都将付诸东流。

所以,随时做好最坏的打算也是清醒的中产们的必修课:失去这个人,但要保留自己赚钱的能力。

因为只有保持工作和赚钱的能力,才可以在这段婚姻关系里做到有路可退。

这个世界相信的是强弱,不是眼泪和善良,婚姻是两个力量匹配的强者之间的相互制衡。

五、独身主义是强者的选择‍‍‍

倘若我们在不过三十而立的年龄,过早地下定义选择不婚、或者丁克,这未免有些为时尚早。

毕竟,人在不同的阶段,会有不同的认知和需求。

但有些事情,一旦错过了时间窗口,可能就再也没有重新打开的机会。

当站在了适孕最佳年龄的尾巴上,仍没有婚育打算的女孩们,不妨选择冻卵,给自己留一个机会。这个机会就好像存款一样,可以不用,但不能没有。

我也一直认为,独身主义和丁克是强者的选择。因为在这样的选择背后,一是要承担社会主流价值观所带来的舆论压力,二是要对抗人类想要基因延续的本能。

众所周知的互联网行业大龄未婚钻石王老五有两个:一个是互联网教父级人物张朝阳,另一个是张朝阳给了他六个人头说“你给我干翻百度”的前搜狗CEO王小川。

他们身价百亿,是绝对的强者。

但张朝阳也会在节目里饱含深情地唱《亲爱的那不是爱情》,王小川也会在社交媒体上说“女生真是个让人既放不下又有点麻烦的神奇物种”。

我想,婚姻的制度也许终将消亡,但爱始终是流动的。

愿我们都能懂得如何获得和经营好一份亲密关系。‍‍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知趣同学(ID:liuzhiqu7788),作者:劉知趣

我是怎样做到坚持不点外卖的?

文|读者:沙仑

前不久,大清早起来精心准备的午餐,规规矩矩放在便当盒里,结果竟忘了带去公司,气不打一处来,为了挽回局面,我竟请假跑回家去取午餐。我的同事和我妈都非常不理解,问:“中午点个外卖就好了嘛。”

“你们不懂,那是我精心准备的午餐。还有,不点外卖是我的倔强。”

说起来,每天中午,公司前台桌子上齐齐整整地摆放着外卖包裹,外卖小哥们跑进跑出,同事们欢欣雀跃前来拿外卖,非常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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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起》剧照
全公司要数我们办公室空间最大,又有个宽敞的空桌子。有几个女同事特别喜欢来我们办公室用餐,我们可以围着桌子一边吃饭一边闲聊,一整天要数午餐时间最放松了。

每天十一点左右,大家迈着悠闲的步子,踏进我们办公室,在空桌前坐下,刷着手机,就开始互相问对方中午点什么外卖,成为一种新的社交方式。

这时候,坚持不点外卖的我,就成了一个异类。我似乎在以一己之力去抵挡这种人人都习惯了的生活潮流。不为什么,似乎又为了什么。

点外卖的风气好些年前就盛行了,但微微吹向我和我身边之人,已经是2018年了。此前,公司跟餐厅合作,统一订购了用餐券,大家中午基本上都去附近餐厅吃饭。不过,后来餐厅的服务质量越来越差,到2019年更是彻底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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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先生》剧照
公司将用餐券改成餐补发给我们,同事也就开始三三两两点外卖,发展到如今,就如星星之火燎原,已然成为一种压倒性趋势。

对于外卖,我首先不能理解的是,比如周末想吃什么,干嘛不去饭店里吃呢,起码还能感受一下店里的氛围。这种思维跟我的日常习惯有很大关系。比如,相比网购,我更喜欢去实体店里买东西,尤其是日常生活用品。我喜欢在超市里不同的货架之间穿梭,挑选喜欢的商品,乐趣无穷。

但去公司上班,中午不点外卖,吃什么呢?选择只有两个,要么去周围饭馆吃,要么自己带。我几乎不去周围饭馆吃饭,那就只能自己带,偶尔实在来不及做饭,我就去罗森便利店买便当。可谓是人们眼中“莫名其妙”的倔强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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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剧之王》剧照
算了算,这么多年,我自己一共点过四次点外卖。第一次是2018年秋天,那时孕早期,有个周末突发奇想,去某平台上找到我曾经去过还挺喜欢的饭店,点了肉末茄子和蛤蜊炖蛋。

外卖员很快送过来了,蛤蜊炖蛋味道是那家的味道,肉末茄子的酱汁却很浓稠,与曾经吃过的味道大相径庭。我不甘心,第二天又点同一家的豆角炒肉,酱汁与头天的肉末茄子一模一样。使人不由得怀疑,这家店的外卖,是被某个小店铺外包出去了?我后来再也没有在平台上点过那家店的外卖。

不过后来还点过两次外卖,一次是搬家很忙没空做饭,点了披萨,一次是去年年底疫情,点过一次粉丝汤和生煎包。味道都很好,外卖员送餐速度快,也礼貌,体验非常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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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保护的加穗子》剧照

至于为什么不点外卖,很少外食,大概是源于我对调料的挑剔。我们家做菜调料非常少,盐、酱油、醋、芝麻油、黑胡椒和白胡椒,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了。其中酱油和醋,只选成分简单的,贵的,玻璃瓶装的。所以有一次和同事们聊到调料,同事说,别人做饭挑剔食材,你挑剔调味料,真是别具一格。而外面小饭馆或者外卖用的调料,我就没法保证了。

但不点外卖,每天又要上班,带饭就成了一件既欣喜又有点负担的事情。肉类食物和米饭可以头天天晚上准备,蔬菜则必须晨起现做。早晨时间又有限,大多时候就挑选简单易熟的蔬菜,比如青菜、芹菜、胡萝卜、西兰花和香菇之类,焯水凉拌,用玻璃保鲜盒装起来,好看又好吃。如果时间充足,还可以煎一只鸡蛋或一块牛排,切成小块放进便当盒里。再准备一些水果或者小西红柿,午餐差不多就准备好了。

经常为自己准备午餐,久而久之会对这件事充满期待。下班时就想着,明天我要带什么饭呢?挑选那一种水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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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言自语的围裙》剧照

说起点外卖,不得不说,我们家还和外卖员产生过一些联系。

2021年夏天,我丈夫大羊加班到凌晨,回家路上被一位赶时间逆行的外卖员撞倒,腿部和面部多处骨折。事发之后,交警判外卖员付全责,外卖员很惶恐,反复跟我们道歉,解释,还提到他身上没钱,希望我们垫付医药费,将来他一定赔偿。最后,外卖员所属的平台和保险公司赔偿了我们的医药费,倒没为难外卖员。

大羊住院十几天,我在医院陪护。有时候到了午饭时间,大羊催我:“你怎么不吃饭,快点个外卖吧。”我笑着说:“你难道忘了,你就是被外卖员撞伤的。”病房里的人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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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飞侠》剧照
我这话自然是开玩笑的。凌晨外卖员还在给谁送外卖呢?或许就是给凌晨还在加班的人呢。都是无奈的为生活所迫之人,何苦责难。所以,其实我并不排斥外卖,相反,我理解很多时候大家的确是需要外卖的,比如去年年底,疫情席卷而来,很多人同时生病,没法做饭,没法买药,外卖员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也因此,我不喜欢点外卖并非对外卖员或者谁的不满,不过是我个人对保守生活方式的一种坚持罢了。

[人物]裁员潮下的中年失业危机

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

5月份全国城镇调查失业率为5.2%,

这意味着每20个人当中,就有1个没有工作。
随着全球经济下行,

互联网大厂和外企裁撤了一批中层管理者,

一些原本高薪的中年人失去工作,

他们是一个家庭的经济支柱,

感受到的失业冲击更加猛烈,

开始出现“在星巴克假装上班的中年人”,

和“中产作死三件套”的避坑指南。

一条采访了4位40岁左右的失业者,

从外企高管到互联网白领,

有人积极找人内推、面试,

有人转行做博主,

也有人在求稳,备考社工,

不能停下的中年人,

在尽全力寻找自救的方法。自述:Ryan、陈怡静、五月、田田飞
编辑:刘亚萌

Ryan,42岁,失业1.5个月,IT技术销售

我原来是在上海某外企工作,做技术销售,属于海外的直属部门。年初的时候,公司在全球陆续裁了两波人,第二波影响到了我们中国团队。

Ryan拍下自己原来上班的大楼

我没想到会被裁员,因为总部在国内的员工不多,业务非常忙碌。我接到通知是在4月26号,当时正好在客户公司楼下,准备上去开会,当时脑子一片空白。

我太太是全职在家的,我失业就意味着全家没有经济来源,所以当天晚上孩子们睡着之后,我就跟她说了,但一直瞒着孩子。

最大的支出是房贷,每个月如果没有社保和公积金的话,需要还2万元左右。然后小孩的教育要支出,大宝上四年级,二宝上一年级,压力很大。

失业后Ryan来到星巴克
早上9点,还没有传说中那么多人

最近流行的“中产作死三件套”,什么“房贷近千万、太太全职在家、二娃上国际”,我觉得是大家看热闹的心态。我是不太认同这种说法的。敢配置这样条件的人,资产已经到那个级别,就算不上班,生活肯定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像我们这种下面更普通的一群人,遭到的才是大冲击。我是湖北人,20年前来上海,打拼到现在买了房,背上房贷。太太全职在家,是因为我们社会的相关幼托设施确实不太健全,2个孩子需要有人手来带。我觉得“作死”的这个说法对“全职太太”很不尊重,好像把家庭陷入困境的原因扣在她们头上,这是非常不公平的。
在成为母亲之前,我太太的工作能力也很优秀,这么多年一直在尝试重返职场,但就是有很多隐形的阻碍和歧视在那里。

左:端午节,Ryan带孩子们去杭州旅游
右:Ryan为孩子们读的英语绘本

我是6月中旬才跟孩子们坦白,之前一直骗他们说在休年假。瞒着的原因,主要是不想毁坏我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儿子很自豪我在一家知名的公司工作,很好的CBD,而且我告诉他们我刚进公司就被重用,以此激励他好好学习。突然失业了,我担心儿子会觉得我之前是在撒谎。但我后来觉得,不能欺骗他们,这在做一个不好的表率,所以就坦白了。妹妹年纪还小,还有点懵,哥哥首先就会担心他的私立学校还能不能上、端午和暑假旅游还能不能去?我保证不会取消,儿子如释重负,然后说:“那我们以后不要出去吃饭了,就在家里吃吧,我们把钱省一点。”我有领上海的失业金,每月2000多,大概能领20个月,“开源”有限,肯定要“节流”。孩子有很多补习班,架子鼓、羽毛球、画画、英语、钢琴、舞蹈、练字等等,有些是网课,算下来每周课时费要2000元,我们就砍掉了一些。
非必要的消费品不买了,今年618我们买的就比过往少了很多。出去吃饭,就不会点特别奢侈的菜品,小朋友的玩具,现在就只买一两个。

Ryan尝试做副业,考察西塘的乡村振兴项目

我们公司蛮人性化的,有1-2个月缓冲期,早走晚走,拿到的赔偿总额都是一样的,也没什么活儿派给你干,就看你要不要保留一个在职的状态,方便你找下家时好谈一些。
现在市面上招人的公司比较少,薪资方面肯定会降低一些要求,我后来拿到了一个面试机会,最后没有成功。我觉得悲观是暂时的,还是要多学习,我也尝试在拓展一些副业。

亲近自然,是Ryan缓解焦虑的一个方法

没有面试的时候我会非常焦虑,如果影响到家人就不太好。这个时候我会去跑步,锻炼身体,让自己独处,平静一下。或者找一起离职的同事,聊聊天,甚至我还会安慰在职的同事,因为他们也很焦虑,不知道下一个会不会轮到自己。我觉得我们需要修正一套价值标准,就是不能说,我不工作就没有价值。有一位财经专家叫叶檀,她说自己以前的成就感都来源于工作,后来得了癌症,就开始反思这件事。交友、运动、爱好、家庭……都可以让你产生价值感,刚好有时间了,就可以去做。我昨天就跟朋友约了打羽毛球,以前一直想学吉他,没时间,我现在就准备去学,桨板也是,等小孩放暑假了,我们就一块去学。
孩子现在基本上都是我开车接送,有更多的时间去辅导他们写作业。我们家老二以前英语不太好,我辅导后,今年考试获得了第3名,拿了一个进步奖,还挺开心的。

陈怡静,40岁,失业近1个月,产品总监

领英是在今年5月9号宣布裁员,中国区裁了100多人。我是4月初就知道了,当时是清明节,我在台州的山里度假,收到了老板的消息。

比较难接受的是这个时间点。一年多前我们业务重新调整,把社交内容都砍掉,春节过后各项数据都是往上走的,同事们都卯着劲儿大干一场,没想到突然通知裁员。

领英办公室环境,配备了咖啡馆

2020年,陈怡静和同事们在领英年会

我负责的是产品和运营部,大概30人。有1个月的缓冲期,这是很短的,尤其在北京,有些人社保不能断。所以那个月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帮团队里的成员们去找工作,我甚至约了很多猎头到公司,只有少数人在这期间拿到了Offer。我的财务状况算是压力比较大。因为我是一个没有很多储蓄的人,2021年我在北京市中心买了二套房,房贷额度挺高的,加上第一套房贷,基本上每个月80%税后收入都进了房子里,给自己留的生活费都不太多。
公司给的赔偿加上卖出全部公司股票,尽量把房贷降下来。然后开源节流,把做饭阿姨辞了,用不着的东西二手卖掉了,如果还有一些自由职业的收入,那支持1-2年的生活应该可以。

陈怡静此前作为公司代表,参加活动

我觉得AI技术发展这么快,未来两年会颠覆很多产品逻辑的,那就先观察一下外界的环境,所以并没有着急找下一份工作。但我还是参加了一次面试。因为那位猎头很积极地劝说,我就想着去看看吧,在面试之前,猎头追加了一个问题,“对方还想了解一下你的婚育情况”。我知道职场女性被问这个,是蛮普遍的,其实我没结婚没孩子,很好回答,但是我非常反感。因为这家公司也是做人才这个行业的,理应有更健康一些的价值观,所以我拒绝回答。
不过也进入了面试环节,这个过程我的感受更差。感觉对方不太熟悉业务但又需要保持权威,所以最后还翻简历点评了下我大学的专业。

回到中国传媒大学做讲座

我学的是艺术类专业,和这么多年的工作相关性不大。但我已经工作十多年了,工作履历才应该是最主要的评估项目。而且对方开出的岗位是一个高管,是直接向CEO汇报的,然后你又用一套过时的框架发问。这就让我觉得,有些面试官不是真的试图了解候选人优不优秀,匹不匹配,而只是在用一些策略,捍卫自己“面试别人的资格”。我想起来,之前有个同事找工作,希望前同事内推,把简历发过去,对方给了好多评论“你的简历写得真差”、“就像以前你在工作的时候写得XXX一样”、“你果然还是这样啊”……我的同事就很难受,想了一晚上,就把这个人删除了,“他其实可能从来就没有想要帮我,仅仅只是释放了他的恶意而已。”我很为这位同事开心,因为他很敏锐地意识到对方的问题,然后减少对自己的影响,但是大多数人可能那一刻就是一根刺插心里了,尤其现在找工作很难,一次两次,就会丧失信心,陷入自我怀疑。
我把这种称作“无效的负反馈”,它不能帮助你改善自己,所以你需要练习,识别出来,然后过滤掉,从而保护好你的“自信”。

此前在旅游途中

我当然是有理想主义的部分,相信我会看到下一个我愿意全力以赴的机会,它不单单指报酬方面,而是运用我的能力,可以让社会变得好一点点。在那之前,也许我会因为经济上的压力,把郊区房子卖掉吧。
我目前在家一个多月,密集见了很多人,了解各个行业,也有一些挺有意思的项目邀约,未来我可能会以个人的身份去给一些企业做咨询,或者看看海外的信息。

五月,36岁,失业13个月,互联网品牌文案

我一直是做互联网文案和营销,之前在滴滴、快手几个大厂都待过,最后是在一家头部游戏公司旗下做启蒙素质教育条线。

我是去年5月底,疫情封控在家的时候失业的,公司空中通知裁员,走正规赔偿N+1。

但我还是觉得有点不厚道吧,封控期间把你裁了,也不能出去找工作、面试,只能耗着,这就很难受。

▲五月“69平老破小”装修前后对比
我是兰州人,已经结婚了,没有孩子,最大的经济压力是有房贷,北京的一套69平的老破小,2018年11月首付,贷款175万,月供8000元。

被裁后,我思考了一周的时间,就觉得我不想再打工了,转行做博主。

在大厂待过的人,其实都能理解一种“有今天没明天”的动荡感。

你上班会陷入一种“焦虑循环”:入职、证明自己、摸鱼、跳槽、再证明自己、再摸鱼……而且你的绩效,并不是由你的努力决定的,因为业务被砍,或者部门Leader调整,绩效就有可能会被打得很低。

再就是,面试太消耗人了。我之前面一个岗位,也不是很高的职级,但都要面到VP级,过了4个环节才能拿到Offer,这件事本身就非常繁琐。

我就觉得与其这样无限循环,耗到四五十岁精疲力竭,还不如提前出来,看看在别的领域我能不能蹚出一条路。

于是我给自己1-2年时间,可以没有任何收入,去做博主。

做家居类别,也是临时决定的。因为当时我连楼道都出不去,刚好我家的装修底子还可以,我之前在市场品牌待过,有审美积累,平常也挺喜欢拿手机拍照。

那我不想拖延,克服我的完美主义倾向,5月底就发了第一篇笔记。我预期很低,但没想到有10个赞,还有5个留言。

我就坚持着一直发,一直拍,大概做到1个月之后,涨了3千粉,那我就觉得这事儿好像也没那么难。

▲五月的家以绿植作为特色
后来慢慢积累出一些标签,比如“在北京的兰州人”、“200种植物”、“老破小”等等,算是把一个立体的感觉经营出来,到现在有3万多粉了。

但是,我的变现能力一直是欠缺的,不知道报价,也不知道找广告,直到最近才摸出门道。

当你一个人往前爬的时候,一点点去摸,你不会那么焦虑,因为你没有对比。后来有认识其他的博主,焦虑就来了,可能这个月我赚了2千元很开心了,别人告诉你“我这个月不好,才赚了1万”,那你的心态就会崩溃。

我现在做博主的收入,最好的时候一个月也能到2万。每天早睡早起,花3个小时来做图、写文案。

▲左:五月与猫猫一起工作
右:成为家居博主后,常在家做饭

但比起金钱,我收获更多的还是个人成长,不再上班后,我有了很多空闲时间,但完全不敢像以前那样摸鱼混日子,自己的执行力也快了很多。

而且我有了拒绝别人的底气。以前上班的时候,假如突然有个急事,需要周末加班,我肯定去做,你没办法,因为你就赚那份钱。

但是现在遇到客户周五深夜给我发需求,让我周六给方案,我觉得如果非得要到这个地步的话,这一单我完全可以不接,我就少赚这几千块钱。

我老婆目前还在互联网上班,其实职场对女性更不友好,尤其是当你有了孩子之后。

所以趁这个机会,我转行,是在给我们俩未来铺路,试着把主动权捏在自己手里,我觉得这样的未来才更加安全。

田田飞,39岁,失业12个月,公关策划

我是去年6月离职的,在一家民营博物馆做PR,这是一个初创公司,2021年建立,2022年开始稳定运营,但随后就是封控嘛。

它以线下为主,又是重资产,那么当公司效益不好的时候,首当其冲受影响的,肯定是我们不产生实际收益的部门。

因为一件小事我跟老板产生冲突,然后我就主动提离职了。

当时离职的时候我没想到会这么难。因为2022年初的时候我就想着离开,拿了几个Offer,但是都没去,6月离职之后正好我们家装修,我就一直忙这块,那就说春节之后再找吧。

▲田田飞在面试的途中
但是没想到市场变化非常快,不是一点半点。

2022年上半年,我一礼拜也能保证有一两次面试,春节之后我可能一个月都没两次面试。然后即使有面试,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大家在聊得非常好的情况下,我都自认为这个Offer可能90%会到手了,就突然没有下文了。

很奇怪,自己会有一些信心上的打击,薪资预期也在下降,现在我觉得缩水30%都还可以接受。

▲左:田田飞常去亮马河边跑步,路遇垂钓的老人
右:准备社工考试的教材
我是北京人,家里有房贷,庆幸的是不太多,每个月还3000多块钱。

孩子今年上小学,家里日常要开支,我打算找个能兜底的稳定工作,但我已经过了考公务员的年龄了,所以目前在准备朝阳区的社工考试。

社工是街道办事处下面的管理员,没有编制,年龄放宽到45岁,如果你不觉得累或者无聊的话,可以一直干到退休。而且它很缺人,今年北京市朝阳区要招3500人。

报酬方面,据我了解还可以,到手不到7000元,而且工作量还挺宽松。有双休,不过节假日需要值班。

对于刚毕业的年轻人来说,这个岗位可能没有发展前途,但是对于我这种年龄的人来说,就挺合适,业余时间还能干点自己的事情。

我是从08年开始工作,所以到现在社保也满了15年了,我自己交了一段时间的灵活就业社保,后来就停了。

我是主动离职的,不知道有能不能领失业金,后来在一个叫“北京通”的APP上申请,也通过了。我的标准是每个月2000出头,可以领18个月。

▲田田飞常去的菜市场


健身和带娃,成为生活的重心

我现在在家,带娃比较多,一定程度上是有利于家庭关系的。

因为之前我和我媳妇儿两个人上班的话,主要是我妈帮忙带孩子,比较宠吧,就有一些不太好的习惯。刚好我接手,上下学辅导作业、买菜做饭,家里一些隐形的矛盾就没有了。

失业之后我有所成长的地方,就是开始系统性地健身,跟着网上的视频自己练,每天保证2个小时,甚至这变成了我每天的精神支柱了,因为它让我有个事儿干。

现在很多帮扶政策是针对年轻人的,我是希望社会对35到50岁左右的这帮人,也能有些措施,比如说把公务员年龄限制放开,才会传导到私企去把年龄放开。

现在被迫失业的人很多,希望大家调整好心态吧,锻炼身体,照顾好家庭,都能够安稳地度过这一段时间。

来源:一条

盘一盘房奴的钱都被用去了哪里

一套总价150万的房子(包含各种交易税费),购房者首付款50万(3成首付+税费取整数),贷款100万,30年等额本息,按揭利率5%左右,支付利息大概为100万(90多万,这里取整数)。即这套房子购房者实际支持分为三部分:首付款50万+银行贷款100万+贷款利息100万=250万。

1.贷款利息:这部分支出并不直接等同于银行的利润,实际分为两部分:银行的资金成本+银行利润。按照2%的息差,100万里大概有40万是银行的账面利润,另外的60万是支付给存款人的利息。需要注意的是,这部分支出要基于购房者实际履行了30年的还款义务,如果购房者提前还款,这部分费用会缩水。

2.总房款:房子总价150万,开发商要支付地价、建设费用、资金费用以及各种税费(土增税、增值税、所得税等等),按照20%的毛利算,30万给了开发商,120万支付给了政府(大约80万)、建筑公司(大约25万)、贷款费用(大约15万)。于是,这150的房款分四部分,开发商拿走30万(如果行情不好,开发商拿走的比例会更少),政府拿走80万,建筑公司拿走25万,银行再拿走15万。

3.地价:政府拿走的80万,大部分是地价(这里就算70万吧),小部分是税费(如果商品房溢价大,政府税费收入比例会更高),主要被政府用来做相关的基建及配套,也有可能挪作其他行政支出、发放公务员工资等等。

到这里,差不多就明白了,这150万的房子,购房者如果实际履行完30年还款义务,那么实际支出250万。其中,80万(占32%)给了政府(基建配套、行政支出),60万(占24%)给了存款人(存款利息),40万(占16%)给了银行(息差收入),30万(12%)给了开发商,25万(占10%)给了建筑公司,还有15万再度给了银行(这里,银行息差收入占比更高,大概能达到10万),所以实际给了银行至少50万的息差收入。

所以,赢家排位:
政府>存款人>银行>开发商>建筑公司
如果利率下降,或者考虑建筑公司也要贷款,那么排位顺序调整为:
政府>银行>存款人>开发商>建筑公司
而银行和开发商盈利的本质,实际是基于高杠杆(经营风险)。

那么:
1.如果购房者提前还款或不贷款,对应存款人的利息收入和银行息差收入会消失。
2.如果购房者贷款违约,银行息差收入消失,并且会承受损失。
3.如果大众不买房(房子卖不出去),那么开发商先受损,然后才是银行,最后才是政府。
4.如果大众不买房,导致开发商不购地,财政收入不足,那么由于地方政府已事先通过发债来融资,地方债务压力上升,政府和银行受损,最终压力会传导至中央。

所以,当你惊叹于中国基建傲视全球,要想想到底是谁撑起了这个称号;当你惊叹于国内银行体系稳如泰山,要想想这是建立在谁可以持续供养利息的基础上;当你嘲笑持币者购买力被稀释时,要想想是谁在给谁付钱。最后,要想想这一切是否还可以持续下去。

雪糕之后,年轻人又被共享单车背刺

如果说2018年前共享单车处于“乱纪元”,那2018年后的市场则是“恒纪元”。

竞争厮杀、盲目扩张、破产重整、卖身收购之后,共享单车最终实现了三足鼎立的局面。但“恒纪元”似乎并不意味着全然安稳,2021年哈啰递交招股书又撤回,共享单车的发展难题被又一次摆上台面。

难题背后,共享单车不得不一次次涨价来拓展空间,引发用户的抱怨和质疑。最近,“共享单车又涨价”的话题再次登上热搜,一些城市的共享单车价格涨至1小时6.5元,贵过公交地铁。

如果共享两轮车业务的增长,一定要靠用户的声声抱怨来换取,行业又是否能真正实现长足的发展?

一、计价规则走向“烧脑”

之前,共享单车的涨价是显性且简洁明了的。

比如2022年,哈啰单车、美团单车的骑行套餐先后涨价,7天卡从10元涨到15元,30天卡从25元涨到35元,叠加优惠券,实际付款金额会更低一些。共享单车的存在,确实解决了城市里最后一公里的问题,使用习惯已经被培养起来,这些涨价在消费者的抱怨之中慢慢消化。

单次骑行起步价也一路水涨船高。2023年在部分城市执行新标准后,共享单车起步价由1.5元/30分钟,上调至1.5元/15分钟,此后时长费为15分钟1元。也就是说,骑行一小时的价格将达到4.5元。

与此同时,共享单车资深用户骁骁却发现,共享单车越来越复杂的停放和计价规则,开始像双11大促里的补贴、凑单、满减一样烧脑,工作日、节假日,不同城市,甚至不同车型、新老用户,都会出现一些价格差异,这里可能就藏着一些隐形涨价。

比如现在美团单车骑行卡中,7天、30天、90天畅骑卡,均是每单前60分钟免费,而连续包月卡每单前120分钟免费。

李研是不经意间发现这个变化的。4月中旬,关车时系统提示支付1.5元费用,李研觉得奇怪,自己已经开通了月卡,两小时内应该是免费的。仔细一看,原来自己的30天畅骑卡写着60分钟内免费。而在李研印象中,至少2022年下半年,这些骑行卡还是统一的前120分钟免费。

关于不同城市,不同用户的骑行开卡价格差异。美团单车方面对此解释为,价格差异是由系统随机发放的优惠券导致的。换句话说,是多花两块钱还是少花两块钱,纯是运气。

此前有媒体报道,共享单车的单次骑行价格已经在4年间翻了一倍,上海的单次骑行价格甚至涨到了每小时6.5元。但这并不是一线城市的最高价格。身在广州的阿琳曾在57分钟的骑行过后,被滴滴青桔系统扣掉了8元。账单上赫然显示:起步价1.5元,时长费1.5元,车辆管理费5元。这一路上没有禁停区,阿琳的停车地点也能够关锁,多出的车辆管理费像一把无征兆刺过来的小小匕首,让她想起第一次在便利店误拿高价雪糕的痛楚。

和禁停区的停放难问题相比,5元的车辆管理费其实算不了什么。如果不是点开账单,王冉还没意识到,短短两个多月,她竟然因为停车问题,被扣掉了将近40块,单次骑行费用高达10元以上的有三笔。北京的国贸和三里屯附近都是共享单车的禁停区,骑行者只能在地图上标明的P点还车,否则锁关不上,计费一直持续至上限。

而王冉因为赶时间打卡,有时停车关锁之后来不及检查,再一打开APP就只剩下肉疼,她戏称自己是“单车冤大头”。

理论上讲,共享单车地图会指示最近的停车点,但骁骁经历过,好不容易骑到一个停车点,地图指引的P点却跳向了几百米之外的下一个,几经反复。她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自己已经骑到了停车点,还是锁不了车。

事实上,停车难的问题不只存在于大城市。作为资深冲浪爱好者,朋朋几乎每周末都要在广州和广东小镇之间往返。某次她着急赶回程的大巴,明知道共享电动车停放点极少,还是扫了码。因为计价规则明确显示,就算没能将共享电动车停放在指定地点,车辆调度费最高也只有35元,她自认能够承受,没想到结算时却显示到达骑行时间上限,被扣掉了100多块。

她不服气,打过电话质问客服,却得到一串手机号码。原来这个共享电动车品牌主要做加盟,生意从广东做到海南,承包者是当地的地头蛇,她退款不成反被对方骂了脏话。

阿曜曾经拖欠哈啰单车11.5元的骑行费用长达半年。她在路上扫到了坏车,又立刻关了锁,很久以后才发现,当时单车并没有停止计费。

申诉没有任何效果,阿曜尝试了五六次,客服始终不处理,理由是要证明车有问题,但时隔太久,阿曜已经无法证明。最终,她拒绝付这笔钱,并且用脚投票。

二、涨价背后的成本账

事实上,2022年公布涨价通知时,美团和哈啰方面已经对涨价的原因有所解释:硬件和运维成本的增加。

硬件的涨价更好理解,是由于原材料价格的变化或运输成本的增加等。共享单车涨价前就有媒体披露,自2022年春节起国内铝、钢铁、橡胶、有色金属等原材料价格的持续上涨,导致自行车把、轮胎等价格也出现了明显的上涨。

而运维费用的构成则相对复杂,包含单车的损耗、维修和折旧等,其中维修环节同样涉及涨价的零部件。一个值得参考的数据是,美团和滴滴方面都曾公布,其单车及电单车的折旧年限(此处可理解为寿命)在2到3年。

最重要的一笔费用可能来自人工。

最常见的运维工作分为两类,单车运输和摆放。

三里屯附近的单车摆放人员告诉《豹变》,美团、哈啰、青桔三家共享单车品牌中,工资最高的是美团,哈啰最低,但三者差别不算大,每天工作8小时的情况下,单日工资在180元到200元之间。主要工作是负责区域内共享单车的摆放,一次摆放算一个工单,有哈啰运维人员对《豹变》表示,每小时要做三到四个工单才符合公司要求。

早晚高峰之前,总会有满载共享单车的三轮板车在三里屯附近穿行。他们的工作是把单车集中到人流量更大的主街上。按件计费,大部分人的日薪能够达到300元。

多位运维人员提到,这份工作的人员变动相当大,目前在岗的人几乎都是近几个月才入职,因此工资变动几乎无法考证。

一个有关“降本增效”的细节是,今年春天开始,美团单车对单车运输岗位的考核标准中加了一条:骑行量。如果被摆放的单车有人骑走,运输人员能够得到1.46元的报酬,没有被骑走,其能够得到的报酬则在6毛钱左右。有运维人员告诉《豹变》,相比这条规则实施前,他得到的工资有所下降。

这类共享产品的本质其实是分时租赁。背后的运营逻辑是先通过烧钱培养用户的使用习惯,等用户粘性足够强,占据的市场份额也足够大,再通过“降本增效”实现盈利。从共享充电宝到共享按摩椅,走的都是同样的路子。

但截至目前,从财务数据来看,三家共享单车品牌的盈利情况都不甚乐观。其中,摩拜和ofo鹬蚌相争之际,哈啰迅速攻占市场,并在2020年在共享两轮车业务上实现了正毛利。

2022年业绩电话会上,美团方面只透露,共享单车业务已经连续两年实现正自由现金流,盈利情况则未提及。2022年公开的招股书则显示,哈啰出行在2018到2020年间均处于亏损状态,而其91%以上的收入来自共享单车与电单车。滴滴则在招股书中公布了共享单车及电车的收入情况,但无论招股书还是年报,都未公布这项业务的盈利状况。

三、共享单车何处去

和所有采取重资产运营模式的行业一样,共享单车企业面临两个选择:把重资产做轻;如果很难做轻,那就尝试更精细化的运营。

《豹变》发现,从盈利模式来看,三家单车除了自有的运营业务之外,都开拓了代理和加盟模式。

哈啰的合作模式为联营和加盟两种,二者最大的区别是前者不需要购车,而后者需要。分成比例方面也是后者利润更加丰厚。

美团这边的合作模式则有三种:城市准入和开城;在开城基础上和美团合作进行后期运营;开城基础上自主进行后期运营。而滴滴青桔的加盟信息则只针对符合条件的申请者公开。

不过,这样“把重资产做轻”的加盟业务能为共享单车品牌带来多少收入和盈利的增量,还要画上一个问号。一个可参考的信息是,哈啰的招股书中曾明确表示,联营模式对哈啰来说性价比不高(not cost effective),而加盟模式产生的收入则不重要(immaterial)。

或许也正因如此,精细化运营成了共享单车企业的一致选择。如前文所述,将涨价的事实巧妙地隐藏在骑行时长中,也是一种精细化运营手段。

从ofo的破产开始,各地政府相继出台政策引导共享单车的规范,行业也因此告别了盲目投放、抢占市场的局面。禁停区、定点投放的尝试都始于此时。

原本挥金布局三、四线城市市场的哈啰单车,从2020年开始不断被地方媒体爆料业务小幅回撤,美团和滴滴同样在针对一、二线城市深耕。这些共享单车企业似乎都开始逐渐意识到,在市场接近饱和的今天,扩张已经不再必要,价格战也到了该停止的时候。

除此之外,精细化运营也体现在针对车体硬件进行升级。提升用户出行体验之外,共享单车企业也在不断针对车锁等关键零部件进行更新,例如远程关锁和防盗技术等,尝试降低车辆在折旧之外的被盗和损失风险。

与此同时,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他们眼前,共享单车的生意,对于资本市场来说还有想象空间吗?隐在一辆辆单车背后的大玩家阿里、滴滴、美团,在为其提供明确资本支持的同时,也在某种程度上决定了其增长模式的探索路径——多元化增长。

除了先后布局电单车领域以外,在盈利模式上更为紧迫的哈啰不但开展了和滴滴相同的顺风车和打车业务,也开始效仿美团做起了本地生活。从其公布的招股书来看,2020年起其就已经在小规模尝试布局此类业务,并明确表达了对这类市场的渴望。2022年4月,哈啰出行将品牌升级为哈啰,而其APP接口中也出现了宠物、送货、酒店民宿等诸多板块。

回归到共享两轮车业务上,除了涨价之外,玩家们还能给出怎样切实可行的答案?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人物为化名)

本文来自微信公众号:豹变(ID:baobiannews),作者:詹方歌,编辑:邢昀

北京勇盛牛肉面,是多少醉鬼的深夜乐园

总说北京打工人绷得紧,下班后没有夜生活,这属于刻板印象。但凡你在北京职场真正历练过几年,就明白这些不过是一些北漂的保护色,入夜后,你才能看清他们真正的轮廓。

白天在公司熟练扮演高速空转螺丝钉的他们,晚上,至少在每个季度,有那么一个晚上,得喝点小酒,蹦个小迪,要不北京的酒吧文化如何风靡至今?

工体附近的vics和mix,曾被称之为北京最大的两间“脱单寺庙”,红男绿女们穿着一水儿的GVC、Versace,有些酒吧还会请老外免费喝酒,当做招揽客人的噱头。

如今这两家被拆了,只想蹦迪却不想被打上鬼混标签的朋友,会潜入诸多小众地下club中,以泛音乐爱好者的身份在夜店里随机摇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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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称为北京最拽夜店的WIGWAM,需要熟人的邀请名额才能进入,否则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去DADA或者zhaodai,像灰姑娘一样蹦到凌晨3点就必须回家,才有精力赶早8的地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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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舒哥sugar

因此这些酒吧,对人均和人脉都是有要求的,对于只想在午夜松弛一坐的年轻人,他们大多都选择光顾24小时营业的勇盛牛肉面。据说,这不是一家单纯的面馆,它是午夜的精神乐园,更是平价的路边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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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杨月鹅

位于环国贸富贵地带,附近满是CBD加班狗和在工体蹦迪的花蝴蝶,勇盛牛肉面从不缺少需要酒精的潜在顾客,店门口总是大排长龙,还有不少路人单纯为了凑热闹,也会顺脚踏进这家小店。

在网络点评里,对勇盛最多的评价是“真正的醉鬼乐园”。

在这里喝酒,主打的就是纯粹。

初进勇盛大门,很多人都会习惯性和老板吆喝一句“要二细的面条”,被拒绝后才意识到这不是西北牛肉面馆,所有人都只能公平选择一样的面条。

同理,在这喝酒也没有过多选择,店里没有酒水单,更没有酒吧里那种用河北威士忌兑出的天价可乐桶,只有需要配合小菜才能入喉的工业啤酒和牛栏山。

“喊你去纯k的人从来不只是想纯k,但喊你来勇盛喝酒的人,一定只是想和你纯喝。”

平民酒水并未拉低这儿的格调,相反在深夜的勇盛门口,时不时就会停几辆连小学生都能认出车标的豪车,为小店平增了不少神秘感。

“买醉是一件相当私人的事情,去哪里喝和喝什么,都会从侧面显现出一个人的品味和道德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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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盛凌晨的门口

对酒鬼们而言,平价并不是勇盛牛肉面的卖点,而是一种平等包容所有人的美德,来这儿喝酒的人,追求的是一种绝对的舒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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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盛牛肉面馆里的“酒王”,是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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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晚12点,他都会准时出现在店里,坐在一进门靠右的桌子上,不要牛肉面,只点一碟花生米、一盘凉拌豆皮,喝到凌晨两点准时消失。

像是游戏里不起眼的NPC,他从不会和客人主动说话,但如果你主动搭讪,就会解锁一条丰富的支线剧情。

无论你问他是哪里人,还是今天心情怎么样,大爷的回答都有一个永恒的开头,是“我家就住在面馆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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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爷在跟老板展示自己的大金表

“不管你问什么,大爷都会先强调自己虽然是河北人,但在北京有房,已经呆了50年,再反问你一句’你说说我到底算不算北京人?'”

当被问到为什么北京有房,还要深夜出来买醉?大爷说,孩子都在国外,自己无聊才来喝酒,但主要还是因为住在隔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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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大爷这样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食客总是少数,更多的人想要来勇盛坐下喝一杯,都需要排很久的队。

这里是附近住客的食堂,也是许多北漂们来北京的第一站或者最后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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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2点,有人推着行李箱来排队

流行起特种兵旅游的这段时间,你总能见到三五成群的大学生们,拎着半人高的行李箱,直到凌晨三四点,都还在勇盛门口排队等着叫号,有的没等开餐就已经在路边先喝了起来。

当然勇盛的火,并非只是网络打卡的跟风动作,它算是真的好吃。

有“面痴”美誉的中国台湾美食家高文麒,来了勇盛也直夸“面条劲道,汤底浓香”,在北漂心里,勇盛就是日常平替版的黑珍珠、米其林。

吃过王府井的烤鸭,说明你尚且是懵懂的游客,深夜在勇盛牛肉面喝过一顿啤酒,至少能证明你作为北漂已经上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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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已经在附近酒吧喝过一轮的酒鬼,勇盛牛肉面馆则代表一种对胃部的救赎。

勇盛附近的跳海酒馆只开到凌晨两点,对喝上头的人而言,此时回家就像是在绿皮火车连续坐了48小时硬座,在凌晨刚睡醒就被丢在了终点站台,浑身难受,并无依无靠。

此时一碗辛辣、滚烫、足够唤回理智的牛肉面,是比冰水浇头还好用的醒酒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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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来自@杨月鹅

来勇盛吃面的酒蒙子,味蕾多数都已经被酒精麻痹,很多人在酒醒后,都忘记了牛肉面原本的味道到底什么样,脑海里盘旋的记忆,只剩下“好吃”和“满足”。

毕竟,“对无人照顾的北漂而言,一碗牛肉面也可以成为维持体面的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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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盛牛肉面之所以会成为醉鬼们的乐园,与这儿极度松弛的氛围息息相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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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盛门口午夜等待的痕迹

常来勇盛的丁丁记得,自己第一次来吃面,是在去年10月刚刚裸辞的深夜,在附近和同事喝完离别酒后,不知不觉就游荡进了勇盛。

“那天打我落座,服务员就没主动和他说过话,我还以为是我落魄的样子太过明显,才被别人有意忽略。结果看到旁边戴金链子的大哥,想要纸巾也摇不到人,才明白,这的服务员只不过因为过于忙碌而平等忽略所有人。”此时,丁丁的内心反而有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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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勇盛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被拿捏在了一种恰好舒服的疏离感中。

只是,熟客们都知道,疏离只是表面,勇盛的温柔,都藏在细节之中。

勇盛的桌型分大小两种,大桌有四个板凳,小桌有两个座位,刚进门时,服务员会先问你是几个人吃饭。

这里不成文的规矩,是大桌最多只允许坐两个散客,小桌只许坐一个散客,如果你独自赴宴,多数情况下都可以免去排队之苦,两人同行,即便台面上还有座位,服务员也会让你们先排队,为独自用餐的客人留出充足空间。

勇盛的主食都是统一定量,但是上小菜时,如果你是结伴而来,服务员就会努力在小碟中,把萝卜丁或者豆腐丝垒的更高一些,作为方才久等的心意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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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家24小时营业的餐馆,勇盛同时还是周边几公里内的一家暖心服务点,老板把北漂们常从事的职业一股脑印在了大门上,鼓励大家遇到任何困难情况,都可以来勇盛坐一坐。

“我在凌晨三点的勇盛亲眼见过一个大叔,啥也没点,一直默默流泪,喝了三杯热水,留下五块纸币,默默离开了。”丁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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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往这种温柔但不腻歪的舒适氛围,有人刚从商务互吹的晚宴中抽身,下一站就火速杀去了勇盛,彷佛刚才在人前吞下的都是委屈,来了勇盛,才算是回家吃了口热乎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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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勇盛,吃面的人很多,但来来回回,也不过几类而已。

识别一个人是不是熟客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看他桌子上到底都点了些什么东西。

如果点的不是红烧牛肉面,说明这个人大概率只是第一次来勇盛,甚至没看过任何和勇盛相关的美食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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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在勇盛,大部分的面其实都是半成品,这里面条的特点是偏硬,放在红汤是有有劲道的味蕾猛龙,但泡在寡淡的清汤里,就会变成一场硌牙的咀嚼灾难。

丁丁说,自己亲眼见过一个刚做完医美的女生,说自己因为护肤不能吃辣点了份鸡汤面,结果之后只喝了汤,剩下了全部的肉和面。

“来勇盛,首先你得尊重它的招牌,它才会尊重你的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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萝卜丁也是熟客们心照不宣的暗号。

如果在一张桌上,你看到一个人只点了一份牛肉面,那放心,不到15分钟,他一定会趁面坨前吃完走人。

如果他又花了3块钱点了份红心萝卜,性质不亚于在桌上放了一张“请勿打扰”的台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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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盛的腌萝卜是酸甜口,可以作为下酒零食也适合许多人都用它作为炫完面后,能够继续坐着桌上吹牛或刷抖音的挡箭牌,一盘萝卜有时一个小时也吃不完。

ENDING

勇盛不允许顾客插队,但不代表来这里吃面没有捷径可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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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着吃的人,一般都聚集在勇盛隔壁的麻辣烫店,随便点几样菜当交了保护费,就能让服务员把面从勇盛端过来,解锁VIP级吃面席位。

在北京,街上的人总是行色匆匆,除了公交站外,似乎没什么能让忙着奋斗的人们停下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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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深夜的勇盛,则在营业的24小时里,无条件包容着,怀揣各种情绪,想要来这里寻找一阵安逸的普通人。